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樓道的電梯里多出了一只箱子。
普通的紙箱,有點大,端端正正地靠墻擺放在電梯一角,占去了接近四分之一的空間。?
箱子虛掩著,里面黑洞洞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向文昊走進電梯,皺了皺眉。這只紙箱已經連續兩天放在這里了,居然沒有人處理。? ?
更奇怪的是,偶爾白天出門的時候,箱子已經被人搬走。凌晨下班回來,它卻又出現了。
話說回來,這只箱子看上去有點眼熟。但具體在哪里見過,向文昊也想不出。
反正箱子長得都差不多。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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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昊是個夜貓子。
他在市立廣播電臺當夜間欄目的DJ。
其實也就是放放音樂,接接電話,撫慰一下失眠的都市寂寞人。
錢掙的不多,生活倒是自由自在。
向文昊本就是個怕受束縛的人,這樣的現狀他無意改變。
每晚回到家中大概是凌晨三點。
這種時候,公寓大樓的樓道中早就空無一人,兩架電梯也只開放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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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向文昊照常一個人坐在播音室中。
看看表,快到下班時間了,于是放了一首音樂,準備接入最后一個聽眾熱線。
"嘟--嘟--"
電話接通了。
"你好,我是日天,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嗎?"
向文昊的聲音很好聽,低低的,帶些淡淡的沙啞。
"日天"是他在電臺使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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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端有了片刻的沉默。
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向文昊并不覺得奇怪。?
--有些聽眾想要向主持人吐露長久憋悶在心中的秘密,但往往又會在電話接通的霎那猶豫。
向文昊一語不發,只耐心地等待著。
--對方可能是一個多愁善感的高中女生,數年如一日地暗戀著同桌的男孩。
--也有可能是個憔悴的婦人,偷偷查看了丈夫的手機短信,發現婚姻破裂的前兆。
--更有可能是個失意的詩人,床頭堆著半人高的發黃詩稿,其上蒙著厚厚的灰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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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路那頭終于有了些動靜。
"昊。"
是個男聲,清清淺淺的,酥媚入骨。
"我們結婚吧。"
向文昊切斷了電話,對著麥克風說:
"啊對不起,剛剛出現了一些小小的失誤,線路中斷了。那我們今天的時間也不多了,送上最后一支歌,我們明天再見。"
將音樂的聲音調大,然后取下了戴在頭上的耳機和耳麥。
向文昊瞬間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癱軟地倒在椅中。
脊骨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層冷汗,寒毛抖抖瑟瑟地根根豎起。
遠遠傳來機器的轟鳴聲,越來越大,眼看著就要砸碎頭顱,穿腦而入。
將一只手舉到眼前,發現皮膚已經呈現青紫的顏色。
五指僵直如鋼爪一般,硬是再也動不了半分。
-- 篇二 --
那個清清淺淺、酥媚入骨的聲音的主人,名叫周子墨。
周子墨長得十分陰美,顧盼之間引人神魂顛倒。
向文昊是個以貌取人的男人,之所以會和周子墨成為戀人,并繼而發展到同居,多半是因為他的美貌。
與周子墨不同,向文昊長得高大英俊,硬朗成熟,全身上下不顯半分女氣。
因此同居的第一天晚上,當他發現自己被周子墨剝光了嚴嚴實實捆綁在床上時,胸中滿滿的是無處發泄的憤怒。
"放開!"他吼道。
周子墨一言不發。
他只邪邪地笑著,黑不見底的眸中竟有些森然的鬼氣。
向文昊被盯得毛骨悚然。
他驚駭地看著周子墨打開一只木匣,緩緩地,從里面一件一件取出猙獰的性虐用具。?
"昊,愛你呀。"周子墨舔舔他因恐懼而顫抖的嘴唇,柔柔說道。
整個晚上,他在劇痛中沉沉浮浮,精神和肉體處于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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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早晨醒來,向文昊看著身邊睡得香甜的美人,便想捏住他細白的脖頸將他掐死。
然而這個愿望始終沒能實現。
一天周子墨從身后抱住他,說:
"昊,我們結婚吧。"
向文昊的心瞬間跌入深谷。
四周的家具飛快地旋轉起來。
--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昊我們結婚吧。?
他的眼睛漸漸的,充血一般泛起嚇人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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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昊將周子墨殺害,是在一個像往常一樣,正要開始做愛的夜晚。
周子墨翻找著自己的包,背對著向文昊說:?
"昊,今天嘗試一個新的東西喲。"
然后一只花瓶就正正地砸上了他的后腦勺。?
向文昊花了四個小時將周子墨肢解,切成一塊一塊的裝進了一只黑色塑料袋。
又花了三個小時清理現場。
他將碎尸搬到車上,然后連續駕駛了一天一夜。
肉塊被分開,沿途埋在公路邊的泥土里。
這件事情干完之后,向文昊半癡半傻地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然后他換了工作,當了DJ,開始新的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周子墨的失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個人就如同雨水一般,從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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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昊癱軟地倒在播音室的椅中,口角有些輕微的抽搐。
半個小時之后,他昏昏沉沉地站起來。
關上儀器,關上燈,關上門,下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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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吹著夜風的時候,他平靜了下來。
腦中開始飛快地運轉。
他是不相信有鬼的。周子墨確確實實被他殺了,還親手將他肢解。
這么說是有人知道了這件事,并假扮成周子墨的聲音借機使他害怕?
