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張斌帶著幾個警員急匆匆地趕到案發現場,這是一個煤窯的工棚,孤零零地杵在鎮子邊上的小山崗上,磚、瓦、水泥構成了它的全部,推開生滿紅色鐵銹的門,張斌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屋子里沒有生火,幾盞昏暗的電燈泡,竟照不出腳下的路,寒風透過墻縫嗖嗖地闖進來,不時夾雜著幾片雪花,映著燈光在屋子里亂竄。
張斌揉了揉眼睛,掃視整個房間,尸體在最里邊的一個床鋪上,死者斜躺在床板上,上衣被撕扯的破爛不堪,下身完全赤裸,頭部中了一槍,一把尖刀直插心臟。工棚里彌漫著血腥味兒,昏暗的燈光下死者面目扭曲,尸體已經凍的發硬,周圍破敗不堪,黑臭的被褥上面浸染著斑駁血跡;桌子上倒著幾個啤酒瓶,留著殘羹冷炙的瓷碗,碗口分布著幾個不整齊的缺口。張斌用手挪了挪瓷碗,碗下面壓了一張紙條,寫著——父債女償。
此時工棚里已經塞的滿是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不是我們老板家的閨女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句。
張斌是新一任的派出所所長,這種事情已是見得不少,可昨天剛到任,屁股還沒坐熱乎,就冒出來這么一檔子事兒,可想而知他此時的心情。草草看完現場,不愿在這陰森之地多停留片刻,留下兩個警員轉身匆匆離開了。
剛一出門,和一個矮個子男人撞了個滿懷,男人身材矮小,被撞了一個趔趄。
“你他媽眼睛瞎了!”男人一邊往里走一邊直勾勾盯著張斌,轉身沖著圍觀的人大罵:“都他媽滾開,看笑話是吧,老子宰了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接著又大呼小叫,“張斌,把這些人趕走,抓不著兇手,所長也別干了!”
張斌這是頭一遭見劉黑,竟是這般情景,這人怎知自己尊姓大名,“你誰呀,嘴巴放干凈點兒!”張斌語氣里帶著不服氣。剛回身進門就被幾個人架起來,幾個警員見狀沒動彈半步,對方個個拔出槍頂著張斌腦門。
放出話來:“誰他媽不懂事兒,斃了這孫子!”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鼻子不停地喘著白色哈氣,只剩下寒風在門外呼嘯。
劉黑見女兒死的如此凄慘,禁不住抹了幾滴眼淚,氣急敗壞的叫嚷著:“媽了個逼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了,有種沖我來呀!讓老子抓著,滅你全家!”
劉黑轉身對張斌說:“七天,就七天,抓不著人你走人!”
劉黑安排手下處理尸首,先入土為安。張斌趕忙說:“劉老板劉老板,這個...尸體我要帶回所里查驗,只能先委屈貴千金了。”
“你要他媽抓不著兇手,也別當什么狗屁所長了!”劉黑揪著張斌的脖領放出話。隨即奪門而出,張斌他們幾個孤零零地杵在眾目之下,一肚子窩囊氣。
02
雙煞鎮——坐落在北方邊境線上,沒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更沒人去過這里,這里冬季漫長,民風彪悍,百姓沿著歷史的車輪世代生活在這里,演繹著生活種種、愛恨情仇。此地到處都是小煤窯,鎮上居民大都以此為生,雖然政府明令禁止私開煤窯,但政令傳不到此處。
死者叫劉歡歡,過了年正好21歲,可她沒能熬過這個新年,她爹叫劉江龍,鎮子里都管他叫劉黑。
張斌情緒痙攣,氣不打一處來,隊長王麻子弓著腰小聲在張斌耳旁耳語:“所長,您初來小鎮可能還不清楚,這劉黑是咱雙煞鎮一霸,黑白通吃,鎮上煤窯一半都是他的,咱可惹不起,您來任職他老早就有消息,這給您個下馬威不是,改天賠個不是就算過去了。”王麻子挺直腰桿抖抖身,聲音恢復正常,說道,“這劉黑傷天害理的事也沒少做,估計是仇家來尋仇了,活該他!若此案一破,少不了您的好處嘍。”
說完王麻子拽過來一把椅子,坐在張斌身邊,頓了頓,張口說:“所長,您知道上任李所長怎么升遷的嗎?還不就是破了兩宗殺人案,他李所長半毛錢本事沒有,全靠的咱鎮上的張阿福,此人了得,咱給他些好處,請他出馬,七天內定能搞定。”
“放你娘的狗屁!我堂堂所長靠他吃飯不成,滾一邊去!”張斌怒斥。
沒想到這屁大點兒的地方水竟這般深,張斌不禁心里涼了半截,前路漫漫,不知道還有什么幺蛾子在等著自己。到雙煞鎮赴任,千里迢迢把妻子也帶過來,沒想到出師不利,弄不好兩人丟了性命在這里。張斌的妻子叫江玉芳,要說這江玉芳有過目不忘之本領,就像回放電影一樣,張玉芳信耶穌基督,每周三和周日都要做禮拜,每個月只和張斌做愛一次,其他和常人沒什么不一樣,兩人都三十好幾,至今還沒有孩子。
張斌顧不得其他,開始著手查案,擺在眼前的只有一顆子彈和一張寫有字跡的紙條,張斌派人詢問劉歡歡這幾日的行蹤,去過什么地方、見過什么人,逐一排查尋找目擊證人,幾日下來卻沒有半點兒眉目。劉黑天天遣人來問,倒不如說是逼問或是恐嚇,七日期限轉眼就要到了,這下子張斌坐不住了。
王麻子見張斌如坐針氈,又提起他的建議:“所長,不如...找來張阿福,鎮子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給他些好處算是破財免災吧,要不然劉黑這關也不好過。”
張斌沒出聲,王麻子會意,備上見面禮,第二天一早登門拜訪。
