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戲子,
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淚。
年輕似乎是時間的代名詞,代表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光陰。其實,也像是一道必選題,時間一到,該走的路就必須走,該做點事情就必須做,誰也反抗不了。
看書的時候,常常會陷在其中,不能自拔。好不容易從里面掙扎出來,又往往會覺得遺憾不已。會試想著,如果在某一個岔路口,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接下來那些人物的人生軌跡又會有怎樣的變化。
還記得第一次看東野圭吾的《白夜行》,晚上十點開始翻開書,直到第二天凌晨,后來睡下的時候,心里還是有很多個疙瘩繞在一起。
很多人始終無法諒解雪穗,但在塵埃落定后,很少有人完全不同情亮司的遭遇。十九年來,他犧牲了太多東西,得到的卻又太少。在他死后,甚至無法換來雪穗的一次回顧,而這竟正是他所希望的結局。聰明如雪穗,又怎能不懂得他最后的苦心。所以她也只能不回頭,無論她心中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白夜行》中,一切都透不過茫茫迷霧。主人公聽不到表白,甚至無法從童年時光的追述中得到日久生情的證據。它不是合謀,又不是單純的陪伴,共生兩個字,同樣不足以描述出背后那些人情味的存在。
在第一章結束后,故事就偏離了本格推理的謀篇軌道,反而變成無數破碎片斷的羅列。作者精心選擇繁雜的視點,在恰當時機拋出一個個令主人公露出馬腳的細節,讀者反而比書中的偵探更早得到真相。這些碎片彼此勾連,分散在看似獨立的案件內,互相印證而又推翻,一步步顛覆或證實既有的疑惑。
那是大氣層對日光的最后折射,也正是所謂的“白夜”。在臨近結尾之際,雪穗的那段難得一見的坦白:“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對她來說,與其相信亮司照亮了世界,還不如說他們是在聯手抵擋黑夜的降臨。
他們都是心存恐懼的孩子,只懂得掠奪他人光熱,來燃燒自己天空一角,仿佛向無底洞中傾瀉水流,妄圖將它填滿。我們冷眼旁觀之時,似乎能夠親眼看見他們肩頭的擔子越來越沉重,攫取光熱的源泉也幾近枯竭。
直到亮司松手而去,太陽才終于轟然墜落。這樣一場鋼絲上的舞蹈,憑著兩個人過早的成熟,居然堅持了十九年之久。
如果不是事出湊巧,或許亮司永遠都能繼續他異想天開的守護,而不必面臨法律的威脅。可他們犧牲了太多無辜者手中的幸福,就算能瞞過警察和旁人的耳目,畢竟還是逃不出天譴。
平心而論,并不能令所有人坦然信服。再怎么青梅竹馬的深厚感情,也未必值得整個后半生的犧牲,更無法抵消旁人們為此而遭受的傷害。
通過私家偵探今枝的口,作者告訴所有人,唐澤雪穗最愛的人并不是她的丈夫。終其一書,同樣不曾聽到她親口表白,承認這個人就是今枝所猜測的筱冢一成。這是《白夜行》書中遺留于世的最后懸念。
這只是私心中無法忽略的一種可能,卻微妙地被作者交待過的所有線索容忍和默許。綿延無盡的白夜之行,終將不可避免地走到終點。
雪穗和亮司的一生,從沒得到過救贖的希望。一點出于同情的溫暖揣測,已是讀者所能做到的唯一寬恕了。
大張旗鼓離開的,其實都只是試探。
真正的離開,沒有告別,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