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財富逐步從指尖流失,落入腰纏萬貫的聚寶盆中,是成群的靈魂喪失。
城墻根腳下,已經堆了一層四仰八叉的死尸。
寧捕頭捏著鼻子,找了幫車夫,把尸體拖到城門外的山腳下隨意挖了個坑,橫七豎八的丟進去胡亂埋了起來。
這些死尸并非沾染上甚瘟疫云云的疾病,大都是被家人棄而餓死的。
寧捕頭嘆了口氣,想著死尸大都光著身子,被剝去的衣服在這個寒冬其實作用也并不大。死尸大腿和背部的肉也被割的分明見骨。
寧捕頭緊了緊衣服,掏了個銅板,往城東的包子鋪買了兩肉包子暖了暖身子。
富裕的物質,麻痹著大部分的神經,清晰了物質所不能帶來的東西
饑荒看起來越來越嚴重,連著知縣大人的京巴狗從每日三餐的肉骨頭都變成了每日兩餐。
江郎中心里有些不舒服,便尋來胡師爺,嘆了番世事無常。
昨見著寧捕頭拉著的死尸里頭,有位是前些日子砍柴摔斷了腿的老嚴家的大兒子,就天天城中賣柴火的那個。
江郎中癟癟嘴,前些日子,他被抬著嚷嚷著來我這討藥,可我這又不是啥救世堂,藥材是沒給他使,撕了塊布就給他裹上了。
胡師爺灌了口涼水,這年頭,窮人生病,可不就是等死么?
這兩年蟲災嚴重,收成不好,稅收又重,我這估摸著,怕年底,知縣大人還是開倉糧為好哇!
胡師爺心里犯了陣嘀咕,開倉糧這種事,就好比要知縣大人掏銀子,讓知縣大人掏銀子還不如要了他的命。
金錢當道,與之相較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
災景觸目驚心,那,不看就好了罷
城西的難民餓死街頭,城東的包子鋪人滿為患。
胡師爺扒開擁擠的人群,嚼著肉包子,并未嘗出這漲了價的城東包子味道有如何之好。
城東包子貴啊!賀半仙舉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哀嘆著擠出人群。一身長袍,踏在寒冬街頭,胡師爺攏了攏棉衣,覺得賀半仙一定練過功夫,擁有如此御寒之術。
胡師爺一直覺得賀半仙應當是個話本子看多了誤了終身的漢子,頂著一副好皮囊,卻終日關在家中裝神弄鬼,總有一天,死在家中都不知道多久才會被發現。
包子鋪的何老板近來可是賺了大錢哇,只是不知如此炎涼的世道,何老板是從何處尋來的糧食,畢竟也不是個小數目,每日賣的如此多的肉包子。
胡師爺惡狠狠的盯著賀半仙,眼前浮現出寧捕頭所訴的被割去腿肉的死尸,胃里一陣翻騰。
成人世界里,沒幾個是傻子,若非要說傻的,那就是把別人當傻子的傻子
寧捕頭蹲了三天,抓了幾個柔弱不堪嚎啕大哭的農家婦女,怎么看也不像是給何老板供應肉的人。
知縣把玩著何老板送來的銀雕小籠包,不可能,何老板的肉包子,那是貨真價實的豬肉包子,別瞎呼呼,惹的生意人不高興。
事實倒也確實如此,人家何老板的肉是從鄰縣運過來的。
賀半仙晃著腦袋,咱們縣里鬧蟲災,這咋鄰縣就好端端的呢!這蟲子是長了腦子只啃咱們地里的莊家不成?
胡師爺撓了撓頭,不大明白賀半仙的意思。寧捕頭拍了拍頭,這饑荒除了何老板,還有賣莊家藥的黃老板,莫非……
明知就犯的人,心里是沒多少愧疚之心的,他的眼淚只是證明了他的害怕,不摻絲毫歉意
黃老板抱著衙門柱子哭哭啼啼,這年頭誰個還做正經買賣,這不都摻點東擱點西的么,咋還就偏偏就定我的罪了呢!
知縣大人是個極其心慈手軟的人,看著黃老板的委屈模樣,摸著懷里揣著的兩個大元寶。打了黃老板兩板子,便讓其回家悔過。
寧捕頭想著城西的尸體,卻也只得在板子上加重了點勁。胡師爺望著被塞了元寶的知縣,望了望自己空蕩蕩的手,想起了賀半仙。
第二天早上,街上傳言著,昨夜里烤著暖爐趴在床上揉著屁股的黃老板,迷迷糊糊中,見著一群飛往家中的蝗蟲,嚇傻了腦子,癡癡癲癲街頭亂躥。
眾人紛紛笑開,誰讓黃老板缺德往莊家藥里摻合東西。
黃老板抓著家人衣領瑟瑟發抖,全是蝗蟲哇!
大冬天哪里來的蟲子。
胡師爺啃了兩口包子,半仙也是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