“梆梆梆!”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還在睡夢中的張阿福被吵醒,只聽見外面有人在喚他的名字。“張阿福,在家嗎?我是張斌,有事來請教。” 阿福迷迷糊糊起了身,蹬上拖鞋,披上大衣,一拐一拐地走出來,推開了上滿鐵繡的大門。
張斌和王麻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見到睡眼惺忪的張阿福,張斌瞬間眉毛挑起嘴角上揚,訥訥地說:“大偵探,出大事了,劉老板家的閨女被殺了,還得請您指教一二。”
“你就是張斌啊,沒看老子還在睡覺嗎?他奶奶的,人都死了,著急有個屁用!”阿福順手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張斌。上面寫著起居時間,顯然這個時間不應該被打擾。
張阿福長得一副大塊頭,足足高上自己半頭,臉上一圈絡腮胡子,長眉、薄唇、犄角眼,膀大腰圓的,唯一扎眼的就是他那不靈光的腿。張斌硬著頭皮進了屋,撲面而來的是密封許久的咸菜味道,張斌感到陣陣惡心,酒瓶子狼藉地散落在地板上,一張床以極不舒服的角度擺放著,桌子上要么是拆卸的鐘表,要么是打磨好的刀具,其他沒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他拂去凳子上的皮衣坐了下來。
張阿福握著一瓶酒也坐下來,不耐煩地說:“張所長有何貴干啊?”張斌說出心里的苦衷,樣子極為難看,張阿福嘬了一小口酒,說道:“嘖嘖!我一介草民,哪敢勞煩張大所長大駕,我就一個大老粗,幫不上什么忙。警告你,咱們鎮子上凡是和劉黑沾邊的都沒好事兒。”張斌哪能不知,早就領教到了。
王麻子見狀,胳膊肘拐了拐張斌,使了使眼色,張斌心領神會,拍著腦門說:“你瞧我把正事給忘了,大偵探莫見笑。”拉開拉鎖,取出備好的見面禮,半起身送到阿福手中,阿福像是安排好地收下來,隨即問道:“什么情況?”
王麻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材料,子彈和紙條擺在桌子上,開口介紹:“死者劉歡歡,頭部中槍,胸部被尖刀所刺......”
半口酒含在嘴里,眉間皮肉揪得老高,阿福停頓下來,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證物瞥都沒瞥一眼。“明天中午再過來,不要打擾老子的美夢。”張斌緩緩地邁著步子,走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瞧了一眼阿福那條殘腿,揣度著這位不甚禮貌的大偵探,轉念思緒已經飄到晚上,他和江玉芳一月一次的性愛上。
03
自從張阿福幫所里破了兩宗大案,他成了小鎮里的名人,上任李所長也因他的相助而高升。阿福做著偵探生意,還經營一家像模像樣的酒館,生活好不自在,也有了小弟伴其左右。
張阿福出生在這邊陲小鎮,土生土長的東北人,這里與外界溝通甚少,冬季又極其寒冷,窮山惡水出刁民說的就是這,其父親張發是山東人,年輕時獨自一人闖關東來到東北,在此地成了家室,有了阿福和阿蘭。張發以在煤窯打工過活,家境貧苦不說,阿福和阿蘭整日擔心受怕,煤窯上隔三差五都會死人,生怕出了事故沒了父親。
阿福從小就聰明,什么事一看就明白,對細節極度敏感,誰家燒飯換了什么調料,他一嘗便知;誰家晾曬過什么內褲、襪子,他統統一清二楚,就連誰家菜園子里種了幾棵茄子這種事情,都心里門兒清。鄰居家里丟了什么東西,他都能想辦法抓到那個賊。
阿福十一歲那年,母親不堪忍受貧窮有了外遇,和單位里的科長不清不楚,這件事在學校里被傳的沸沸揚揚,阿福受盡了同學的冷眼,同學都叫他“野種”,為此經常和同學打架,就連老師也不待見,每次被罰站的都是他。回到家里還要受鄰居的白眼,更可氣的是,父親軟弱無能,不敢吭聲,把氣都撒到阿福和阿蘭身上,動不動就打這兄妹倆。
在別人眼里,阿福的生母是徹頭徹尾的蕩婦,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阿福想媽媽,就上單位去等,好不容易等到母親,見母親和那個男人走出來,有說有笑,阿福既氣又恨,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個男人。
母親見到他卻破口大罵:“張發這個廢物,孩子都看不住,自己沒本事,讓孩子來這里丟人現眼!”
“媽媽,媽媽,我們回家好不好,我們都很想你。”阿福扯著母親的衣角,哭著,“我不要他們說我是野種。”
母親從阿福的小手中拽回衣角,保安攔住阿福,阿福嚎啕大哭,不依不饒,試圖用力掙脫抓著自己后脖頸的大手,無奈卻只是在原地打轉,從保安的臂間望著母親和男人的背影,阿福恨透了母親。后來那個科長犯事進去了,母親又和一個外鄉生意人跑了,從此消失在雙煞鎮,消失在阿福心里。
父親萎靡不振,整日酗酒,每次酒后都把阿福打的半死。
阿福漸漸長大,開始反抗周邊的人,當然也包括自己的父親,那年阿福上五年級,在操場上玩耍,被幾個調皮搗蛋的同學欺負,用水潑他,嘴里叫著“野種野種......”。阿福終于爆發,轉身抄起一塊磚頭,照著一個人頭上狠砸下去,一下不解氣,又砸了第二下,那同學鮮血迸流,倒地不起。
晚上學生家長找到家里,見到只有阿福和阿蘭在家,兩個大人上去就打,張發喝的醉醺醺回來,兩個人撒腿就跑,知道阿福又惹事了,從廚里抽出搟面杖,二話不說掄起就打,阿福急著躲閃,嘴上沖著父親大喊:“就知道打我,有本事把媽媽追回來啊!就知道欺軟怕硬,窩囊廢!”
