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寫字樓里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市中心果然繁華，燈光璀璨，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上了一天班的人們并不急著回家，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現在回去還太早，一個人待著無聊，不如逛逛商場，想著，我便一頭鉆進邊上的恒隆，什么時候養成了逛商場的習慣，我也不記得了，只是這似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
我最喜歡看的就是設在一樓的化妝品專柜，那些能讓姑娘們變得漂亮的小玩意，讓我覺得神奇，我還曾從圖書館借過不少介紹奢侈品的書，特意研究過它們的品牌故事。
“先生，你好，這是我們雅詩蘭黛最新款傾慕唇膏，你可以買了送給女朋友或者老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辈恢挥X走到了雅詩蘭黛專柜，柜員是個很年輕漂亮的姑娘，妝容精致，露著迷人的微笑。
“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支好看的唇膏，是吧？”我看著她笑，經常來，也算是熟絡了，在這里買過許多唇膏，都已經是它的會員了。
“不，是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堆好看的唇膏，因為有不同的色號啊?！彼纹さ卣ＵＱ?，樣子挺可愛。
看得出來，她很年輕，活力四射，化了妝很美，估計卸了妝也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傾慕精油系列210玫瑰粉06色號，給我拿一支?！睕]有看柜臺上的樣品，我直接報出了我要的那一個顏色。
“原來早就看好了啊，真是，好貼心，不知道誰做了你的女朋友，太幸福了，買了那么多唇膏給她，不像我，還要自己買?！毙」媚镆贿呧僦煲贿呴_票，看表情就知道憋著一肚子委屈。
“是老婆?！蔽壹m正她。
“得，這下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只好看著別人幸福了，太虐了，想哭?！?/p>
小姑娘把票給我，我去交了錢，從她手里接過袋子，看她還是剛才的模樣，有些心疼，“別急，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好好寵著你的?！?/p>
我從恒隆出來，穿過人群，走進地鐵，刷卡，看地鐵開來，走了進去，還好，人不多，還有座位，看著地鐵一站站過，那是回家的路。
推開家門，習慣的喊了一聲，“我回來啦?！笨墒菦]有回應，我打開了所有的燈，一切都變得明亮，屋里沒有人，空空蕩蕩。
我把唇膏放在一個特制的柜子里，那是我專門放唇膏的地方，不是只有一支兩支，而是有好多支，雅詩蘭黛傾慕、蘭蔻菁純、紀梵希小羊皮、香奈兒可可小姐，不同品牌，不同色號，我都有。
我把燈又都關了，讓自己沉浸在黑暗里，不想說話，安安靜靜縮在沙發的角落。
“你看，我給你買了什么！”我回到家，秦桑正在廚房做飯，我從包里掏出一支唇膏，雅詩蘭黛的。
“什么？”她轉過頭看我，看到了我手里拿著的唇膏，皺皺眉，“又亂花錢，還雅詩蘭黛的，這么貴，其實我不需要的，省點錢，可以早點買房子?！?/p>
嘴上說著，眼里卻是止不住往外溢的開心，她伸手從我手里把唇膏搶過去，連鍋里的菜也不管了，沖進洗手間，對著鏡子就抹了起來。
我選的，粉色。
“在一起這么長時間了，也沒給你買過一件像樣的禮物，今天下班剛好在商場逛了一圈，覺得它好看，我就買了。”我看她對著鏡子抿嘴，撓撓頭發，笑著說。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彼D過臉，問得迫不及待。
“好看，好看，本來就好看，這下更好看了。”我連連點頭，沒想到，一支唇膏居然有這么神奇的效果，難怪姑娘們都喜歡不停的買買買，手都剁了還要買。
“我去做飯了。”她喜滋滋的，進了廚房還不忘掏出手機，不用想，肯定是在自拍呢。
我也挽起袖子，到洗手間把手洗干凈，和她一起做飯，不能讓她一個人承擔了全部啊，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扶持彼此溫暖嘛，不然一個人不是更自由。
已經互相見過家長了，基本沒什么問題，下個月就準備扯證了，再花上兩三個月的功夫籌備婚禮，一切有條不紊。
我剛跨出洗手間的門，就聽見撲通一聲，廚房傳來的，我趕緊跑過去，秦桑已經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我抱著她，急忙下樓，打車，往醫院去，已經沒有任何思考，心里亂成麻，只盼著能快點到醫院，只盼著她不要有事。
醫生在檢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著，好在秦桑已經醒了過來，只是還是很虛弱。
“你總算醒了，你知道嗎，嚇死我了。”我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貼著我的臉。
“我沒事的，頭暈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彼p輕摸著我的臉，想給我一個笑，可是沒有力氣，臉色也是蒼白無比。
“你是秦桑的家屬？”醫生出現在我身邊，我點點頭，“你出來一下，有些情況我要向你說明一下?！?/p>
我跟著醫生往外走，站在走廊里。
“初步診斷，可能是白血病，具體情況，明天再做進一步檢查，今天先住院，觀察一下?！贬t生沒有繞彎子，直截了當。
我一時無法接受，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好好的，活蹦亂跳的在我面前，“怎么可能。”
我一下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麻，眼前一片雪花。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或者，只是診斷錯誤，可是我阻止不了命運，它希望這是個悲劇，你無法更改，甚至還要參與其中，眼睜睜看你心愛的人就這么離你越來越遠。
化療前，我就先去剃了個光頭，我知道她會慢慢開始掉頭發，她是那么愛美的一個丫頭，那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是她引以為傲的地方，現在沒了，這對她太過殘忍，既然要面對，那就讓我和她一起面對，起碼，能為她分擔一些。
“丫頭，明天我們去領結婚證吧?！边@是她化療后的一個月，我們曾經約定好的日子。
“不要，我這樣，怎么能做你的妻子，你還是找一個健康的吧，我不能拖累你。”秦桑躺在床上，面色憔悴，說話聲細若游絲。
“說什么呢，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輩子，我只認定你這一個，其她人，我不要。”我曾經覺得那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很好笑，可是現在讓我自己說出口，我才明白這是要有多凄涼，也是要有多大的勇氣。
秦桑沒說話，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我伸出手去替她輕輕擦了，我也想哭，可是我不能，強忍著，我不堅強，又怎么能去鼓勵她。
走出病房，我再也扛不住，整個人都崩潰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任憑眼淚肆意流淌，我多想能夠用我的命來換她的。
如果這個世界真有造物主，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僅僅是要看到人們的悲傷？這樣，是不是太殘忍？
我向醫生請了一天假，帶她出去，我還特地買了一頂假發，無論如何，都要讓她以最美的模樣出現在我們的結婚證上。
“于毅，把你送我的那支唇膏拿給我。”
我遞給她，她打開，輕輕在嘴唇上抹開，雅詩蘭黛，粉色，我買的。
“好看嗎？”抹好，她問我。
“好看，好看，我的丫頭最好看了?！蔽沂箘劈c頭，你在我眼里，就是天使。
秦桑臉上少有地升起一抹紅暈，那嬌羞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美麗。
“好，別動，看鏡頭，要拍了啊?！?/p>
咔嚓，我們被時間定格在這一刻，也是從這一刻起，我們成為了真正的夫妻。
“丫頭，你回來，回來呀，這么多唇膏，都給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會害怕，會孤單?！蔽业男乃毫寻愕赝?，臉上濕漉漉一片，這樣漫長的夜，我度過了太多，這樣漫長的夜，我還要度過許多。
人海茫茫，我，再也遇不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