還是說,這不過是一個萬年難遇的巧合--只是一個相似的聲音將電臺DJ當成了他有著相似名字的戀人并訴說自己那相似的渴望?
他想起電話那頭清清淺淺、酥媚入骨的聲音,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是以上兩種可能的話,那聲音也未免太像了。
他決定不動生色,靜觀其變。
-- 篇三 --
接下來的兩天里,出乎意料的并沒有發生什么事情。
向文昊甚至認為:那夜的電話,不過是他疲勞過度的一個幻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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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像往常一樣,停了車走到居民樓下,已經是凌晨三點。
過道里半個人都沒有,電梯的紅標亮著,顯示出它正停在一樓。
向文昊走進去,不出所料--那只紙箱雷打不動地擺放在電梯一角。
他思忖著:需不需要向物業反映一下呢?
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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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昊住在十七層。
電梯已經上升到第十層,馬上就要到家了。
然而只在一霎那,電梯便"咣"的一聲停了下來。
向文昊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還沒有來得及罵娘,四周便陷入了黑暗。
"操!"
向文昊啐了一口。
--媽的,八輩子遇不見一次的倒霉事,居然讓他給撞上。
明天去買彩票好了。
罵罵咧咧地在黑暗中摸索,打算用墻上的電話呼叫電梯管理人員。
他掏出打火機"啪"的一聲打燃,試圖借著微光認清寫在電話上的求救號碼。
身邊傳來悉悉梭梭的聲音。
一只手很快地撫摸了他一下,然后離開了。?
陰風吹過。
向文昊的頭發豎了起來,雞皮疙瘩砸了一地。
他迅速將打火機移到左邊。
--眼前空蕩蕩的,電梯的金屬墻壁在火光的照射下泛出暖暖的光暈。
左后方就是那只箱子,此刻保持著原有的模樣,紋絲不動。
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將打火機移回,繼續按照號碼撥打電話。
"嘟--嘟--"
"嘟--嘟--"
"嘟--嘟--"
"操!"向文昊又罵了一聲。
他重重地掛上聽筒,然后拿起來接著打。
一只手很快地撫摸了他一下,然后又離開了。
那只手溫柔得緊,像是包含著無盡的愛意和思念。
向文昊猛然抬頭,將打火機再次移到左邊。?
--空無一物。
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恐懼,因為戰栗,上下兩排牙齒咯咯地碰撞著。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于是轉動身體將打火機緩緩移到后方。
一張臉赫然出現在面前!
那張陰美的面孔,即便化作了灰,向文昊也認得。
然而此刻,這張臉上哪里還有半分美貌。
--分明是一張血肉模糊的鬼臉!
互相交錯、密密麻麻的縫合針線,一條一條遍布于其上。
被草草縫合的切口中,流淌出一些紅紅綠綠的黏液,順著翻在外面的、白慘慘的腐肉彎彎曲曲滑落。
周子墨直直地看著向文昊。
他的眼中竟然沒有眼白,只黑洞洞的一片,間或流出一些令人作嘔的尸水。
他咧開嘴,露出血糊糊的牙齒和腐爛的牙齦,嘿嘿一笑,說:
"昊~~想我嗎~~~"
向文昊慘叫一聲,背部貼著冰冷的電梯門緩緩向地面滑去。
咣當。
打火機掉到地上,熄滅了。
-- 篇四 --
向文昊于黑暗中靠坐在電梯門上,呼哧呼哧喘著氣。
他抖抖瑟瑟將自己縮成一團,連喊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周子墨撿起地上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支蠟燭,固定在一邊。
微弱的亮光中,向文昊看見他伸出一只半腐爛的手,緩緩向自己靠過來。
那只手的手腕處,是一整圈黑黑的、不甚結實的縫合線。
一只黏糊糊的尸蟲從手背裸露的白骨中鉆出來,轉眼之間又爬了進去。
然而那只手尚未如愿地碰觸到向文昊的臉頰,便"卡嗒"一聲斷了。
周子墨伸出另一只胳膊,搖搖晃晃地撿起地上的斷手。
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哀怨,配合著臉上鮮血淋淋的傷口,顯得猙獰不堪。
他直直盯著向文昊,慘兮兮地說道:
"昊~~又斷了~~~"
"很痛啊~~~"
那聲音飄飄忽忽的,撞擊在金屬的墻壁上,發出凄厲的回音。
向文昊的喉中迸發出一連串無比慘烈的嘶吼。
他胡亂地劃動著四肢,腦袋"嘣嘣"地撞擊在身后的電梯門上。
極度的恐懼中,他的眼睛開始充血,面部肌肉扭曲成不可思議的形態。
然而那只鬼嘿嘿地笑起來。
他的聲音越拔越高,甚至蓋過了向文昊癲狂中的慘叫。
"昊~~"
他尖笑著:
"我~~們~~結~~婚~~吧~~~"
*******************************
向文昊從短暫的昏厥中驚醒的時候,電梯已經恢復了正常。
天花板上的燈發出刺眼的白光,墻上的紅標顯示出電梯停在了十七層。
他仍舊靠坐在門上,身邊是靜止的打火機。?