張發氣得直哆嗦,逮住阿福往死里打,阿福慘叫,撕心裂肺。張發打不動了,借著酒勁昏睡過去,阿福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摸著自己一條腿沒了知覺,就這樣在地上躺了一夜,從那之后阿福腿上留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阿福拖著一條瘸腿,在學校被那幾個人報復,打完撒腿就跑,阿福無論如何也追不上,急的眼淚啪啪直落,心里咒怨父親,更恨那撇下自己的母親,阿福變得不愛說話,性格變得粗暴古怪起來。
阿福恨透了沒錢的日子。
04
第二天天氣異常寒冷,東北風夾雜著雪花,打到臉上陣陣刺痛,晌午十分,張斌獨自一人來到阿福家,見門沒有上鎖,便推門進去,此時阿福斜倚在床頭,表情讓人見了恨不得避之唯恐不及,硬著頭皮坐下來,許久張斌憋不住開口問:“大偵探,沒休息好吧,是不是案情進展不順利?”
阿福點起一支煙坐過來,手里拿著子彈,打起精神說:“子彈是m29左輪手槍專用的,這槍可是這里的稀罕貨,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這事兒你去劉黑家里一問便知,順便帶著紙條一同前往。”說罷,叼著煙,拄著拐杖出了門,留下一句話:“晚上帶我去瞧瞧尸體。”
今日是劉黑給的期限的最后一天,張斌馬不停蹄趕往劉黑家,“嗬!真他奶奶的氣派。”張斌自言自語。
眼前是一座奢侈華麗的建筑,圍墻圍的老高,擋住所有人的視線,頂上一排霓虹燈錯落有致,尖尖的屋頂,映襯在蔚藍的天空下格外醒目,不失華貴卻也顯得格格不入,只留下深深的庭院引人遐想。這第二次見面未免讓張斌心里有些忐忑,來到門前,扣開大門,一位身著孝服的婦道人家開了門。
“請問劉總在家嗎?我是張斌,為案子而來。”張斌告知來意。
婦人引張斌來到劉黑的書房,劉黑端坐在老爺椅上,張斌弓著身子上前伸出右手,劉黑視而不見,婦人開口了:“張所長,家里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多有不周,請見諒,有什么事情直說就是了。”張斌收起右手從兜里掏出兩件證物放在桌子上。
“這是m29左輪手槍專用的子彈,鎮子上有這槍的不多,不知劉總是否認得,家里可有這把槍?”
劉黑不耐煩地說:“你什么意思?我就有一把,我就是兇手?”
“您再看這字跡,可否人得?”
劉黑火冒三丈,“他媽的,到我家里找兇手來了!今日是最后期限,我看你要滾蛋了!”
話音剛落地,幾個彪形大漢出現在門口,張斌無可奈何。這時婦人又說話了:“劉江龍,不要搞成這個樣子嘛,人家張所長也是盡心做事,咱們配合一下也是應該的。”
劉黑收住脾氣,伸手從張斌手中抻過紙條,不耐煩地掃了一眼,視線剛從紙條上挪開又迅速拉回來,“這不是阿彪的筆記嗎?來來來,夫人你也看看。”劉黑突然又想起什么,“哎呀!我給過他一把左輪手槍,真是見了鬼了。”
張斌開口:“那...何不叫他來認認?”
劉黑思量半天,重重地拍了一下腦門兒:“這小兔崽子有幾個月不見人影了,讓他去找煤礦,定是拿了錢逍遙快活去了,奶奶的!但是阿彪是我親外甥,無論如何也干不出這種事情來,我待他不薄啊!”
