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94歲的老夏換了阿茲海默氏癥,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年癡呆癥。
他是個東北男人,也是個軍人,鐵血強悍了一輩子,老了卻忘了一切,對老伴兒脆鵝的愛情反而變得單純而熱烈。
他忘了很多事情,甚至有時候忘了自己是誰,但是孫女有一次讓他在紙上寫字,這個滿頭白發,顫顫巍巍的老人,用因為蒼老而僵化的手指,歪歪扭扭的寫下一句話
“陳翠娥,夏偉,兩位永不分離。”
白頭偕老是一句太美的詩,要用兩個人的歲月,一生的陪伴來寫。
世間不乏美麗的愛情,但能到這樣的圓滿,實在是一件太需要運氣和勇氣的事。
愛到什么樣的程度才算是愛呢?在我看來,大概是愛一個人愛到怕他過馬路吧。
脆鵝去買蛋糕,老夏拄著拐杖坐立不安,他緊張到自己一個抹眼淚。孫女問他怎么了,他說:“她可是要去兩三個紅燈那么遠的地方呀!”
這孩子似的話讓人發笑,心中又不自覺會被一種暖暖的情緒填滿。對于這個所有的腦容量都用來想“脆鵝”的老夏,脆鵝一時不在他身邊,就是很嚴重的事兒。
那是兩三個紅綠燈啊,即使他現在自理都困難,他還是用他孩子般單純的思維牽掛著她。
你有沒有這樣的記憶,大雨滂沱,你一個人在家,天色昏沉如墨,你知道父母都在路上往家里趕,心里惴惴不安。
親人的感情之所以穩定而熨帖,不僅僅是催產素讓神經松弛依賴,更是因為你潛意識里就知道你們是一個整體,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才牽腸掛肚。
老楊是個名副其實的女兒奴,并且十分高調,以之為榮。晚上一起出來散步,老楊想要去朋友家,還得把我送回家才轉身去串門。這個習慣從我很小的時候到現在,老楊一直怕這短短的不到百米就能有什么妖魔鬼怪把我抓去。
和鄰居聊天,嬸嬸調侃:“這兒沒有人比你爸更疼閨女的啦。”
我笑:“是呀,就是到現在還是以為我們是個小孩兒,有一次還打電話叮囑我不要過馬路。”
雖然一直把這當一個好玩兒的事來說,但是我知道老楊是有多愛我。
作為一個天然呆,老楊形容我一項是“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基本上有危險的事老楊都是要擔心下的。小時候每次都是拉著他們的手,亦步亦趨地過馬路。現在想想這場面還挺搞笑的,一個不及大腿高的小豆丁,小跑著跟著大人。像是剛剛要起飛的風箏。
哪怕現在已經長到幾乎跟他差不多高,即使風箏已經在外邊的世界飛了很久,他依然固執地擔心我的安全,緊緊地攥緊手里的線。
而愛情的一個狀態大概也類似親情。你是個體,也是整體的一部分,所以你受不了另一半理你太遠,并且擔心他有任何危險。
在網上看到一個段子,說檢驗一個男孩愛不愛你方式是,走路的時候他是不是讓你站在遠離車流的那一邊。雖然細節不一定能決定愛情,但唯有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才會注意到這太過微小的事。
我愛你,愛到怕你過馬路。不是我天性膽小,而是你就是我的軟肋。怕天災人禍,怕旦夕福禍,也怕百萬分之一的閃失。
坦白講,我愛你,愛到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平安和順,哪怕我要付出更多的辛苦來披荊斬棘,也依然不乏前進的力量。
九十四歲的老夏,走路靠著一根拐杖,顫顫巍巍,不認路也不記路。但是知道脆鵝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他還是不聽孫女的勸阻,倔強地想去接老伴兒。
時間和疾病讓他不再強悍,但是對她的依賴卻純粹得感人至深。
愛一個不一定要轟轟烈烈,也不一定要清水長流,而是彼此成為習慣,再也割舍不下。惦記成了本能,不管歲月是如何待我。
老夏看到脆鵝之后一言不發,聽著脆鵝的數落,他只是傻笑。看到那個畫面心里熨帖而又柔軟。
“沒有你我就不能活了。”
“你高興,我死都可以。”
這些出現在小說里太過深情的話,被老夏一臉認真地說出來。到了這個年紀再談生死總帶著一種萬般皆看透的明晰。紅塵疏忽而過,錢權名利都是浮云,我度過這漫長的一輩子依然確定我最愛你。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民國時期的結婚證詞,美得讓人心里一顫。白頭之約四個字看似簡單,實則充滿了挑戰。這一生那么長,愛意在茶米油鹽的磨合下變成血肉骨骼的一部分。
當初并排寫在結婚證上的兩個名字,隨著泛黃的紙頁慢慢沉淀成永恒的樣子。
愿你遇見愛情,嫁給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