--蠟燭、周子墨、以及那只紙箱奇跡般地消失了,連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仿佛只是一場夢。
他支起上半身,抖抖瑟瑟地按著墻上的按鈕,居然幾次都沒有成功。
門終究是開了。
他渾身像篩糠一樣抖著。
似乎過了整整一個世紀,他才從電梯中爬出來。
電梯門緩緩的,在身后關上了。
*******************************
向文昊近乎虛脫地躺在床上。
泡了個長長的熱水澡以后,他已經從歇斯底里中恢復了過來。
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越想越覺得刺骨的寒冷。
越想,就越覺得這套公寓里到處充斥著周子墨腐爛的尸臭。
周子墨無處不在!
--他就站在沙發邊上,低頭俯視自己曾經帶著滿頭鮮血倒下的地方。
--他就站在浴室的瓷磚地板上,帶著慘兮兮的悲戚表情尋找身上遺失的每一塊碎肉。?
--他就躺在向文昊正躺著的這張床上,嘿嘿笑著、一臉享受地嗅聞自己曾經殘留于戀人體內的精液的味道。
......
向文昊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想起周子墨生前陰美的面孔,以及他那鬼氣森森的笑容,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也許他至始至終就是一個鬼!
--他生前就有些陰陽怪氣,不像是人,于是死后更是化作了厲鬼中的厲鬼。
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死!
--他只是被切碎了,卻死不了!
于是終日拖著那具被縫好的、顫顫巍巍、一動就會散架的軀體,尋找肢解他的仇人。
向文昊甚至可以想象出:周子墨是如何沿途挖掘著公路邊的泥土,用已找到的一只眼睛尋覓另一只眼睛、用已找到的一只手尋覓另一只手!
他拿著一根粗大的針和一條長長的、黑糊糊的線,將挖掘出的每一塊碎肉匆匆忙忙縫補到自己身上,一邊縫一邊數著:
"一塊......兩塊......"
......
向文昊在這種瘋狂的聯想中,沉沉陷入了睡眠。
-- 篇五 --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
向文昊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去電臺上班。?
--與其一個人待在家里,還不如一個人待在有音樂和儀器的播音室。
他正在努力地試圖忘掉昨夜(或者說今晨)所發生的一切。
因為不管怎樣,這種日復一日的、平淡的生活還是應該繼續下去。
于是進了電梯。
--他確信在這種時間周子墨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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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以后向文昊在播音室逗留了兩個小時。?
直到天色微明,他才鎖上門開車回家。
然而當他走進公寓大樓的時候,才發現清晨的這個時間,樓道里仍然空無一人。
電梯像往常一樣停在一樓。
--那只詭異的紙箱一定也穩穩當當地靠墻放在電梯一角。
向文昊猶豫了片刻,決定爬樓梯上樓。
--無論如何,樓梯是不會發生故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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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層公寓的樓梯間狹窄而黑暗,像是一只封閉的、高高的煙囪。
樓梯兩邊是白花花的、斑駁的墻,展開雙臂便能同時觸摸到。
走到墻的盡頭,拐一個180度的彎,便赫然出現下一段臺階。
向文昊就在這條長長的煙囪中向上爬行。
他每爬幾步就狠狠跺上一腳,以確保頭頂的聲控燈一直亮著。
上到第八層的時候,向文昊停下來喘了喘氣。
他覺得有些好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然而又遠比夢真實。
這種事情說出去只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話說回來,每天走樓梯上十七層也不失為一種鍛煉的好方法。
頭頂的燈無聲地熄滅了。
向文昊猛地一驚,條件反射般的狠狠跺了一腳。
"咚!"
巨大的回聲在樓梯間中往返,撞擊著層層疊疊的空氣。
燈亮了。
向文昊噓了口氣,定了定神,接著向上爬。?
腳步聲在靜寂的狹窄空間中顯得分外刺耳,給人帶來毛骨悚然的戰栗感。
--咯嚓。
--咯嚓。
向文昊幾乎是一步三回頭,恨不能長一雙翅膀飛上十七層。
一級一級的階梯似乎永無止盡。
到達第十四層的時候,向文昊發現頭頂的聲控燈壞了。
十五層的燈光弱弱地反射下來,將昏暗中的一切映襯得愈加陰森恐怖。
斑駁的白墻變成暗綠的色澤,凸凸凹凹的,像青面獠牙的鬼臉。
向文昊深吸一口氣,埋頭向上猛沖。
拐彎的時候腳下一滑,于是下意識地握住了固定在墻上的扶手。
--然而手心所及之處,卻是一片毛茸茸的觸感!
向文昊胸中怔了一怔,慌亂地爬起身。
就著昏暗的燈光抬眼看去,頃刻便發出一聲慘叫。
--手中所抓的,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那人頭被插在一根長直的木棍上,毛烘烘的頭發遮住了整張白慘慘的臉。?
那顆頭嘿嘿地怪笑著,張嘴便要啃咬抓著它的那只手。
向文昊再次慘叫一聲,松開手連滾帶爬地退到墻角,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時第十五層的燈也滅了,黑暗洶涌而來。?