張斌心里狐疑,只見劉黑大發雷霆,婦人卻沉默不語。
張斌出門鎖緊衣扣,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一股白氣從口中奔騰而出,看樣子像是躲過一場大劫。
晚上阿福來到停尸房,可見過尸體后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不停地點著煙,眼睛盯著胸部的傷口,似乎發現了什么異樣。張斌在所里擺上一桌好菜,飯桌上把下午在劉黑家里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講給阿福聽,阿福只顧喝酒不吱聲,酒足飯飽,阿福有些醉意,操著被酒精泡直的舌頭說了句:“找到阿彪就清楚了。”
張斌算是真真切切怕了這劉黑,張斌按照阿福的話,開始拼命地尋找阿彪,不知不覺十幾日過去,依然毫無蹤跡。張斌像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地走在街上,冰冷的空氣從鼻孔進進出出,證明自己還活著。抬眼間,教堂映入眼簾,忙忙碌碌的信徒讓張斌意識到,圣誕節臨近了,這是妻子最忙的時候。
05
圣誕節前夕,教堂人多了起來,準備一年一度的慶祝活動,每年的圣誕節都是基督信徒的大日子,江玉芳和劉燕是領頭人,忙著采購水果、點心,組織排練節目,邀請盡可能多的人參加,這一天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來,捐些錢,唱唱圣歌,無非就是讓“主”寬容他們的奢侈,孩子們也會來湊熱鬧,多是為那食物而來,玉芳和她的姐妹們忙的不亦樂乎。
江玉芳自從到了雙煞鎮,經常到鎮上唯一的教堂做禮拜,每周兩次從不耽擱,除了在教堂定期做禮拜,三戶五戶也會常聚在一起禱告,因此初來雙煞鎮結識了不少姐妹,這是她在這里最愜意的一件事情。她和劉燕也是在這里認識的,兩人經常碰面,都是虔誠的信徒,成了很要好的姐妹,每周三和周日都會組織大伙禱告、唱圣歌。
圣誕節這天,風停雪止,干巴巴冷,行人裹緊棉衣走在街上,偶爾會有細雪從禿木枝頭飄落下來,像仙女散花星星點點,晶瑩剔透,給這小節日營造極美的意境。
這個基督信徒無比重要的日子,卻不見劉燕的蹤影,只收到捎給她的一張紙條,江玉芳覺得突兀,但很快被忙碌沖掉了所有,忙完一整天,玉芳想起那張紙條,遂尋著紙條上的地址來到劉燕家。
江玉芳站在高高的圍墻外,皎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把黑夜映的格外明亮,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夜幕下靜謐冷清,但又幽暗深邃。玉芳扣開大門,眼前這幢富麗堂皇的房子讓玉芳瞠目結舌,平時衣著樸素的劉燕,怎么也想不到家室如此之好。
推開房門,見到江玉芳的劉燕,立即撲在玉芳身上,毫無預兆地嚎啕大哭,看到劉燕身著孝服,心里似乎明白了一切,玉芳緊抱著劉燕,替她禱告“......我的耶穌基督,萬能的主,阿門。”
聽了劉燕之后的一席話,玉芳呆站在原地許久沒有說話,她了解劉燕,什么都沒有做,默默地離開了。
踩著厚厚的積雪,手插兜,低頭,周圍寂靜的要死,只有積雪被踩扁的吱吱聲,有節奏,而且很慢。不知不覺站在家門口,家里沒開燈,估計張斌睡下了,走進屋里卻絲毫沒有感受到暖氣,她確信丈夫沒有回來,一屁股坐在炕上,一動不動,腦子里充斥著不安與擔心。
“嫂子,在家嗎?”門外有人朝屋里喊。
玉芳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只見一個黑影嗖地竄進屋里,喘著粗氣,慌慌張張說道:“我是所里的王麻子,張所長在...在家不?一整天沒見人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張斌不在家,今天沒去上班?那個,小兄弟今晚辛苦所里弟兄散出去找找,有消息立即告訴我!”張玉芳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鎮定下來,腦子迅速回放著周圍發生的一切,想找些端倪出來。
第二日仍然沒有張斌的消息,以自己對丈夫的了解,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事實證明,劉燕說的沒錯,阿彪的尸體被找到了。難道是張斌發現了什么?然后被......江玉芳不敢再想下去,她別無選擇,必須要找到自己丈夫。
06
整個鎮子彌漫著兇殺的氣氛,沒人再敢提起這樁案子,生怕丟了性命,天寒地凍,愁云慘淡,死氣沉沉。
所里無人主持大局,阿彪的尸體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已是被凍了不知多少日,玉芳穿上張斌平時穿的軍襖大衣來到所里,大衣長得遮到腳踝,拉著王麻子到一邊,跟他說:“幫嫂子找到張斌,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王麻子不情愿地說:“我說嫂子,雙煞鎮地兒小水深,所長估計早沒了性命,你還是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給自己留條命吧。”
“不行,你必須幫我!”玉芳語氣斬釘截鐵。
“嫂子,我一個小嘍啰沒那么大本事,你就別難為我了。”王麻子不忍心,繼續說,“阿福,對,阿福,找他幫忙一定行!我陪你去。”
說罷,門外傳來混亂的腳步聲,緊跟著一陣咒罵,“媽了個巴子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拉屎拉到老子頭上了,逮著他剁成肉泥喂狗不可!”
劉黑確認正是他的侄子阿彪,氣的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大叫:“張斌狗日的出來說話!”
王麻子上前低聲說:“張所長昨日便沒了蹤影,至今下落不明。”
“兇手沒抓著,人先跑了。”
江玉芳對這劉黑早有耳聞,不卑不亢地說:“我家張斌絕不是這種人,我想劉老板誤會了,案子我不管,張斌我一定要找到。”
說完拉著王麻子出了門,路上囑咐王麻子,尸體不要動,回來要親自查驗。兩人來到張阿福家里,大門緊鎖,王麻子建議去他開的酒館去找,穿過一條狹窄的巷子,轉彎來到大馬路,酒館坐落在兩條街的交叉口,門口掛著熱氣騰騰的牛羊肉,店里的肉都是在砧板上現割下來的,新鮮得很,看起來生意興隆。
張阿福嘴里叼著煙,青煙直冒,坐在收款臺后面,食指熟練地撥弄著算盤,見王麻子進來,阿蘭趕緊招呼,阿福先聲奪人,“阿彪不是找到了嗎?還有啥事?”
