陰秀的意識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之中,暫時沒有理會那股偉大的意志,而后者也并不著急,似乎全不在意,默默地等待著。
“你是誰?”
“不要妄圖理解我們的存在,年輕人,不過對于你的理解來說,我既是整體,也是整體的一部分?!?/p>
陰秀的精神又感到其他幾股龐大的意志掃過了他,但隨即沉寂下去,似乎對其并沒有多大興趣。
“啊,人死之前,能看到這么多奇怪的東西啊,我所來到的這個空虛之地,便是地獄么?”
“你這說法倒也沒錯,這個空虛的世界寂寞得如同地獄一般,不過,按你們的標準,你還沒有死哦?”
……
赤堀焰看著這仍然倔強地騎在馬上的年輕男人,略為有些不耐煩起來:“你要是覺得累,就快點倒下去罷,也省的我再花力氣了……嗯?”
陰秀原本閉上的眼睛再度睜開,帶著許多迷惑,但就是沒有死氣。
“回光返照罷,就讓我來幫幫你好了。”
赤堀焰再度夾緊馬腹,又是一槍刺出,這一槍直刺陰秀咽喉,看來是想幫陰秀早點從“臨死前的痛苦中”解脫。
只可惜他作為一個平常人,是看不到那些東西的了。
若是一槍刺中,就算是陰秀不再是普通人,也難逃死亡的下場,只是,既然已經超越了那個層次,就已經身處于不同的世界。
赤堀焰只覺得槍桿上一股大力傳來,來不及棄槍的他頓時雙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虎口已被盡數震裂,雙臂也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從馬上直接倒飛了出去,沿著山坡一路翻滾。
他甚至沒有看清陰秀的動作。
一陣狂風四散爆開,胯下的坐騎因為難以承受剛才的力量,摔倒在地上,陰秀倒是輕輕一躍,就已穩穩落地。
“怎么樣,這種堪比神明的力量滋味如何?”
陰秀未答,身體緩緩懸空而起,他凌空站在高處,看到了任然與山形軍廝殺的江川家足輕,只是因為道口狹小,又被山形軍的長槍兵占了高處,傷亡慘重。
雖然隔著很遠的一段距離,陰秀仍然能看清那些隱隱熟悉的扭曲面孔,恐怕只要自己的人頭不被提到他們面前,忠心與他的江川軍是不會停止這自殺一般的行為的。
甚至他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聲音。
“主公大人被包圍在里面了,一定是中了那小人的奸計,此刻正在盼望著我們的到來!大家殺!殺進去!……”
“不要忘了是誰讓我們能在災年吃上熱騰的米粥,誰又在酷暑寒冬與我們同甘共苦!殺進去!……”
然而那些鹿部焰身邊的人,想法就不太一樣了。
原本只是帶著貓戲老鼠心態出戰的主公,居然被莫名其妙地擊敗了,此時正在山坡下面生死不知,一干親衛是又驚又怒。
“江川家的!你用的是什么妖法?還我主公命來!”此時便有一忠心手下目若噴火,大喝一聲,搭箭便射,有人帶頭,原本有些發愣的赤堀家親衛便齊齊反應了過來,看到陰秀為了躲避弓箭重新落回地面,這些人二話不說,紛紛喊著“天誅”一類的口號,朝著陰秀沖上來。
……
在某個不屬于一般人的視角上,一輛馬車在天空中飛馳。
這馬車雙輪金光閃閃,燃燒著刺目火焰,拉車的也非凡馬,此馬鬃毛是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渾身被炙熱的火云所包圍,拉著馬車如流星一般飛過,就是數千米,眨眼間也便過去了。
江川裕子此刻就在這輛馬車里。
原本水光盈盈的眼眸此刻閉著,裕子跪坐在一團香氣四溢的草墊上,看起來是在閉目養神。
“嗯?”一人一馬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
那赤紅火馬側過頭來,口吐人言:“裕子,感受到了嗎,邪魔的氣息?”
雖然隔著簾子,裕子還是點了點頭,火馬會意,便轉過頭去,速度又提高了幾分。
“好像是在,長風峽口附近的地方……”
……
陰秀接受過嚴格的劍術鍛煉,成為御所之后也是絲毫沒有松懈,再加上天生體質過人,自信對付四五個足輕還是沒有問題。
但眼前的這些人,都是直屬于赤堀焰的武士,也就是所謂的“御家人”,可都是實打實在軍隊之中血腥廝殺出來的高手。若在平時,陰秀一對一都會有不小的問題。
但此刻在陰秀的眼中,這些人的動作太慢了。
慢的全是破綻,慢的毫無危險感,慢的如同一場表演一般。
陰秀只是走了幾步,用手指在這些人的刀背上點了一下。
但在這些武士的眼中,江川家的小子好像瞬間變成了一道閃電,在他們十幾人中間一穿而過,兵器上就像是有一座大山壓過來似得,在這股巨力之下,紛紛倒飛出去,到山坡下陪他們的主公去了。
……
戰爭并沒有結束,激戰中的兩軍并沒有心思去關注后方的情況,山坡上的落葉都吸飽了鮮血,開始變得粘腳起來。
“嗯,對了,年輕人,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嘿嘿嘿,你愿意成為真正的神明么?”
