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牧區每年春天都會給羊打育苗的,大人們滿圈逮羊打針,打完針的羊放出來讓它們吃草,六歲的我趴在低矮的墻頭上看熱鬧。突然感覺頭上被什么輕輕碰了一下,有人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我無心理會,被眼前的熱鬧的場面吸引住了。
“××,你看那個人是誰?”
我順著聲音扭過身子,看到姨娘抱著孩子站在遠處的蒙古包門口喊著。
她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笑了,喊道:“那個人是你阿爸呀。
”哦,怪不得那只大手那么溫暖,原來是阿爸。我雙手摳著墻頭,左右轉動著腦袋尋找。
姨娘喊道:“他走了。”我慌忙從墻頭上跳下來,一眼看到穿著天藍色蒙古袍、戴著深藍色前進帽的中年男子,從拴馬樁上解下一匹緞黑色的駿馬,左手抓緊馬轡頭,右腳紉進馬鐙里,右手撐著套馬桿,翻身上馬,撥轉馬頭徑直朝南奔跑起來。
“阿爸……”,我大聲喊著,舞動著小手跑向拴馬樁。阿爸藍色的背影像座小山一樣,牢牢地端坐在馬背上,向遠方疾馳而去。
我盯著那個背影看了一秒,拔腿就朝那方向追去。
你是我日思夜想的阿爸呀,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可是你怎么不叫我一下,匆匆離去了呢?別人家的孩子都有阿爸,連小黑頭羔子也有阿爸,我那么羨慕它們。小伙伴金鳳每天賴在阿爸懷里,看著她阿爸小心地寶貝著女兒,你知道我有多渴望得到你的寵愛嗎?我做夢都想著見到你,鉆進你懷里,聽你親口說:“寶貝,阿爸的乖寶貝。”阿爸……阿爸……
跑著跑著,我不小心踩到蒙古袍前襟上絆倒了,爬起來邊哭邊喊:“阿爸等等我,等等我……”
然而阿爸已走遠,聽不到了。
清風吹起阿爸那藍色蒙古袍的一角,像翩翩起舞的藍色蝴蝶;那頂深藍色前進帽像百靈鳥在飛翔,慢慢地移動到山的那邊,消失在天際。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望著阿爸離去的方向,嗓子喊啞了。內蒙高原上的風兒,它似乎很憐憫這個無助的孩子,它吹落我臉上的淚,風干成一個永恒的記憶。
我懊悔不已,如果不是貪圖熱鬧,怎么連父親都不理呢?他一定很難過,很傷心,才離開我,絕塵而去……
那天起,我天天盼望阿爸來看我,幻想著他會把我抱在懷里像金鳳阿爸那樣寶貝我,我知道阿爸很愛自己的女兒。他會帶著我騎馬跑上那座小山那,站在山頂,去看山外的一切……
我常常自己爬上山頂,望著阿爸離去的方向呼喚阿爸,然而任憑我喊破嗓子,回答我的只有那高原上的風聲。
這是我和阿爸唯一的一次相見,他那藍色的背影曾無數次走進我夢里,他那雙溫暖的大手一次次撫摸著我的額頭,為我拭去眼淚,他無數次告訴我:“別哭,我的孩子,阿爸一直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