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不再是一個和尚
自從我搬到校外來住之后，小麻將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她會幫忙收拾小空間里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會靜靜地坐在旁邊看我推演矩陣變換，會拉著我的手一起看她下在我本本上的無聊韓劇，我們有時也會和衣并排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時不時冒出一句話，然后轉(zhuǎn)頭看看對方，相視一笑。
如果不是那場雨，我懷疑這種情景會持續(xù)很久，但是那場雨在我搬出來住的第二個月尾就下了。
那天陪小麻將逛完街，吃過晚飯后，我們一起回到了我住的地方，她拉著我的手看韓劇，一如既往。夜色完全籠罩下來的時候，竟然開始下雨了，而且還是瓢潑大雨。可是我住的小屋子里，并沒有傘，小麻將那天也沒有帶。又看完了四集韓劇之后，小麻將打了兩個呵欠，但雨仍沒有停歇的趨勢。
“我去看看房東在不在，找他借把傘送你回去。”我說。
小麻將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我就真出去敲房東的門了，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詞，可惜、幸運或者隨便什么你覺得的都可以，事實是沒有人應(yīng)門。
我返回我的房間，開門的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小麻將已經(jīng)和衣躺在了我的床上，閉著眼睛，呼吸平穩(wěn)，居然睡著了。我看了看小麻將，給她掩上了被角，回到座位，戴上耳機，繼續(xù)看那無聊的韓劇。
暴風影音的時間滑塊就這樣一點點一點點地向前劃著，到了最末端，便會自動跳轉(zhuǎn)到下一集。我就這樣盯著屏幕，看著時間滑塊一點點的不為人察覺地移動，到第三次跳轉(zhuǎn)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播放的電視我?guī)缀鯖]有一幀有印象。
聽得屋頂淋淋瀝瀝的雨聲，思緒竟無道理地飄回了少年時代的一場雨，那場雨約莫是我印象中最深的兩場雨之一。
那是個周五，我從鎮(zhèn)上的中學(xué)回家，經(jīng)過班車的顛簸，終于到了水庫的堤壩，只要過了河，就能到家了。那時的天空也在哭泣，淚水一滴滴地滴落在寬闊的河面上，蕩開的漣漪還未走遠，就被另一滴滴落的淚水給震蕩得不成形狀，一個個水泡在河面上形成，旋即又破滅了，就像那些你想象中的美麗泡影。河面上一艘船都沒有，別說柴油機當動力的有棚子的機帆船，就是手劃船槳當動力的手劃船也沒有。
我背著書包，站在堤壩上，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干的，打濕的頭發(fā)一縷縷地搭在頭上，看上去有點像三毛。雨水擊打著我的面龐，讓人不自覺地想低下頭去，但是我的身體站得筆直，比以后直到現(xiàn)在任何時候都要直。
我毫不畏懼這風雨，我甚至想像剛學(xué)過的《海燕》里的主角那樣大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畏懼的是沒有船只，沒有船只，我就無法回家，雖然父母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年邁的奶奶。
我是幸運的，在風雨中佇立了半小時之后，有一只漁船要過河，正好是我們村子里的人，于是捎上了我。這是一只沒有棚子的手劃船，因為雨勢很大，而且下了一陣了，船艙已有不少積水。船工穿著蓑衣，費力地劃著船，另兩位村民撐著傘，站在船頭船尾。我在船艙中彎著腰，用切去一半的葫蘆做成的水瓢向船外舀水，要不船艙積水會越來越多，船工會更費力。
“別舀了，去XXX傘下面避避雨吧，這么大的雨，傘不一定有用，但總是稍微好一些?！贝こ液暗溃穆曇舸┩噶孙L雨，溫暖我心。
XXX是指船頭的那位村民，我轉(zhuǎn)頭和XXX對望了一下，雙方均無反應(yīng)。然后我又轉(zhuǎn)頭對船工笑了笑，繼續(xù)舀我的水。
雨水不停地擊打在我的書包我的背上，而我竟似毫無感覺，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瓢瓢的水不停地被從船艙中運到河中。船艙中的水顯得頗為渾濁，倒在河面上會擴散開來，形成一大片的污水，但很快便在河水中沉淀下來，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痕跡。
年幼時的我總是覺得河水特別厲害，很多人會去河邊清洗衣服，那些污水很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后來來了外地人，把成噸的化肥倒進河里養(yǎng)魚，再也沒有人去河邊清洗衣服了。質(zhì)量不太好的衣服，只要在河水中泡上一會，拿起來在太陽下曬曬，衣服上就有一些小洞。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那些污垢并沒有消失得無影無蹤。
約莫舀到第一百三十七瓢水的時候，船靠岸了，我終于到家了。吃過奶奶做的一碗面條后，我就睡下了。第二天，因為發(fā)燒在床上躺了一天。
我猜，這就是我的劣根性，不會去求別人幫忙或者說不會主動去爭取某些東西。經(jīng)過這么多年，在這一點上，我還是沒有改變。事實上，我都不知道這個劣根性是什么時候形成的，它在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存在了。但是，無論怎么說，相較少年時代，我還有些許進步的。現(xiàn)在，雖然仍不會去求別人幫忙，但是如果別人主動提出，我會厚臉皮的接受。
是的，我猜你明白了，少年時期受香港、歐美等電影的影響，我完全是一種個人英雄主義。我猜如果任憑少年時代發(fā)展過來，我的墓志銘上或許會刻著這樣一段話：“在自家的冰封王座被推倒之前，他只身一人拿到了29個人頭，完成了兩次超神?！?/p>
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成長中的受挫，情況發(fā)生了一點點的改觀，知道了麻煩別人對于別人而言并沒有對我而言那么嚴重，知道了某些東西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也知道了團隊意識的重要性。就現(xiàn)在的我而言，更像是一個和尚，該修行的時候和大家一起修行，該參禪的時候獨自靜坐參禪。
但現(xiàn)在的這一場雨，毀掉了我作為和尚的這樣一種狀態(tài)。
屋外，淅淅瀝瀝的聲音仿佛已經(jīng)止歇，雨約莫是停了。我站了起來，打了幾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脫掉鞋子，靠床頭坐在床上，看熟睡中的小麻將。她的眼瞼低垂，睫毛不算長卻很好看，臉色紅潤，仿佛做了什么好夢。我輕輕拿起她的小手，放在我雙手的手心，就這樣盯著她看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悠悠醒來時，已經(jīng)很光亮了。我從床上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你醒啦”，是小麻將的聲音。
我還沒完全清醒，揉了揉眼睛，小麻將坐在座位上，笑瞇瞇地看著我。她的身后，陽光透過門縫射了進來，使得她仿佛沐浴在一輪光暈中。雖然不恰當，但我還是要這么說：美輪美奐。
我就這樣癡癡地看著，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看什么，笨蛋。我去上課了，第一節(jié)課都快開始了，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醒你?！毙÷閷⑧列χf，走了出去，拉上了房門。
讓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小麻將居然說她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而且不等我同意，就把她的東西搬了過來。當我抱著她的被褥跟著奔奔跳跳的她走進我的房間或者說我們的房間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空靈的聲音，它說：“一個和尚的時代終結(jié)了！”
<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