*******************************
向文昊的身體軟軟地倒在地上。
他痙攣地蹬了蹬腿,皮鞋踢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十五層的燈又亮了。
--黯淡的燈光中,樓梯拐角處的扶手上,靜靜地搭著一只拖把。
向文昊花了整整五分鐘才從地上爬起來。
腿部肌肉仿佛化成了一灘水,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憤怒地伸手抓起那只拖把,向樓下扔去。?
拖把順著階梯向下滑行,最后在水泥地面上徒勞地彈跳了幾下便靜止了。
-- 篇六 --
待到向文昊終于推開樓梯間大門走進樓道的時候,只覺仿佛經歷了百年的時間。
他走到公寓門外,伸手從褲兜中掏出了鑰匙。
插入鎖孔中轉了轉,竟然紋絲不動。
他皺了皺眉,就著樓道中暗黃的燈光檢查了一下手中的鑰匙。
--就是這把,沒錯啊!
于是再次插入鎖孔中。
仍然紋絲不動。
向文昊只覺得一股怒火在心頭越燒越旺,五臟六肺如沸騰的粥一般翻江倒海。
幾天中接連不斷的霉運幾乎將他壓垮,如今終于到達了爆發的臨界點。
他兇狠地向防盜門踹了幾腳,然后又補上幾拳。
骨頭火辣辣地痛,然而郁結于心中的煩躁著實減少了大半,一時間竟有些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喘了口氣,打算換個角度接著"練拳"。
然而才一轉身,便發現眼前赫然站著一個黑糊糊的鬼影!
那鬼影距離他的鼻尖不過一分米,張牙舞爪,仿佛下一秒便會撲將過來。
"周子墨!"
向文昊大叫一聲,連退三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墻面上。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眼前立著的不過是一株高大的盆景。
可是他的公寓門口是沒有盆景的。
他疑惑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向墻上看去。
--那兒用紅色油漆工整地寫著:十六。
*******************************
向文昊再次站在了樓梯間里。
他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人在倒霉的時候,爬樓梯都會少爬一層。
公寓大樓每層層高四米,雙跑樓梯,每跑十級,每層共二十級。
向文昊上完十級臺階,拐了個彎打算繼續爬完剩下的十級。
然而他瞬間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一樣,直撅撅地定在了那里。
--左側的墻壁上,赫然書寫著四個血紅的大字:
還我命來!
整張墻面被這四個字塞滿,形成血糊糊的一片,像一張巨大的、猙獰的嘴。
仿佛隨時都會從墻上剝離,變化為直挺挺的、支離破碎的尸體。
向文昊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
他想喊叫,可是張了張嘴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想起了周子墨那張被刀割得面目全非、然后又用粗黑的線縫起來的臉。
那張臉嘿嘿地慘笑著,說:
"昊~~怎么辦啊~~~"
"我找不到我的右眼~~~"
向文昊的喉中擠出一串嘶啞的呻吟,抱頭狂奔。
他沖進過道,連踢帶砸地打開了公寓大門,然后重重地撞上,反鎖。
依次進入各個房間,打開所有的燈。
關上窗簾,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
撲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驚恐的眼睛。
做完這一切以后,向文昊呼哧呼哧喘著氣,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仿佛要將它生生盯出兩個洞來。
他的腦子里已經亂成一片,轟鳴聲中一些破碎的畫面飛來飛去,交織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眩目的網,奪取他的呼吸。
[ZT]《電梯》BY 公子恒(下)2007-04-09 08:57-- 篇七 --
周子墨背對著向文昊,努力地在包中翻找著什么。
他的背影十分窈窕,黑發如瀑。雪白的睡衣下擺中露出一雙玉石般的美腿,筆直而色情。
那只手像去了外皮的蔥一樣白嫩尖細,此刻正從包中攥住了某只黑色粗大的不知名物體,緩緩地試圖將它拉出來。
向文昊抓起床頭的花瓶,躡手躡腳地向他靠近。
他的心臟擂動如鼓,手心里滿是滑膩膩的冷汗。
周子墨愉快地說:
"昊,今天嘗試一個新的東西喲。"
他的聲音清清淺淺的,酥媚入骨。然而又帶著些神經質,顯得陰陽怪氣。
向文昊深吸一口氣,高舉手中的花瓶,向周子墨腦后砸去。
他花了四個小時將尸體肢解,切成一塊一塊的裝進了一只黑色塑料袋。
又花了三個小時清理現場。
他眩暈地站在浴室中,一時間竟有些神志恍惚。
他定了定神,從儲藏室中找出了一只廢棄的紙箱,將黑色塑料袋放了進去。
他搬著紙箱進了電梯,將它擱置在靠墻一角,擦了擦汗。
此時天邊已有了些蒙蒙的朝霞,夜晚已經過去。
電梯停在了一樓,向文昊搬著紙箱走出去,尋到了停在小區路邊的車。
他將紙箱放在駕駛副座上,發動了引擎。
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憑借著本能駕駛。
當白晝過去,夜幕降臨的時候,汽車已經行駛到另一個城市郊區的某條公路上。?