江玉芳搶話說:“我們家張斌失蹤和這案子脫不了關系,我想請張大偵探幫忙尋找。”
阿福冷笑道:“堂堂一所之長自己都保護不了,我有何辦法,這趟渾水我可不想摻合,弄不好我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勸你早早離開此地,說不定我送你些盤纏。”
吃了閉門羹,江玉芳出門直奔派出所停尸房,阿彪身上并沒有找到那把左輪手槍,但腰間的槍套還在,頭部遭到重擊,身上并沒有其他致命傷痕。
劉歡歡胸口的刀口很是纖細,而且插的不深,現場并沒有發現兇器,下身裸體,顯然是被糟蹋過,玉芳覺得有些惡心,出門叫來王麻子,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后徑直去了福祿大飯店,這是尸體發現前一天晚上,劉歡歡待過的地方。
這算是鎮子里最夠排場的地方了,江玉芳找個位置坐了下來,腦子在飛速地轉著,事發已經半個多月了,飯店里的人都以忘記為借口閉口不言,按說劉黑的千金應該也算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但卻得不到半點有用的消息,玉芳感到勢單力薄、筋疲力竭。
“嗨!玉芳姐。”陳春花在玉芳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此人是玉芳在教堂結識的小妹妹,熱情可親,大大咧咧,也是混風月場合的人物。但從不關心鎮子里的大事小情,只在乎花天酒地,偶爾會去教堂禱告,陳春花的父親是做木材生意的,鎮子里除了劉黑就屬她家有錢,近年來煤炭生意走俏,也開始做起煤窯生意,紅透了小鎮半邊天。
玉芳被陳春花一拍,額頭上滲出汗珠來,嗔怪道:“許久不去教堂,原來是在這里逍遙快活了。”
“姐,你可別說我,不怕我告訴張斌?”陳春花嬉皮笑臉地說。看玉芳的表情定是發生什么大事了,收起笑臉,輕聲地問:“姐,有什么和我說說。”
玉芳把壓在心底的一番話都吐出來,心里似乎暢快了許多。
這里的天氣、氣氛、人,像只無形的大手壓在江玉芳頭上,快喘不過氣來,鎮子上能幫自己的人少之又少,好在陳春花答應,幫她尋找當天飯店里的目擊證人。
玉芳一個人回到家中,伸手不見五指,孤零零地站在房間里,思來想去,丈夫失蹤前并沒有什么異樣,看著身上這件軍襖大衣,不禁思念起張斌,都怪自己平時不關心,心里難掩愧疚之情。
然后,猛地腦子里冒出一個問號,為何張斌當天出門沒穿這件大衣?
陳春花果然賣力,找到一個姐妹當晚見過劉歡歡,還搭了幾句話,一大早,玉芳披上軍襖大衣趕到福祿大飯店,從當事人口中得知——那晚劉歡歡沒有像往常一樣喝酒,顯得有些不安,說第二天一大早要去該死的煤窯,說完急匆匆地跑掉了。
玉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思考著,腦子在飛速地捕捉她要的畫面,突然間她站起來,自言自語道:“一定有線索沒有被發現,一定有,就差一點。”
出了飯店,徑直到所里叫上王麻子,帶她去發現阿彪尸首的地方看看,王麻子沒好氣地說:“嫂子,阿彪死在離這二十幾里外的山坳中,這寒冬臘月的,大雪封山,怕連地方都找不到。”
“我心里有了眉目,必須要上山看一看,鬼門關我也要闖,快!再添件衣服,備點干糧,帶上工具,我們打緊上路。”
王麻子執拗不過只得前往,雖然不愿意,但心里還著實佩服這女子,雖生得嬌小,但意志不凡,羨慕張斌娶了這么個好女人。
兩人驅車盡可能地往前趕,直到車開動不了,方才下車步行,雖然是大晴天,但是天氣極冷,視線卻極好。山坡上積滿厚厚的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走著頭上開始冒出汗珠,王麻子在前面帶路,一直在大喘氣,只聽后面江玉芳嘲笑他:“麻子,瞧把你累的,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嘞!”
王麻子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嫂子,你還有心情拿我打趣,我算服了你了,娶了你張斌這輩子不虧。”
“他可不一定這么想,我和張斌結婚十年了,到現在還沒有孩子,他恨我還來不及呢!”
“嫂子,你的毛病呀?”
“那可不!”見王麻子沒吭聲,“我信耶穌基督又有性潔癖,我只答應一個月一次,張斌能沒有意見嘛。”
“哈哈哈!嫂子,你真是女中豪杰,受我一拜。”王麻子回身雙手作揖。
日頭從東南斜到了西南,走了有三四個鐘頭,眼睛被漫山的大雪晃得酸痛,王麻子指著遠處說:“應該就是在那座山的山下。”王麻子兩條腿不停地哆嗦,掏出干糧一邊走一邊吃。
江玉芳走得更快了。
尸體的準確地點已無法辨認,王麻子爬到山脊上,江玉芳沖他喊:“拿起鎬頭鏟雪,要見到巖石!”
王麻子彎著腰忙碌著,隨后玉芳也爬上來,兩人面面相覷,沒有任何收獲,眼見太陽落到山的那一頭。棉衣里面已經濕透,風吹進去格外的冰冷,像刀割皮膚一樣,兩人不停地打哆嗦,王麻子有些絕望。
王麻子心里明白絕望的是什么,太陽下山前不出發,等到夜里,看不見路,溫度急速下降,沒人能走出這里。
玉芳口中吐著白氣說:“你會不會怨嫂子?”
“嫂子,我不怨你,我沒有親人。如果能活著回去,我他媽的一定要逮到那個狗日的!”王麻子強作鎮定。
江玉芳依舊不斷地掃視四周,山脊的迎風面沒有積一點雪,借著夕陽玉芳似乎看到了什么,走近一瞧是黑色的巖石,巖石帶一直延伸到遠處,玉芳用力刨開巖石,不一會兒,喜上眉梢。
“走,麻子,我們走,我們不能死。”
07
到鎮上已是后半夜,自從張斌失蹤后,最難耐的就是一個人過夜。此時的玉芳已經筋疲力盡,雙腳早沒了知覺,耳朵已經僵硬,遠遠望著院子,渾身冒出一圈冷汗,大門半開,燈亮著,玉芳不由自主地握緊手里的鎬頭,趴在大門上透過門縫往里瞧,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難道是張斌回來了?
