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樹交流
我相信世上所有有生命的東西,它們,都會思考。
我爬上一棵歪脖子的梧桐樹,
我撫摸著它斑駁的軀干,
光就這樣透過它再照到我的臉上。
那年我6歲,它陪我長到12歲。
帶著對第一棵樹的落葉,
我來到另一個城市。
一個相似的城市,
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找不一種歸屬,
因為離開并不是我的本意,
到達時,落葉已被壓得粉碎。
我開始去找尋城市中的相似了,
終究我在這個城市并沒有發現什么。
終于我習慣了,
再也無法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爬上樹去,感受高處的陰涼。
那時我總是低著頭走路。
投入一個新的開始,
免不了對過去的念念不忘,
但我們始終還是向前的。
進入我的中學時代,
改變是隨處可見,
我換了家人,換了城市,
來到一個新的學校開始獨立簡單的住宿生活。
入學在一個秋天,
走入下沉式的學校,遍地都是濕漉漉的,
一陣風吹來,
一片黃葉落入我的視線,
扇形,花邊,紋理清晰。
我抬頭看見了它。
開始的注意,
總是如人相識,
拘謹和真誠。
它就在學校最顯眼的位置,
一棵形狀極好,枝繁葉茂的銀杏。
就這樣我靜靜的注意它了一年。
看它冬去春來,葉落出新。
也許是日子過得無趣的打緊,
我常常靜靜地在遠處看著它,
心想它是否會聽見我的聲音,
所感所想所圖所問,
那一陣風常常掛來,
它向我搖葉以示明白。
于是不久,
看著它時心里就有了對話。
我常講我心里的苦悶,
它常說園丁們的粗魯,
我問你似乎不必修剪枝葉,
它答看園丁修剪不遠處的羊蹄甲所得。
歡喜,悲傷,
我只要看著它,
那么我們便在交流。
旁人看來,
你不過只是看著遠處發呆罷了,
也無人奇怪。
后來的每一年的夏秋交接,
我便等在樹下,
收集著它的舊葉,
就這樣一年年的與它說話。
用相機記錄它的改變,
驚喜著它的生長,
對比著我的成長。
本期待著畢業時,
與它合影留念。
但是最后一年,
它卻離開了。
它是無奈的,
因為它本就無法決定它的去留。
那是高三上期,
我只注意到了學校開始整理布置,
來了不少新樹,
去了不少舊枝。
課業緊張的我,還是如常與它對視,
它似乎給我提過,它好像要走了。
但是我認為不太可能,就沒有在意了。
而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聽見窗外鋸木聲伴著坍塌響動,
隨后不久便是一陣汽車的嗚咽。
等我出去看時,
只剩下一大片青綠的枝葉灑落一地,
它離開了,
但那并不是它的本意。
青葉是藏不久的,
但是我依舊去撿了兩片,
因為我知道我再也不會見到它了,
即使在某天某地見到,
我想我也不會認出它吧。
它走了以后,
我便不在喜歡遠望發呆了,
但是,總是還會注意它曾在的地方。
它走了,
就像一個老友,
留書一封,不告而別。
又四年,
我翻到它的照片,
看見當初的年年收集的黃葉,
不少有些發黑,破碎,
顏色更加深沉,斑駁,
而那青葉,
我夾在一本厚厚的書里,
它的樣子還完好,
顏色更深了,
紋路更清晰了。
現在,我也沒有發現再發現如它的樹,
我也不會再去盯著遠處發呆,
我向前看著,
看到的是林立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