公路兩旁是漫漫的荒野,其間生長著一些半人高的野草和七扭八歪的樹。
整條公路浸淫在黑暗中,方圓幾十里連半輛過路的車也沒有。
向文昊決定:
--這里,就是他拋尸的起點。
他戴上手套,將紙箱從車上搬下來,又從后備箱中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鐵鍬。
他打開黑色塑料袋,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終于決定先埋頭部。
將頭部掩埋以后,他將駕車繼續前行,每隔一段距離,便以這種方式依次拋棄尸體的其他部位。
向文昊撥開嗚嗚作響的雜草走進荒野中,在距離公路大約二十米遠的地方停下,用鐵鍬挖出一個一米深的洞。
他將周子墨的頭從塑料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來。
那顆頭慘不忍睹,其上遍布著向文昊因泄憤而割出的大大小小的傷口,皮肉血淋淋地翻在外面,暴露出森森的白骨。
一只眼球掉出了眼眶,顫顫巍巍地懸掛在空氣中。另一只眼緊緊地閉著,縫隙中淌出些紅艷艷的血水。
向文昊嘆了口氣。
--可惜了這么漂亮的一張臉。
他用雙手捧著這顆頭,將它移到洞口上方。?
正要松手的時候,周子墨血糊糊的臉上那只緊閉的眼睛居然睜開了!
眼中沒有眼白,只黑洞洞的一片,間或流出一些令人作嘔的尸水。
那顆頭直直地盯著向文昊,扯起嘴角發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說道:
"~~昊~~我們結婚吧~~~~"
向文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的衣服被冷汗浸透,濕濕地粘貼在皮膚上,給脊背帶來一股酥麻的寒意。
他茫然地打量四周,發現公寓中燈火通明,客廳的電視傳來嘈雜的人聲,高高低低起伏不定。
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發現時針正指向午夜十二點。
--他竟整整昏睡了十七個小時!
向文昊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試圖驅散大腦中所殘留的,那個噩夢的片段。
然而他立刻發出了一聲嚇人的吼叫,拔腿向客廳大門飛奔而去。
*******************************
他沖進電梯,發現紙箱靜靜地擺放在靠墻一角。
--這只紙箱,赫然便是夢中的那一只!
一瞬間他便憶起了所有的細節:
--那天他不僅將碎尸放進了黑色塑料袋中,還將塑料袋裝在了一只廢棄的紙箱里。?
眼前的這只紙箱,便同他用于棄尸的那只一模一樣!
向文昊聽見啪嚓一聲。
腦中有什么東西破碎了。
-- 篇八 --
向文昊死死盯著電梯中的紙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周子墨的出現雖然也帶來恐懼,但他堅信那不過是一種類似于幻覺的超自然現象。
有專家曾經證實過--在大理石密集的地方,四周的輻射和磁場容易使人產生幻覺,誤以為看到了鬼魂。
正因為這個原因,霧都倫敦幾次震驚世界的靈異現象,都發生在大理石建造的古堡或宮殿中。
而公寓大樓用于鋪地和貼墻的,恰恰便是大理石。
另外,人耳所聽不見的次聲波也會對人類的心理和生理產生影響,帶來一種類似于緊張和毛骨悚然的肉體感知。
因此,世界上大部分的靈異現象,其實都能從科學的角度找到一個好的詮釋。
所謂恐怖,其實是由多種因素共同營造的一種氣氛--這些因素中包括了環境,以及人類個體自我的心理和文化積淀。
而環境又包括了地理位置、氣候、房屋格局、四周物體、燈光、聲效、......等等、等等。
基于對這方面的認識,雖然周子墨的現身從靈異現象的角度來說過于真實、清晰,向文昊還是堅定不移地相信--他不過是看到了一個自我虛擬和構建出來的幻象。
一定是由于那夜的影象在他的大腦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所以潛藏在記憶深處的不安和惶惑才會形成巨大的壓力,使他在一瞬間被短暫催眠,從而看到了已經死去的周子墨。
正是如許欺騙式的自我安慰,支持著向文昊度過這幾日生不如死的煎熬,而不至于崩潰。
然而此時此刻,眼前這只真實存在的紙箱卻打碎了希冀,將他生生帶回了那個血肉橫飛的夜晚。
他的記憶變得異常清晰。
就像一部不斷回放的黑白錄影帶一樣,破碎的畫面和細節在眼前閃爍:
--他如何將塑料袋放入紙箱中;如何將紙箱搬進電梯里;如何將紙箱放在汽車的駕駛副座上;如何將紙箱搬出汽車;如何同紙箱一起走入野草深處;如何從紙箱中取出一塊一塊鮮血淋淋的碎尸;如何在拋棄所有的尸體肉塊后點燃紙箱和塑料袋,看著他們在夜色中化作灰燼......
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紙箱......
......
向文昊幾欲昏厥。
那只紙箱,明明就被燒掉了啊。
為什么竟又出現在電梯里。
此時此刻的這個情形,倒像是時空發生了錯亂,他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回到了那個將紙箱搬入電梯中、準備拋尸的時刻。
他是徹底迷糊了。
難道時光竟真的能倒流?
--那么此刻,他是在過去,還是在未來?
--是在拋尸之前,還是在拋尸之后?
--是回到了那個夜晚,還是只是產生了幻覺,誤以為回到了那個夜晚?
向文昊處于崩潰的邊緣,然而一絲微弱的希冀在他心中滋生:
--如果時光真的倒流,他是不是可以改變歷史?
--如果他將周子墨的尸體殘骸燒毀而不是埋葬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擺脫數月以后將會發生的恐怖糾纏?
