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到白先勇先生的名字是在豆瓣上,據(jù)說開了個收費音頻節(jié)目解讀紅樓,數(shù)月過去也不知聊得是否盡興,直到昨天看見一篇才女陳艷濤的文章,直述對白先生的“幾聲嘆息”,才又想起此事。二者都是有見地的學(xué)者,觀點究竟有何不同呢?這反倒比紅樓本身更引起我的興趣。
一聲嘆息:人之將死,其言善否?
秦鐘臨死的時候說:“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后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
白先生覺得這話說的極為不妥,老氣橫秋、利欲熏心,賈寶玉最討厭這種價值觀,也完全不符合秦鐘這個人物的性格口吻。
但是陳艷濤認(rèn)為,這恰恰說明了人性的豐富和復(fù)雜。事實上,整部《紅樓夢》里的臨死贈言大多有點分裂,比如秦氏托夢給鳳姐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fù)始,豈人力能可保常”,聽口風(fēng)好像世外高人般超然,那么秦氏活著的時候究竟是個何等人物呢?
張?zhí)t(yī)曾說:“大奶奶是個心性高強,聰明不過的人,聰明忒過,則不如意事常有。”
對照來看,一個聰明一世的人死后教人適可而止倒也說得過去。假如生命可以重來一次,要不要換個活法,這不就是很多人都在糾結(jié)的問題嗎。
兩聲嘆息:呆子緣何不呆了?
再說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薛蟠躺槍,白先生也認(rèn)為不大妥當(dāng)。
薛蟠明明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外號“呆霸王”嘛,怎么會“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呢?
對此,陳艷濤的說法是一個人再呆萌,也有多個心眼兒的時候,這恰恰是這個人物鮮活起來的地方。再說了,薛蟠也不是就活泛這一回,他出去做生意,還惦記給母親和妹妹帶禮物,放在兩個夾板夾的大棕箱里,細(xì)致如此,怎么就不能在關(guān)鍵時刻“比諸人忙上十分”呢?
三聲嘆息:恨不恨紅樓未完?
最讓陳艷濤受不了的是他倆對后四十回的評價。
白先生直言不諱“寫的非常高明,非常了不得。”“最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所有的七情六欲統(tǒng)統(tǒng)一片白茫茫,這個意境是不得了的。”
陳艷濤則說:“后四十回的人物個個失去光彩,言語乏味,舉止無措,性格大變,趣味盡失。寶黛兩人見面不是傻笑就是無語。王蒙說這是大悲哀、大默契,抱歉,我看不出來這重境界。”
王蒙怎么也躺槍了,罪過罪過。
其實張愛玲也有過類似的說法,叫“天日無光,百般無味,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就為這事,張姐還整出了一個著名的“人生三大恨”,其中最恨的就是“紅樓未完”。
其實對于白先生的態(tài)度我倒多少也能理解,自稱讀過很多很多遍《紅樓夢》的矮大緊老師就說,白先勇先生的家世和曹雪芹筆下是何其相似,所以難免會有感同身受,惺惺相惜之情。
這真是個壞消息,如果評價經(jīng)典要采用如此代入之法,那我最喜歡的書只能是三毛,而且還是沒頭發(fā)參過軍的那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