看到門栓上的鎖,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屋里沒有一丁點動靜,氣氛十分詭譎,總覺得院子里有一雙詭異的眼睛怔怔地盯著自己,頓時汗毛豎起,脊梁骨發冷,奈何肚子還在咕咕地叫著,實在沒有力氣再折騰了,撲通坐在地上。
又隔了許久,確信屋子里沒人,江玉芳鼓起勇氣,拎著鎬頭躡手躡腳地進了院子,輕輕地拉開房門,眼前所見讓她窒息,暈倒在地上。
上面安排王麻子臨時頂替所長的位置,他毅然決然受命。
玉芳醒來癱坐在地上,顯得那樣瘦小,面容憔悴,茂密的黑發中間似有幾根白發,那件軍襖大衣上滿是塵土,玉芳緩緩地脫下來蓋在張斌身上,俯身趴在冰冷的尸體上,欲哭無淚。自言自語:“沒想到雙殺鎮竟成了你的墓地,我從不認為你品行端正,但更知你不會向邪惡作絲毫的妥協......這件大衣是你當兵時穿的,你說穿上它什么都不怕,我也穿著它尋找殺害你的兇手......我愧疚沒能和你生個孩子,你怨我,但從不離開我,我也不會扔下你。”
說著說著眼角流出熱淚,奔涌而出無法控制,一滴滴眼淚沖刷著內心的悔恨和不甘,不知不覺體力不支,暈倒在張斌身上。
再次醒來,眼睛已經紅腫,躺在炕上,屋里生了火,她不想睜開眼睛,不想吃飯,不想起身,只想在夢里和張斌多呆一會兒。
“嫂子,吃點東西吧,人死不能復生,別把身子搞壞了。”王麻子看著江玉芳,眼角濕潤了,對那邪惡之人恨之入骨。
玉芳無力地搖搖頭,說:“你走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王麻子上前勸道:“嫂子,我知道你能找出兇手。我幫你,無論他是誰!”
“對!對!張斌一定是發現了什么,才被殺害,我決不能退縮。把面條給我,我要吃飯!我能找到兇手!”玉芳的語氣變得堅定凌厲,“麻子,一會兒跟我出去找一個人。”
“找誰?”
“阿蘭!”
玉芳心里明白,張斌的死表明兇手已經歇斯底里,狗急跳墻,抓到他便不遠了。
兩人來到小酒館,酒館正常營業,玉芳下意識地覺得哪里不對勁,眼睛仔細巡視一圈,視線停在門口掛著牛羊肉下面的砧板上,轉頭對王麻子說:“叫上你所有弟兄去張阿福家!在那里等我。”
幾十號弟兄把阿福家圍的嚴嚴實實,王麻子帶上幾個身強體壯的跟他上門。
走到門前,王麻子大聲喊著:“阿福,滾出來!”?
見里面沒有回應,王麻子示意把門撞開。張阿福睡眼惺忪地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擁而上的人摁在床上。
張阿福破口大罵:“王麻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子你也敢動!”
“管你他媽是誰,老子今天替嫂子出氣!”王麻子語氣中透著倔強。
不一會兒的功夫,張玉芳走進來,身后跟著阿蘭和張發。
“原來這是你嫂子!小賤人,怎么著,張斌走了你倆搞到一起了?”張阿福見狀冷冷地說道。王麻子上去就是一拳,打得張阿福鼻孔往外噴血。
“麻子,叫一個人把劉黑找來。”玉芳接著說,“張阿福,是你講故事還是我講啊!”
“沒什么可說的!”張阿福擰著頭說。
江玉芳質問道:“張阿福,你哪來的錢開這家酒館?”
“我他媽就該一輩子窮光蛋!”
顯然江玉芳這句話,觸發了張阿福的自卑心理。
“我看這錢來路不明,是用阿彪的命換來的吧!為了二十里外的煤礦殺人性命,然后你用阿彪身上的那把槍殺了劉歡歡。”
王麻子盯著江玉芳,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然而江玉芳接下來的話,讓他瞠目結舌。
張阿福憤怒的目光過渡到了狡黠,江玉芳繼續說給他聽:“但是你知道劉歡歡從來都不去煤窯,是你把她約到煤窯的,哦,不對,應該是阿彪。你在阿彪身上搜到那封信,這封信不是寫給劉歡歡的,是寫給劉燕的,但劉歡歡清楚地知道阿彪和母親的關系,這就是為什么劉歡歡會出現在煤窯工棚里的原因,當然你在信中做了手腳,模仿阿彪的字跡寫給劉歡歡,不得不說你張阿福才干了得。
玉芳手里拿著兩張紙條,狠狠地說:“這是你留在現場的紙條,這是你留給張斌寫著你作息時間的紙條,能判斷八九不離十是一個人寫的,昨天去酒館找你,收款臺上的字跡也是這個模樣。”
“我想你很納悶吧,明明你一槍斃命,為什么劉歡歡胸口也被刺了一刀,而且很淺,而且下身被無恥之徒玷污。起初我也想不通,我不確定但是剛剛我驗證過了,你一定想不到,是你妹妹阿蘭所為,那個齷齪男人就是你父親,張發!”