向文昊在錯亂的精神狀態下感到一陣瘋狂的喜悅,咧開嘴呵呵地笑起來。
-- 篇九 --
向文昊將紙箱搬進公寓,背靠在門上,呼哧呼哧喘著氣。
就算尸體被肢解,仍然約等于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實在是不輕。
其實在往日,以向文昊的體力,抱起兩個周子墨都不成問題。
然而,接連不斷的恐懼不僅摧毀了他的精神,更摧毀了他的肉體。
他汗如雨下,直愣愣地瞪視著地上的紙箱。?
--這幾乎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決定:再過幾個小時,黎明將至的時候,就將這只紙箱運到郊外燒掉。
在此之前,他想打開箱子確認一下周子墨的尸體。
*******************************
向文昊盤膝坐在紙箱旁邊,周身是濕淋淋的冷汗。
紙箱虛掩著。
從縫隙中望去,里面黑洞洞的,隱約可以看見黑色塑料袋反射出的青綠光芒。
咕咚一聲,向文昊咽了一口唾沫。
紙箱中是什么情形,他可以想象得出。
--森森的白骨,血糊糊的皮下組織,破碎的臉,散發著惡臭的腐肉......
他抖抖瑟瑟地伸出手去,打算揭開紙箱。
然而在霎那間又猶豫了。
--他打開紙箱,發現塑料袋中空空如也,只一根粗大的針和一條長長的、黑糊糊的線靜靜躺在底部,上面還沾著紅紅白白的肉屑。
--他打開紙箱,發現周子墨的頭正定定地看著他,眼珠還會轉動。脖子的斷面上爬行著無數粘糊糊的尸蟲,匯集成一條河流,漸漸淌到
地板上,將他淹沒。
--他打開紙箱,發現鼓囊囊的塑料袋中裝著一大堆毛烘烘的頭發。那些頭發在不停地生長,慢慢溢出了紙箱,爬上了墻壁,覆蓋了天花板。
--他打開紙箱,開始小心翼翼地將碎尸取出,放在地上碼成一排。一邊碼嘴里還一邊數著:"一塊......兩塊......"
然而碼完之后他才發現:滿滿鋪在地板上的尸塊中,居然缺失了一只手!
--他打開紙箱,從柜中取出一根粗大的針和一條長長的、黑糊糊的線,開始將周子墨的尸體一塊一塊縫補起來。
縫補完之后,他大驚失色:他將腿縫到了胳膊的位置,將胳膊縫到了腿的位置!
......
向文昊打了一個寒顫。
在不知不覺中,他竟又陷入了這種瘋狂的聯想。
他甩了甩頭,咬牙打開了紙箱,露出了里面的塑料袋。
塑料袋鼓囊囊的,散發著一種詭異的氣味。?
向文昊伸出手,想要將虛掩著的袋口打開。?
然而在一瞬間,塑料袋中的東西似乎蠕動了一下。
向文昊猛地收回手,雙目瞪得如銅鑼一般大。
渾身的寒毛在空氣中豎起,心臟仿佛噎在喉嚨底部,下一秒便會窒息。
五分鐘過去,塑料袋紋絲不動。
向文昊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再次伸出手。
然而這一次,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手腳并用、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塑料袋像肉乎乎的軟體蟲一樣蠕動起來!
一只半腐爛的、白慘慘的胳膊從袋子里伸出,蛇一樣扭曲著越伸越長。
那只手像鋼爪一樣死死扣著箱口,五指彎曲成僵硬的恐怖形狀。
緊接著,一張縫滿黑線的臉露了出來。
然后是脖子。
然后是上半身。
然后是腿。
周子墨緩慢地爬出箱子,朝向文昊爬去。
他爬行的動作十分詭異,令人作嘔。
--像是四肢被打斷又接上的木偶。
--像是嘶嘶吐信的毒蛇。
--又像是一條巨大的毛毛蟲。
他軀體的每一寸都緊貼著地面,四肢扭曲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形狀,脖子前伸,臉高高地揚起,嘴角帶著嘿嘿的冷笑。
他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蠕動著向前爬行。
所過之處,在地面拖出一條彎彎曲曲的血跡,其間還夾雜著掉落下來的、白花花的肉屑。
向文昊跌坐在地上,用手撐著地板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
"咚"的一聲,他的背部撞到了冰冷的大理石貼面。
-- 篇十 --
周子墨緩慢地爬行著,越來越近。
向文昊背靠著墻壁,嘴中嘟囔著虛弱的、毫無意義的音節。
他似乎在說:不要......不要......