“無所謂。”
“哈哈,那你就飛到半空中去,然后……”
……
狹窄路口已經被江川軍沖破,但更多的山形軍長矛圍了上來,防線的攻破仍然遙遙無期。
江川軍已經向山坡發起好幾波沖鋒,但都被鐵炮與長矛擋了回來,只拋下一片片的尸體。
突然,刺目的金色光芒吞沒了整片戰場,雙方的士兵幾乎都睜不開眼睛,只能停止了廝殺。
光線慢慢柔和下去,但仍然很刺眼,有些人稍微睜開了一絲縫隙,只見一輪金色的轉盤懸浮在半空之中,連下午的日光顯得暗淡無比。
這金色輪盤不斷旋轉著,似有一陣陣仙樂從其中飄出,上面刻滿了說不出名字的奇禽異獸,無不透露出一股深厚古老的威嚴來,幾乎會讓人站立不穩,可這音樂偏偏又能安撫人心,使人如沐春風,就連這光芒也不顯得如何刺眼了,這兩股矛盾的感覺讓人如同深處冰火地獄,在場的眾人無不跪倒在地。
“看!那金光之中有人形?”
“我們在中元節搶奪供品,又在元旦新年開戰,終于觸怒了神靈了……罪有應得,罪有應得?!?/p>
“那便是天照大御神??!小人知錯了,知錯了啊,還請看在小人身為天皇子民的份上,繞過小人罷……”
江川軍倒是還好,山形軍這邊一看“天照大御神”現世,怕是要秋后算賬,一個個驚恐地丟掉了武器,匍匐在地。
“哎呀哎呀,多么漫長的歲月,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娛樂了……”
腦海中的聲音并不帶半點情緒,這似乎是那個存在的一個習慣,陰秀只能從語句之中琢磨意思,稍微有些不適。
“嗯嗯嗯,對了,如果把那些死掉的人全部復活,會不會更加有趣一些呢?”
……
一道流星拖著長長的焰尾從天邊劃來,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停滯在了這處戰場之上。
赤紅火馬的眼眸陰晴不定,身體上流動的火云漸漸凝固,看得出來是戒備到了極點。
“怎么了?煌……那個邪魔很強大么?!痹W訐荛_車簾,視線掃過戰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見在這本應被血腥煞氣充斥的地方,卻有一支威嚴華美的隊伍在其中漫游,由金色光芒凝成的曼妙人形跳著舒緩高雅的舞蹈,又有衣炔飄飄的金色人形奏樂吹簫,樂律簡約而莊嚴……
這金色的、天人一般的人物們簇擁著一個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巨大華蓋,上面端坐著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凡是這支隊伍所經過的地方,那些倒在地上、沾滿泥土與鮮血的“尸體”紛紛站了起來,身上的傷口污物也盡數消失不見,都朝著那金色華蓋之下跪拜下去。
“煌……這?這恐怕不是邪魔罷,就算是說天照大人親臨……”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裕子,快使用我的力量,徹底拔除掉這個邪魔,快啊……!”
裕子從未見過煌如此驚慌失措,在長達十年的除魔生涯中,從來沒有過,它所給人的印像,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石頭一般的東西,從未流露過其他的情緒,哪怕是一絲絲。
“煌?怎么了,憑你的力量應該……”
裕子呆住了。
她看到煌化成了一個她所不能理解的存在,鉆入了她的身體里。
美麗的杏色眼眸一陣無神,隨后便燃燒起了赤紅烈焰。
她化作了流星,朝著金色華蓋轟擊而去。
……
陰秀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不速之客。
起先,他并沒有放在心上,有太多東西需要他去思考,有太多東西需要他去接受,他像一個剛剛可以自由行動的孩子,瘋狂地汲取著那偉大的意志所提供給他的知識。
直到留意到了裕子的出現,他的神色才有一些動搖。
變化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陰秀一時也無法應對。
“嗯?長話短說,你那個妹妹,暫時不是你的妹妹了?!?/p>
“那個紅色的,是什么?”
“在你們這個世界的,和我有一半類似的存在。不過放心,很弱小?!眰ゴ蟮囊庵舅坪鹾敛辉谝狻皼]事,不會讓它影響到我的娛樂的。”
陰秀抬手,一片金色的光幕便已籠罩了整個戰場,赤紅的彗星狠狠撞擊在金色光幕上,爆起大片大片的熾熱火焰,直沖云霄,在光幕之外的樹木經受不住這股熱量的余波,紛紛變得枯焦,然后化為飛灰,地面上爆發出的大股水蒸氣引起了連環爆炸,一時間,天空滿是紛飛的土石與刺耳的尖嘯,那些普通人們雖然看不見力量的形態,卻能看到這些力量的效果,此時看到外面一副天崩地裂的場景,只當有什么妖魔出來作祟,他們是被“天照大御神”牢牢地保護著的。
裕子所化的火焰又在屏障上撞擊了千百次,地面都被灼熱的火焰炙烤為晶體,但金色光幕仍然紋絲不動。
陰秀手勢一變,金色光幕的一小塊區域坍塌下去,形成了一個通道,那團火球飛速地順著通道進入,在下個眨眼就到了陰秀的面前。
“唉……”
“何等終極的娛樂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