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響起一把男聲,飽含滄桑:“戰(zhàn)神,好久不見。”
在那一片說不清是灰是白的混沌中,蒼玉手握青玉劍,將青玉劍駐在身旁,不急不緩的坐著,中間是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套茶具,桌子中間的爐子上擺著水壺,火燃著,沒有煙也沒有蒸汽,藍(lán)色的火焰跳動著,卻讓人感覺到蝕骨的冰冷和死一般的沉寂。
對面則是一大塊黑影,看不清樣子,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夢魔是在笑著,讓人毛骨悚然。
蒼玉一揚眉,目無表情,平靜地看著對方,冷澈的說:“確實,好久了。”
定州之外,十里之地,定云和無塵立即收回了無痕之界,定州現(xiàn),一如九百年前天火焚原之后的荒蕪,黃沙飛舞,喧囂狂鬧,沒有任何生靈。一切是那么的平靜,無邊黃沙,沒有妖風(fēng),沒有魔物,更無謂說擋或不擋。
時間靜靜地隨著風(fēng)舞黃沙而去,許久,真的是許久了。
定云漸漸地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第一次那么紊亂急促。定云抬頭,望天,緩緩地閉上眼睛,低下頭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目無表情地發(fā)號施令:“眾天兵天將聽令。”
眾神仙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定云面如土色的繼續(xù)說:“回天庭復(fù)命。”
約莫一刻鐘之后,才有一個天將反應(yīng)過來,說:“是。”然后轉(zhuǎn)身帶著一眾天兵天將就往天庭去了。
“眾位神仙,多謝了,請回吧。”
眾神仙也明白了,蒼玉讓他們守著圍著也只是避免不測,而現(xiàn)在則是他所預(yù)料到的最好的結(jié)局。他們之中有想守在這里等待的,有不相信自己眼睛不斷搜尋蒼玉蹤影的,有為戰(zhàn)神感到惋惜而掩面哭泣的,如此過后也不過各自散去罷了。
最終,只剩下了定云、無塵和緲落。
定云和無塵慢慢地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像是在數(shù)著步子,沒有乘云沒有駕霧,一步接著一步,十里之路。緲落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
“三咒同起,太亂來了。”站在定州當(dāng)?shù)夭畔肭宄松n玉剛才的做法的定云低低的罵了蒼玉一聲。
無塵也明白了是哪三咒,但如此大費周章,無塵有些懷疑的說道:“只是要跟夢魔同歸于盡?”
“不。”說著定云嘆了口氣,蒼玉這個天生的戰(zhàn)神啊,心思怎能縝密如此,“他認(rèn)識了含羞之后,整個人變了不少。”
“含羞?”
定云笑笑,看著無塵,說:“你該知道吧,夢魔為何得以在定州繁衍生息。”
無塵了然:“那棵紅身含羞草。”
定云感嘆道:“他這次是想感化啊……”含羞啊含羞,真是不知道說你什么好啊,不過,蒼玉,你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那么固執(zhí)。
無塵嘆了口氣,閉眼感受著這滾滾黃沙打過他的臉。兩人就這么站在定州站了百日之久。
“定云神君。”
“嗯?”
無塵嘆了口氣,說:“走吧,現(xiàn)在蒼玉只剩下含羞了。”畢竟我們站在這里也于事無補,不知道怎么才能幫蒼玉。
定云嘴角上揚,呼了一口氣,心想:蒼玉啊蒼玉,你就這么消失了,讓含羞自己一個,是要讓她怎么過?又是要讓我們怎么過?
云宮內(nèi),含羞扎著四平馬,雙手握拳收在腰際。她的靈力雖然很好,也年輕氣盛,但正因為年輕,蒼玉之前教她的吐納之法雖好,她也非常勤奮,才讓她九百歲的年齡就可化作比較成熟的人形,但什么事情都不可能速成,更何況是修煉?