然而嗓音含混不清,讓人無法猜測。
他的手指抓撓著地面,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
這聲音在空寂的房中,顯得異常詭異。
周子墨血肉模糊的臉在眼前放大。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哀傷,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然而這一切搭配著臉上的傷口,卻是愈發猙獰。
他動了動嘴唇,悲愴地說道:
"為什么殺我~~昊~~~"
"我們還沒有結婚啊~~~"
向文昊僵硬的臉上,鼻涕眼淚流得一塌糊涂。
他的身體直撅撅的,然而又軟趴趴的,像是一具尸體。
--沒準他真的是一具尸體。
他的魂魄被嚇飛了,于是只剩一堆無機物和蛋白質的混合,沉浮在蒼茫的空白中。
"別哭~~~別哭~~~"
周子墨壓住向文昊,用血糊糊的衣袖幫他擦試臉上的淚痕。
他的動作僵直,扭曲。
向文昊瞪著血紅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聞到一股腐尸的氣息撲面而來。
緊接著,便看到周子墨縫滿黑線的臉占據了整個畫面。
一條冰冷的、黏糊糊的物體像蠕蟲一樣爬上了他的嘴唇,鉆進了他的口腔,刮過他的上顎,帶來酥麻的戰栗。
周子墨的身體,蛇一般緊緊地纏住了向文昊。
十根枯枝一樣的指頭在熟悉的、強壯的軀體上摸索,深深淺淺地碾過。
--這個身體是他的,死也不放手。
當周子墨解開向文昊襯衫的第一顆紐扣時,他只微微地痙攣了一下,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一顆。
兩顆。
三顆。
四顆。
......
像舞蹈,帶著節奏。
像音樂,帶著起伏。
像死亡的踏步,毀滅的歌。
周子墨用那條冰冷的、蠕蟲一樣的舌頭,舔舐著向文昊周身的每一寸皮膚。
他做得認真極了。
仿佛此時此刻,在古銅色的彈性肌膚上涂抹一層晶亮的液體,便是他超越一切的重任。?
當最后一層底褲被脫下的時候,向文昊也沒有動。
他呆呆地仰望著天花板,仿佛在思考一個沒有謎底的謎。
周子墨將陰莖一寸一寸捅進向文昊體內。
這過程如此緩慢,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祭血的儀式。
肉體的痛苦被無限拉長。
當粗大的物體整根沒入的時候,周子墨白慘慘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度滿足的表情。
"啊~~~"他發出一聲長長的謂嘆,一口咬在戀人肩上,直到鮮血噴濺而出。
-- 篇十一 --
周子墨在生前,曾經隱瞞了很多事情。
其中一件,便是他有嚴重的性虐傾向。
這個秘密一直到同居以后,兩人第一次上床,才被向文昊驚恐地發覺。
然而還有一件事情,卻是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
--周子墨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名叫周子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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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恒是市立劇院的道具及化妝人員。
周氏兄弟自小便喪父喪母。他們的生活圈子極窄,基本沒有朋友。直到成年,也合住在一套公寓中。
平時即便在客廳相遇,兩人也形同陌路。
他們同樣美貌,同樣陰沉,同樣寡言少語。?
同樣擁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種高度的相似性,混合著無法更改的血緣關系,形成了一種扭曲的生活模式。
他們都清楚地認識到對方的存在。
然而又決然地忽視對方的存在。
*******************************?
周子恒是個夜貓子。
他的工作多集中在傍晚,回到家中已是凌晨。
往往在這個時候,周子墨已經熟睡。
他的房門緊閉著,無聲無息。
周子恒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
然而屁股碰觸到了一個硬梆梆的東西。
他拿起來看了看,原來是周子墨的錢包。
錢包鼓囊囊的,里面凌亂地塞著一堆紙幣。一張紙片從中伸出一角,白花花的十分醒目。
周子恒將紙片抽出,發現是一張生活照。
照片上,一個高大英俊的短發男人擁著周子墨,在陽光下笑得異常燦爛。
照片的背面用黑色自來水筆工整地寫著:
--昊,我的愛。
周子恒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張照片。
電視中傳來嘈雜的人聲,唧唧喳喳的甚是煩人。
良久,他從房中取出數碼相機,將這張照片翻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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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墨從來沒有告訴過周子恒,他在不久之前有了男朋友。
而周子恒從來沒有告訴過周子墨,他有時會在白天跟蹤兩人。
他尾隨著他們駕車穿越半個市區,得知向文昊住在城市東面的某處高級公寓里。
他看著他們走進咖啡屋,走進電影院,走進主題餐廳。
他看著他們牽手,擁抱,接吻。
三個月以后,周子墨悄無聲息地收拾東西離開,住進了向文昊位于城市另一頭的公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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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昊殺害周子墨的那個夜晚,周子恒正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對著那張翻拍的照片"打手槍"。
照片被放大數倍,并且用PHOTOSHOP略作修改,擦除了依偎在向文昊懷中的周子墨。
照片端端正正地擺放在面前。
一股濁白的精液噴濺而出,灑落在照片中男人的臉上、身上,覆蓋了他短黑的發和燦爛的笑容。
身旁的一臺儀器里,正播放著兩個男人的對話。
其中一個男人的嗓音清清淺淺的,酥媚入骨。
在一陣悉悉索索的翻找聲中,他說:
"昊,今天嘗試一個新的東西喲。"
然而一聲悶響之后便是無邊的寂靜。
周子恒等了很久,發現耳邊始終沒有傳來像往常一樣的,男人壓抑的呻吟和慘叫。
他皺了皺眉頭,將儀器關掉,繼續對著照片手淫。
連發三彈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擦拭干凈,然后走進浴室洗澡。
凌晨兩點,他做了個決定。
他從保險柜中取出了一把小巧的、安裝了消音器的手槍,鎖門,下樓,發動汽車,向城市的東面駛去。
