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了。”
傅哲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門,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在這個昏暗的小房子里,沒人探出頭來,也沒人會來到門前,輕聲對著他說一句,“路上小心。”
密密麻麻的住宅樓,像極了一面面高聳如云的城墻,人來人往,陽光卻透不進來,直給人陰涼的寒意。
傅哲摩挲了幾下手掌,已是入秋時節,早晚的涼意愈加濃厚了。
穿過住宅區,是一條坑坑洼洼的泥土路。這本是他最討厭的地段,如今卻已做到心無波瀾。
多日不被雨水滋潤的地面,干癟癟的,風一刮來,卷起滿天的塵土飛揚,人走過去,立馬變得灰頭土臉,像在面粉里滾過。遇上下雨天,則是另一番景象,一個個灌滿泥水的窟窿,是練就凌波微步這種絕頂身法的好道具,有時馳騁而過的一兩輛車子,也讓這份“趣味”又添了幾分。
泥土路過后,是一段延伸至地鐵口的水泥街道,每天早上兩旁擺滿了各種早點攤位。
走到這里的人有時會停下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趁機理了理服裝,有時會向攤住買一兩袋包子,充當早點了,更多的時候則是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往前走。
傅哲的鞋與褲子也臟了,可他沒選擇停留,只提著公文包,顧著趕路了。
早餐也沒買,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習慣了不吃早餐的日子。
地鐵里人頭攢動,他隨人流加入了隊伍,隨人流激進。
瘦弱的身軀被壓榨得喘不過氣來,卻依舊咬緊牙根一聲不吭。
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司,還沒坐熱乎,喝上一口熱水暖暖胃,一大堆的文件遞到了眼前。
“下班前交給我!”
面對經理的不體民情,他只能無奈地放下水杯,開始了埋頭苦干。
中午,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吃過午餐,又立馬回到公司繼續工作。
傍晚,同事們都走光了,他卻被要求留下來加班加點。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玻璃窗霧蒙蒙的,氣溫明顯降低了好幾度。
偌大的公司里,唯有一盞昏黃的吊燈,以及一大堆八百里加急的文件與他作伴。
離開公司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
他逆著風,緊緊環抱著顫抖的身體,走在飄雨的街上。
都市的霓虹晃得他有點暈頭轉向,站在十字路口邊拼命地搖頭,才又辨別了來時的路。
回到公寓已接近凌晨,他的嘴唇凍得發紫,立即洗了個熱水澡,又給自己煮了碗姜湯,待身子恢復了溫暖,便再也禁受不住困意,倒頭睡去了。
隔日,又給鬧鐘驚醒。
他緩緩地鉆出被窩,望了一眼窗外,
“灰霾的天空……”
他呼出一口濁氣,呆呆地坐著。
“我出門了。”
一如既往地橫過樓房,穿過土路,踏進街道,擠入地鐵。
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隨波逐流,咬緊牙根。
一如既往地埋頭苦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回家。
仿若一場老舊的黑白默片,給調皮的孩子摁下了循環播放,一遍又一遍的場景再現,太陽升升落落,皆成了無言的背景。
“千篇一律的生活,看似沒有圍墻,卻把我們牢牢囚禁其中,難以自救。”
當晚,他大醉了一場,自嘲自諷。在堅持了四年的日記本上劃了最后一筆,便扔進火爐,以之取暖了。
托酒精的福,這天晚上,是他自畢業以來睡得最深沉的一夜。
至于明天會如何,他不愿去想,也許已經知道了答案。
隔日,陽光明媚,惠風和暢。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鈴聲響起。
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盡管腦袋還是昏沉的。
“喂~”
“都幾點了?不用上班嗎!”
對面傳來經理低沉的嗓音,他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此時壓制的怒意。
“經理,我今兒生病了,給您請個假。”
“公司的規定,請假得提前!”
“經理,我又沒未卜先知的能力,真的預料不到生病這種事。”
“少扯淡!馬上給我回來上班!”
“嘟嘟~”
他對著忙音一陣發呆。
一小縷陽光穿過玻璃,爬到他的被子上,粉塵無所遁形地盡數暴露在光線里,疏而不漏,躲不了也逃不掉。
“晴天了。”
他喃喃地說,晃晃悠悠起身了。
昏暗的書房里,在光線接觸不到的地方,陳列著一排排精致的獎杯。
他開了燈,走到跟前。
覆著灰塵的獎杯在燈光的襯照下已看不到往日的流光溢彩。
他閉上眼睛,一路撫摸過去。
“恭喜傅哲同學!再次獲得物理杯冠軍!”
“現在有請我們的化學冠軍,上臺領獎!”
“數理化三座獎杯皆被傅哲同學所包攬!”
“連續三屆蟬聯我們的推理杯冠軍!”
“傅哲成功擊敗對手!跆拳道冠軍誕生了!”
……
啪!
他關上燈,提著公文包出門了。
一切又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