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交上了論文初稿,我把自己修改了兩次的稿子交給了指導老師,像例行公事一樣將打印好的稿子看都沒看塞進了答辯老師們的信箱,像是給未來的時空投了一封沒有回復的信。
我其實知道自己的論文有很多問題,選題過大,框架不嚴謹,論述例證少,文本分析單薄,寫作語言偏生活化少學術氣息,我也知道自己在寫作的整個過程中沒有做到盡全力,也許人生很難再達到那種全力以赴的巔峰狀態了吧。
讓人欣慰的是,寫論文這件事讓我認識了一個有趣的人,張一凡。我其實很早之前就對她有印象,芮欣老師開過基督教與西方文化的課程,她總喜歡坐在最右邊的第一排,臉白白的,時常透著點粉紅,上課的時候她喜歡做思考狀,很專注的樣子。后來學院的很多次開會辦活動都會遇見她,只是她也常常坐在我的對面,很少與她說過話。還有考研那段時間,也經常在自習室里看到,還有一次參加羅新老師的學術討論會,當時因為多問了羅老師幾個問題,就有一位女生加我微信,我一直以為張一凡就是那位加了我微信的同學,后來沒想到,她與我考的還是同一所學校的研究生。
張一凡是典型的北方人。長這么大還沒去過南方。我和她約飯的時候,她說南方是不是有水田呀?我說是。她說水田不是會把她淹死了嗎,這還怎么長。我吃了一半的面條懸在空中又掉進了鍋里。我說,哈哈哈哈,你看過向往的生活嗎。她說看啦,就是像那樣種田嗎,我說是啊,稻田里的水不會淹沒整個秧苗,只會淹沒秧苗的根部,尤其是在秧苗剛剛長出來的時候,水田里基本不會放水,只有當她們一點點長大的時候,才會在水田里放水啦。她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北方的地都是用機器種,她說,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牛,也沒見過牛耕地,那種水田獨有的耕種生活,聽起來就很愜意很小農。
她還問了一個很奇葩的問題,就是你知道檳榔是什么嗎?我想了好久,想到了和檳榔在一起搭配很合適的兩個詞——抽煙喝酒嚼檳榔。這三個還是初中的時候衡量叛逆小男生用的詞語啊,眨眼就過去那么久了。于是張一凡這個人又問了我一個問題,那檳榔是什么味道呢。我雖然不愿意承認自己曾經叛逆過,但是又不好違心地說自己沒吃過檳榔,我突然想起來第一次吃檳榔還是貴啞巴給我的,他那時候才二十幾歲,我才十歲。據說他是因為小時候發高燒沒有及時治療而燒壞了發聲器官,耳朵也受到一點影響,后來就再也不能說話了,但是他能聽懂我們說了什么。因為家里窮,爸媽又沒時間管他,所以十歲以后就出去了,在社會上什么事都做過,閻連科小說《炸裂志》里面的偷搶摸扒,什么都做過,尤其是八九十年代深圳廣東的治安還不是很嚴格的時候,他在外面做一段偷雞摸狗的事,就回家躲一段時間。在外面他穿的再破爛再慫混得再差,他回家的時候總會將自己打扮得異常光鮮。在我們那,除非過年過節,人們是很少穿皮鞋,更別說筆挺的成套的西裝,但是他就會,一般他回家的時候在冬天。南方的冬天很冷,那種刺骨的有寒風的冷,他卻經常穿著皮鞋和西裝,在風里冷得發抖。對了張一凡還不知道南方怎么過冬,我說烤火啊,用碳,也可以用電烤箱。張一凡說好吧,無法想象沒有暖氣的生活。我朝鍋里放了一串肉,對她說,是啊,南方就是這樣。回到那個故事,啞巴每年冬天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走家串戶,他要用黑皮鞋走遍村子的每一戶人家,給男人發煙,給女人們送上笑臉,給小孩發糖,還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檳榔,在場的人每人都有一個。我爸爸并不嚼檳榔,檳榔對我而言是個全新的陌生的體驗,其實我小時候抽過爸爸的煙,是當著他們的面抽的。我不明白男人們都喜歡抽煙喝酒,看他們一臉陶醉的樣子,想到了紙醉金迷。抱著獲得紙醉金迷的酷酷的朋克瀟灑,我將自己湊近煙的低端,吸一口,吐出來。結果發現自己不僅不能做到吞云吐霧。在我人生的二十年里,啞巴僅出現了三次,卻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記得那天村里的男人們都將圍住,如同耍猴一樣,他們逗著他,他們在笑,他任由他們逗,他也在笑。可我發現他的臉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其他,漲得通紅。他們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指著山下說,你看這么高,你能跳下去嗎,跳下去我給你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