-- 篇十二 --
三個小時以后,周子恒的汽車停在了向文昊公寓的樓下。
這時天邊已有了些亮紅色的朝霞。
周子恒坐在昏暗的駕駛室內,點燃了一支煙。他擺弄著手中的槍,專注地望著公寓大樓的入口。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失。
早上六點,公寓大樓的入口大門被人打開,一個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那個男人是向文昊。
可是周子恒卻并沒有在他的身后看到周子墨的身影。
向文昊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搬著一只不小的紙箱,走到停放在不遠處的汽車旁,將它放入了副駕駛室。
向文昊鉆進汽車,發動了引擎。
周子恒將煙頭按滅在便攜式煙灰缸里,也發動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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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五十米處的紅色馬自達6.0以均勻的速度行駛了一整天。
周子恒尾隨著它出了城,上了高速公路,駛進相鄰的另一座城市,穿越城市,駛向郊區。
暮色降臨,四周的車輛越來越少。
當向文昊的汽車駛上一條荒涼的郊區公路時,周子恒熄滅車燈,戴上了紅外線夜視鏡。
周子恒的汽車是款式普通的黑色沃爾沃,它與向文昊醒目的紅色馬自達保持著兩百米開外的距離。遠遠望去,與夜色融為一體。
向文昊的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周子恒將夜視鏡上的望遠鏡功能打開。
他看見向文昊搬著紙箱和鐵鍬,跌跌撞撞地走下公路,走進雜草深處。
周子恒靜靜地坐在黑暗的駕駛室內,又點燃了一支煙。
紅色的亮點在夜色中忽明忽滅,顯得異常詭異。
半個小時之后,向文昊搬著紙箱和鐵鍬回到了公路上。
前方的汽車又發動了引擎。
......
向文昊最后一次停下汽車的時候,正是清晨即將來臨前的黎明。
他再一次搬著紙箱走進荒野。
然而這一次,周子恒遠遠地看見他生了一堆火。紙箱被扔進火中,跳躍著閃爍了幾下就不見了。
周子恒將汽車駛進荒野中。他看見向文昊調轉車頭,順著原路返回。
向文昊的汽車漸漸駛近,又漸漸駛遠。
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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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恒來到了向文昊第一次停車的地方。
他取出后備箱中釣魚用的小鏟子,走下公路,走進雜草深處。
前方有一塊翻新的泥土。周子恒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沿著痕跡挖掘。
約莫一米深的時候,鏟子碰到了一個硬物。?
刨開覆蓋在上面的泥土。
一張和自己相似的、血糊糊的臉孔,一寸一寸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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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恒將那顆頭重新埋了回去。
他回到駕駛室中,摸出外套口袋中的手槍,扔到后座上。
--既然人已經死了,那么手槍也不再需要。
-- 篇十三 --
周子恒花了三個月時間籌備一切。
他在向文昊的公寓附近租了一間房子。
摸清了向文昊的作息時間。
買通了向文昊所在公寓大樓的電梯管理人員。
還弄到了一只相似的紙箱和黑色塑料袋。
在此期間,向文昊已經振作起來,換了工作,開始新的生活。
周子恒反復回放向文昊殺害周子墨前一個月的竊聽記錄,發現哥哥對于結婚的提議似乎給向文昊帶來了巨大的打擊。
"結婚嗎。"他想。
"真是個不錯的打算。"
整整半個月,他每天午夜將紙箱放進電梯,清晨又將它拿出來。
紙箱是空的,里面除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以外,什么也沒有。
然后他給向文昊的午夜節目打了電話,宣告行動的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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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向文昊接到那通電話的三天后。?
周子恒仔細地化好妝,將一只假手藏在袖子里,帶上蠟燭和打火機,于凌晨兩點半躲進電梯里的紙箱中。
臉上縫著黑線的腐肉只是一些特殊橡膠罷了,腐尸氣味也可以用藥水代替。
總而言之,化妝和道具對周子恒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
凌晨三點左右,向文昊走進電梯。
周子恒在紙箱中聯系電梯管理人員,電梯"如愿以償"地發生了故障。
他在黑暗中爬出紙箱,站在了向文昊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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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事件發生之后,周子恒用紅色油漆在樓梯間十七層的墻上涂了四個大字:
還我命來!
然后他以驚人的毅力,每晚守候在電梯間內的紙箱中。
直至向文昊引狼入室。
-- 尾聲 --
向文昊和周子恒的婚禮在十月舉行。
柳絮紛飛的陽光午后,諾大的教堂中流光溢彩。
--沒有親朋好友。
--沒有重要來賓。
--主角只是你我。
周子恒身穿一襲黑色燕尾禮服,絕代風華。?
當他將戒指溫柔地戴上戀人左手無名指時,高大英俊的男人綻放出一朵燦爛無比的笑容。
他笑得單純,有些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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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的夜晚,周子恒緩慢地將自己埋入戀人體內。
向文昊微微地戰栗了。
他現在只會說一些簡單的詞匯,卻沒法連成句子。
"痛......"他說。
卻不知痛在何處。
閉上眼睛,在冰火交加的欲海中沉沉浮浮。?
--似乎遺忘了什么。
--卻不知能否找回。
周子恒舔吻著身下每一寸強健的肌膚。
--每一寸都要吻到。
--每一寸都不能放過。
"昊,我的愛。"
他喃喃地說。
仿佛做著一個永遠不會驚醒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