含羞被定云直白的告知自己的缺陷,體力不足,體內(nèi)靈力豐厚但不會調(diào)息再加上年輕氣盛所以脾氣會暴躁,之前蒼玉教授的吐納之法是最好也是最合適的,但是平日修煉因為不在自己的母山,氣澤豐厚但不對,再加上修煉時運用的方法也是不合適的,如果不馬上掰回來,分分鐘入魔。
聽到入魔,含羞有些緊張,之前聽靈樹說的她的偶像,蒼山山神曾參與的千年之前的仙魔之戰(zhàn),她就覺得魔是不好的,因為蒼山山神不遺余力的剿滅他們。
所以她不要入魔,她也不緊張,定云師傅說的,她有仙緣也有仙命,有些坎坷但不會入魔,只要隨著師傅定云教授的修煉術(shù)法,她三百年就能調(diào)好,嗯,還有一千多年呢,她想著蒼玉之前說的啊,大概一千年后要閉關(guān),他覺得大概會幾年到幾十年,但是之前聽靈樹爺爺說自己也只是想的閉關(guān)幾十年,但是一個不小心就六百年過去了,那蒼玉少說也要三四百年吧……
她修煉完三百年,還有一千年的日子才能見到蒼玉呢,但是定云師傅沒有告訴她下一步該咋辦呢……
不過她也不急,反正三百年間師傅總會回來的,不會來的話就問問師兄師姐唄。
這是含羞第三次感覺到累了,還差一次疲憊,就可以停下來,繞著云宮跑十圈,走兩圈,吐納然后練功,嗯……起風(fēng)了,這云端的風(fēng),含羞還是第一次見。聽說,這代表著哪位圣賢之人的湮滅,又或者哪位神仙的歸于混沌,消散于天地之中了。
含羞停下腳步,感受著風(fēng)的吹拂,靜靜哀悼。
不久之后,天庭宣布蒼玉神君與夢魔同歸于盡,特授予其最高級的戰(zhàn)神職位,給予追悼。
定云回到云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含羞上山的第三年了。
一邁進(jìn)門檻定云就看到含羞在給云宮的花草樹木澆水,面上嘴角上揚,心卻往下沉了沉,頓足,隨即走了過去:“含羞。”
含羞抬頭看清了來人,開心的叫了一句:“師傅。”
“一個時辰之后到清羽殿。”
“是。”怎么了?含羞看著定云遠(yuǎn)去的背影,師傅這一回來就讓我去清羽殿干什么?又不是練功的地方呢,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含羞想到這里,把煩惱拋諸腦后,繼續(xù)澆水。
一個時辰后,清羽殿前,含羞來回踱步,走向前兩步剛想敲門,門就開了,定云站在里面說:“進(jìn)來吧。”
“是。”含羞怯生生的走了進(jìn)去,低著頭瞄了一眼定云,“師傅找我做什么啊?”
“挑三件吧,之前欠你的。”
“嗯?”含羞嘟著嘴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之前借蒼玉那會兒好像是說三件法寶來著,真的給啊?我還以為開玩笑呢。
“自當(dāng)一言九鼎。”定云適時的開口打破了她的疑慮。
“那……我……”
“你可以隨意走動,不急挑選。”
“嗯。”重重的點了點頭,含羞往開走了兩步后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那一件一件的寶物放在案上桌前架子上,東西雖多卻沒有很雜很晃眼的感覺,擺的井然有序,井井有條,不過真的是什么都有。
她要什么呢?她也不懂,沒見過什么世面,會的東西都是靈樹和蒼玉告訴她的,要么有時候就是小鳥小獸什么的下山繞一圈回來跟她說起。
“師傅,能不能……能不能……”
“好,我這就一件一件的跟你說。”哎,定云想,找到事情做了,小含羞好奇,那他就帶她見見世面唄,說不定下界玩開了就忘記蒼玉了,那知道蒼玉的事情也就不會那么傷心了。
于是,定云每天用一個時辰跟含羞說他的清羽殿里面的東西,包括怎么得來的,自己喜歡它哪里,有什么功用,等等,說完他的藏品,不多不少整一百五十天。
含羞在這些天聽的故事,比以前聽的山神的故事更入迷更激動,折服于定云的舌,于是,在第一百五十天的時候,定云說完他最后一件神器法寶的時候,問:“師傅,您知道蒼山山神的事嗎?”
“山神?”
“對啊,之前聽靈樹爺爺說,山神他當(dāng)山神以前很厲害的,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當(dāng)山神之后,靠他的威名都可以把方圓五百里地的妖魔鬼怪給震得服服帖帖。”
“是啊,他以前確實很厲害的。”
“師傅你認(rèn)識他。”含羞的眼睛都亮了,她都斷了山神的故事好幾百年了,是不是又可以再聽了??
定云笑笑,說:“認(rèn)識。”何止認(rèn)識。“那你挑好了嗎?”定云馬上把話題挑回。
“嗯,沒呢。等蒼玉來了再說。”
“怎么?要讓他幫你挑?”
“嗯?我覺得有幾件比較適合他的,到時待他回來讓他挑下。”
定云笑笑,說:“那你呢?”
“我要不要無所謂啊,”含羞似乎認(rèn)真的想了下,說,“都可以。”
定云嘆了口氣,這兩孩子,順其自然吧。
“師傅,怎么了?老是嘆氣,有不開心的事嗎?”含羞經(jīng)過這一百五十天的相處,跟定云漸漸地熟了,抬起頭看著定云的眼睛就問。
“沒事。回去修煉吧,先把靈氣調(diào)順。”
“是。”
“含羞,學(xué)些基本套路吧,你想學(xué)拳腳還是刀槍棍棒什么呢?”
“蒼玉學(xué)什么?”