很明顯江玉芳的話,大大超出了張阿福的想象,隨即絕望地大叫:“都是我一個人干的,跟我妹妹沒關系!阿蘭,你快說呀,不是你干的。”
江玉芳絲毫不去理會張阿福,平靜地說著:“第一次去酒館找你,酒館外面的牛羊肉實在新鮮,阿蘭見到我們神色有些緊張,阿蘭是一個膽小、老實的孩子,她不像你心思縝密,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她一定是害怕了,怕露出馬腳,偷偷地把割牛羊肉的那把刀換掉了,今日是一把綠色刀柄的新刀。我猜之前那把刀就是插在劉歡歡胸部的那把,那把割肉刀是上家老板留下的,十幾年未曾更換,而且越用越快,越用越亮。
要不是劉歡歡死在工棚,阿蘭和張發也不會恰巧撞見,犯罪的就是你自己,接受懲罰的就是你自己!”說到這兒,玉芳咬牙切齒,渾身哆嗦,身體搖搖晃晃。但依然堅持一字一句地說:“張斌定是查到了什么端倪,你怕罪行暴露,痛下殺手,現在我要替他報仇。”
阿福乜視著父親張發和妹妹阿蘭,大發雷霆,“都他媽的該死!劉黑傷天害理,天理難容。要不是張斌,要不是你,沒人能找到老子,老子繼續過瀟灑日子!”
江玉芳掏出準備好的手槍,雙手托舉,對準張阿福。王麻子見狀不妙,一把抱住玉芳。
一聲槍響傳來……
08
那幾年干煤窯的都發了家,阿福腦子聰明膽子又大,萌生了開煤窯的想法,可一沒有煤礦,二沒有資金。一次阿福在酒館里吃酒,聽說有老板肯出錢,尋人去山里找煤礦,阿福心動了,想著,“如果真找到煤,管他娘的老板不老板,自己當老板,那豈不是發達了。”
第二天阿福收拾行裝就出發了,沒想到老板派了個監工的,阿福心里很不爽,這身邊跟個人,找到煤礦還有自己什么事!
這個人叫阿彪,是老板的侄子,至于老板是誰則絕口不提。原來老板想找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這種差事很是辛苦,更重要的是累,在山里沒日沒夜地干,幾天才能回鎮里一次,怪不得即使價錢好也沒人愿意來。
阿福不想做虧本買賣,路上和阿彪說:“如果發現煤礦,賣給老毛子,你七我三,反正國家也在打擊私采煤礦,回去弄不好咱都得進去,你看這不是人待的地兒,咱連分分錢過好日子去。”
阿彪很生氣,瞪著眼睛,“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滾蛋!”
阿福只好不做聲,來了一個多月了,愣沒發現一塊煤球,眼看到冬天了,這里的冬天山里能凍死個人,阿彪受不住,也不怎么進山了,阿福沒辦法繼續往深山里鉆。
老天眷顧,這天阿福順著山脊走著,發現黑黑的一片,過去一看,果然是煤!用鎬頭刨了幾下,確信無疑,坐在地上仰天長嘆“老天待我不薄啊!”做上標記往城里趕路,誰知路上碰見阿彪,阿福趕緊收住微微上揚的嘴角。
“干啥呀,不干了是吧,工錢扣下了!”
“這寒冬臘月的沒法干了,老子回家了。”阿福把鎬頭扔在地上,“要干你自己干吧。”
阿彪見鎬頭上有煤的黑跡,反過味兒來,“是不是發現煤礦了,快!帶我去看看。”
“啥都他媽沒有,老子不干了!”
阿彪發飆了,瞪著滴溜圓的大眼睛,放出話,要是老子找到那煤礦,一準弄死你。阿福有點害怕,一瘸一拐地走近阿彪,把臉湊過去跟阿彪說:“彪哥,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帶您看看就是了,只是這煤窯開起來跟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錢還是老板賺去了,這事兒你知我知,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咱倆賣給老毛子,你八我二,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小癟犢子,放你娘的臭屁!趕緊帶路,不聽話現在就弄死你!”阿彪回應道,一把推開阿福,阿福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阿彪摸了摸腰間的手槍。阿福執拗不過,只好乖乖帶路。
阿福心有不甘,怎料阿彪這副德行,就是老板的一條狗啊。自己被貧窮折磨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機會,卻被這頭豬給攪和了。
想著想著就來到了做好標記的山脊上,阿彪快步向前,停下來用腳踢了踢黑石塊,然后蹲下來用手撿起一塊仔細端詳,阿彪在幾個地方重復著這幾個動作,阿福看得心里直打鼓。
許久,阿彪走過來大罵:“你他媽眼睛瞎了,煤他媽都不認識,有多遠滾多遠!”阿福看著阿彪的嘴臉,沒有作聲,趁阿彪回頭的一剎那,抄起一塊大巖石,砸向阿彪的腦殼,阿彪背對著倒下去,阿福拖著尸體到崖邊,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和兜里的一封信,抬起腳一使勁,尸體順著山體滾下去,不見了蹤影。
阿福氣喘吁吁,嘴里念叨著:“想吃獨食,老子可沒那么傻,去死吧。”寒風呼呼地吹著,在這荒山野嶺,眼前放著一處金礦,讓阿福覺得這買賣值了。
阿福思量著得先把煤礦出手,換到錢最要緊,遂出門去找買家,不敢聲張,只能去黑市交易場所打聽,只聽消息不插話,耐心等待時機。
按照搜集的線索,并不急著接頭,而是先跟蹤幾個買家,摸清住處和行程規律,最終確定一個心儀的買主,這是一個俄羅斯投機商人,出手大方,凡事賺錢的買賣都敢干,于是精心設計,按照計劃算好時間找上門。
買主肯出錢,談好了價錢,第二天帶著老毛子進了山,看了礦,老毛子開始壓價,阿福二話不說,掏出從阿彪身上擼來的那把槍,硬是把錢給搶奪過來,轉身就進了另一座山,把錢安頓好,興沖沖地回家了。
之后把這家酒館盤下來,做起了生意,又把妹妹阿蘭叫過來打理生意。阿福的酒館煥然一新,說是翻新,應該算是推倒重建,那叫一個氣派,開業前開席三天,請父老鄉親免費吃酒,阿福正忙著招呼著,鄰居勝子跑過來告訴他,“你們家阿蘭出事了,快回家看看吧!”