定云想起青玉劍就說:“劍。”
“那就練劍吧。”含羞很高興的說。
“好。”定云笑笑,回想起當(dāng)初那個冷傲的蒼玉,才一萬歲,當(dāng)了大弟子,自己當(dāng)初也還不知道要教什么,差不多地問了一句,還記得原話是“全部吧,請師傅全部教給弟子。”自己當(dāng)時想了想,嘗試著一教,現(xiàn)在許多都比自己更為精湛了啊。
三百年后,含羞的劍術(shù)在一眾弟子中已經(jīng)數(shù)一數(shù)二了。
雖說定云生性愛游蕩,看樣子不務(wù)正業(yè),但他總是很吸引奇才怪才,蒼玉是第一個,接下來不斷的有弟子找上門來或在路邊遇到或者什么樣見到的都有,定云看著順眼的就一一收下,現(xiàn)在大部分弟子都享有盛名,含羞是他的第三十九位弟子,也是其中第二位女弟子,第一位是緲落。
含羞拜師之后第三百年,盛夏的某一天,從來沒歸過云的緲落回來了,破天荒頭一次,把定云都給嚇著了,這吹的是什么風(fēng)。
緲落純粹就是來找含羞的,看看她這唯一的師妹,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倆就好上了。
緲落平日里非常矜持,在人間就是大家閨秀,也大義凌然,最近幾十年在人界懸壺施藥濟(jì)世救人,經(jīng)過云宮附近的時候,緲落想起她大師兄蒼玉還有個小女朋友,好奇心就起了,乘著恰巧吹過的西北風(fēng)就上來了,當(dāng)然這個她沒有跟含羞說。
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第二天,緲落就問定云要人。
“師傅,我跟小師妹一見如故,不知可否容我?guī)ツ侨碎g走上一回?”
定云坐在椅子上,用他的檀木扇給自己輕輕地扇著風(fēng),想了想說:“緲落,又不矜持了不是。”
“師傅,我怎么了?”
“你呀,每次遇到喜歡的人事物,就開始鬧,上次是無塵……”
“師傅,”緲落輕輕打斷了定云的話,語氣之輕柔讓人沒辦法責(zé)備,“那都幾千年前的事情了?說說我這小師妹可好?”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定云把話題重新遞給緲落。
“我真的十分喜歡這小師妹。”
定云想了想,說:“也可以,不過我讓你們?nèi)ツ哪銈兙腿ツ摹!?/p>
“行。”緲落毫不猶豫的說。
“含羞她現(xiàn)在劍術(shù)可以,你們仙界那邊不是快開仙劍大會了嗎?”
緲落點了點頭,雖然她一屆也沒去過,但似乎是這樣的,第一百屆,搞得十分隆重,據(jù)說還請了好多上仙上神來參加。
“請柬發(fā)來了好多遍,過些日子你跟含羞代表云宮去了罷。”
“好。”
“過后就容你帶她下界玩兩天。”
“好。謝過師傅了。”
“行,回去吧。”
緲落行了個禮,轉(zhuǎn)身離去,還不忘到廚房給定云做了幾味定云平日里喜歡的糕點,讓小仙給定云送去,也給含羞帶了一些去。
仙劍大會當(dāng)天,緲落帶著含羞乘著一朵祥云到了昆侖山,兩人一到,就有仙童來迎,帶她們?nèi)ゴ蟮钭娤蓵妫煌群颉?/p>
含羞倒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那里,時不時的喝一杯瓊漿玉露,緲落則走了出去,走著走著,到了一處絕地,美景當(dāng)前別有洞天,緲落深深的折服于這景色,看了一會,算了下時間,決定回去叫含羞過來一起呆著,總比呆在里面的好。
一轉(zhuǎn)身,“嘣”的撞上一個人,慌忙退開一步,整理好儀態(tài),抬起頭直視來人眼睛,心中猛然一跳,心中突然生出不滿起來,是無塵。
“無塵上神……”緲落突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自己見到他除了打聲招呼已經(jīng)無話可說,甚至連招呼都不知怎么打好了。
“緲落上仙,別來無恙。”
聽到他冷淡的聲音,緲落心中一沉,嘴角上揚,退開一步,說:“那是自然,有幸得到上神百忙之中抽空關(guān)心,真是多謝了。”
無塵向前走了一步,目中流轉(zhuǎn)著隱忍,語氣也開始有了變化,說:“緲落,你……”
緲落微微一笑,一頷首,轉(zhuǎn)身離開,卻險些掉入懸崖。
無塵一手抱住了緲落的腰,向后退開一丈,才放開緲落,看著緲落轉(zhuǎn)身面對自己,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就被打斷。
“上神,”緲落全部心思都落在自己剛剛被抱過的腰上,心中有些微煩躁,便馬上說,“即便緲落掉下去了也不會怎么樣,現(xiàn)如今承蒙上神關(guān)懷,十分多謝,今后就不勞您費心了,您有這個閑,不如關(guān)心關(guān)心家里的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