還沒進家門哭聲先傳到阿福耳朵里,心里咯噔一下,妹妹啥時候這么哭過,這個節骨眼兒上偏偏腿腳不聽使喚,緊趕慢趕進了屋,看見張發堆坐在炕上一言不發,阿蘭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低頭哭啼不止。
阿福急忙問:“妹啊,出啥事了,跟哥說。”
阿蘭泣不成聲,看的阿福心里不是滋味,轉頭氣洶洶地問張發:“阿蘭怎么了,你倒說句話呀!”
“阿蘭被煤窯上的監工給糟蹋了,你說還沒嫁人,這可咋辦!”張發低著頭回應。
這下阿福急了,“咋辦咋辦,他媽的,就知道問咋辦,被人欺負一輩子,在你頭上拉屎都不敢放個屁,窩囊死!”阿福不解氣,繼續發狠:“要不是你熊到家,人家哪敢打阿蘭的主意,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作孽。”
阿福見不得妹妹受欺負,“也不看老子是誰,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說話間拽著張發去煤窯找那人算賬,張發不敢去,說那監工和劉黑關系非同一般,惹不起,弄不好活都沒得干了。
阿福看著張發那熊樣,一腳把他踹倒在地,指著鼻子罵:“怪不得那死婆娘不跟你過了,活該你!”此時阿福正后悔沒能早點把阿蘭弄到酒館來。
妹妹阿蘭,小阿福兩歲,由于是女孩兒,早早的就不上學了,在父親的煤窯里給工人做飯。這家煤窯是鎮上劉黑開的,劉黑只顧賺錢,不顧工人的死活,兩年來窯里發生幾次事故,死掉的足有十來人,都是賠點錢了事。父親在這里做工更是被欺負的不像人,每日工作十二個小時,全年不停工,賺的錢都不夠養家糊口。
阿福叫上三兩伙計徑直奔了煤窯,四處尋那監工,監工得知阿福為此事而來撒腿就跑,兩個伙計生生給追回來摁倒在地,等著阿福來處置,阿福沖著臉上就是一腳,隨即又補上一腳,監工疼得慘叫,嘴里喊著:“我賠錢就是,劉老板有的是錢。”
阿福撿起一塊石頭砸向監工的手指,嘴里念叨著:“叫你猖狂!”
一通猛砸,監工的手被砸得稀巴爛,伙計拖著監工去找劉黑要說法。到了劉黑辦公室,這賊人惡人先告狀,劉黑二話不說叫來十幾號人把阿福三人放倒,一頓爆打,三個人被打的鼻孔、嘴角直流血。
劉黑發話:“不管什么事,就這么了了,再敢惹事,弄死你們幾個。”
今后的日子,阿福除了喝酒就是找女人,但他從不相信女人,不相信愛情。街坊都勸阿福算了吧,劉黑惹不起。阿福不死心,開始計劃報復劉黑,最后瞄準了他的女兒劉歡歡。
怎料阿福殺了劉歡歡之后,阿蘭去工棚給父親收拾物件,見到尸體是劉黑的女兒,心里既害怕又痛快,想著劉歡歡看自己輕蔑的眼神,隨手抽出割肉那把刀,在胸口捅上一刀,然后匆匆離開。張發老早就發現兒子的計劃,跟蹤阿福到工棚,待阿福離開后,用胯下的陽物發泄心中由來已久的憤恨。
09
派出去的警員跑回來,說:“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劉黑被殺了!”
阿福仰頭大笑,“報應報應!”
話音剛落,阿福三番兩下掙脫出來,一步跨過床頭,從床底下抽出那把左輪手槍,對準張玉芳。
“砰!”一聲槍響穿過整個鎮子,遠處飛起一群烏鴉,“哇......哇......”地叫著,消失在教堂尖頂后。
阿福倒在血泊之中,王麻子搶先開槍。
玉芳清楚,劉黑是劉燕所殺,劉燕愛著阿彪,不喜歡劉黑打打殺殺,在劉黑眼里她只是一個擺設,面子上的夫人。
劉黑在外面有無數女人,劉黑給不了她想要的,但是阿彪可以,不但可以而且充滿野性。她和阿彪之間很少見面,只靠書信往來,本來這最后一封書信是計劃和她私奔的,沒想到落入他人之手,釀成今日慘劇。
女兒的死讓劉燕心灰意冷,一股腦兒歸罪在劉黑身上,阿彪死了,女兒死了,她無法茍活于世,殺了劉黑之后開槍自殺。
雙煞鎮還是那個雙煞鎮,以煤炭為生,冬季漫長,民風彪悍,王麻子掌管小鎮的安全,張斌安葬在教堂后面,鎮子里禱告的人多了,從此江玉芳留在雙煞鎮,不曾結婚,不曾離開。
春節快到了,遠處響起聲聲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