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是重慶人,主城那塊的,爸爸曾是某校校長,媽媽則在裁縫店工作,有個哥哥,也有個妹妹。家境算是殷實。由于父親的關系她在學校很受人歡喜,老師更是關愛有佳。十八九歲就出落得端莊大方,雖是書香門第在那個年代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紀,再則即將畢業參加工作了。于是乎,無論是七大姑八大姨還是學校的這個書記那個主任的都紛紛介紹男朋友,前前后后十幾個,有當老師的,有當醫生的,也有從商的……,她一個也沒看上,為這事還跟父親大吵了一架。
半年后,她畢業了,男朋友的事也告了一段落,畢業后她去了一個縣城教書,算是繼承了家業。她很愛這份事業。
半年后她又被學校派去黃岡學習,正好她舅舅也在湖北,所以她就去順道看望。在拉完家常里短后舅舅得知她還未許婆家,就隨口說了句他廠子里有個孩子不錯,要不見見?她想著見見也壞不了事兒,便答應了。幾天后就得到了舅舅的回復,說那男孩挺愿意相見,可是舅舅的廠前不久隊伍上來征兵,那男孩被選上了,明天就要隨部隊去了。如果要見就得趕在隊伍出發前。她沒想到,她的第一次相親竟是如此草率,無論怎樣,既然答應了還是去見見吧。
她把學校的事情一處理完便去了舅舅的廠子,去時部隊已經在集合了,男孩也在隊伍里面,舅舅走過去跟連長聊了兩句便把男孩叫了出來。她在遠處看著,一個七尺男兒面帶笑意向她走一路小跑過來,走近了,黝黑的皮膚,瘦高的個兒,笑起來很好看。他很有禮貌的和她作自我介紹,他說他是黃岡人,家里只有他和他父親,家里很窮,文化不高的他不得不四處賣力以求生計。他說慚愧第一次相親連水都沒請姑娘喝一口。她說沒事,這樣挺好。
有人說感情無非兩種,一種一見鐘情,一種歡喜冤家。我想他們屬于第一種。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愛上了他。她說他們談話不到半小時他就隨部隊去了,他沒透露自己也喜歡她,只是告訴了她他的地址。
后來,她回到了重慶,按著他留下的地址給他寫了一封信,大意告訴了自己家里的情況以及對他的愛慕。但她并未及時收到他的回信,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但在此期間家里的催促卻從未停歇。她有些失望。第四個月后她又寫了一封。終于過了不久她收到了他的回信,信不長,字跡卻很工整。他說這些日子他很煎熬,他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無論如何是配不上她的。最后他說讓姑娘別等他。她早知道他會這樣想,她不死心,繼續寫,她的字里行間都表示她對這份感情的堅定與執著。
后來,她說他終于答應了她,只是她這一等,就是兩年。這兩年,她和家里不知吵了多少次,父母對她很失望。兩年后,他退伍回來在黃岡一造紙廠做科長。工資不高。后來經過不斷的軟磨硬泡她家終于答應了他們的事,第二年便結了婚。有了孩子后她辭去了學校的工作,一門心思相夫教子,他很幽默,總能在她生氣的時候講幽默的段子,所以他們很少吵架直到老年也是如此。
他們共同扶養了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后都去了重慶安家工作,孩子們說這樣離姥姥近方便照顧。她沒說什么,畢竟自己的婚姻在她媽媽眼里很糟糕。所以如果孩子們能讓母親高興高興那也是一種孝道。只是無論過了多少年,她媽媽都不認可這個窮女婿,過節回家,吃飯都不準讓他上桌。但好在隔了幾重山水,不遇逢年過節日子倒也舒適安逸,就這樣,過了好些年,他待她依舊柔情,她為她也甘愿清苦。可后來他們老了,她父親去世后為了照顧母親他們不得不來到重慶。母親勸她離婚,說能在找個好的,她不肯,母親就變著法兒的讓他滾。母親說他害了她,害她丟了工作,害得她比兄妹們過得苦,也害得她少給了很多養老金。
她說她那幾年過得很痛苦,他更痛苦,可更痛苦的日子是在他中風后,后來他中風了,母親老了,哥哥早年就死了,妹妹嫁遠了,孩子們各自有各自的事,所以這照顧丈夫和母親都落到了她身上。
他中風后,母親強烈要求離婚,越來越蠻橫無理,但她卻無可奈何。他說去給我買點藥吧,讓我走,他不想在成為她的負擔。她氣得躲在廁所大哭,第二天依舊為他擦身子,推他去公園,他看她做飯,邊切菜邊聽他講笑話。她說他講的笑話幾十年都不帶重樣的。可是終于有一天他再也講不了了。他死了,死的很安詳,他不知從那兒弄的藥。她沒哭,她說這一生他都是那么幽默風趣的人總能讓周圍的人開心,所以她沒哭。
后來,她依舊照顧母親,母親不在那么蠻橫,可能八十多歲的她終于蠻橫不動了,她說,她最苦的日子不是照顧中風的丈夫和老年的母親,她最苦的日子是他死后的這四年。今年2月母親也去世了,葬禮辦的很風光。今天是她回湖北自己的家去看看。下車前她起身送了我,滿眼的淚花,我不舍,整個故事里一講到她丈夫她就滿眼的淚花。我不知該如何勸她。只是在67歲的她眼里我看到了我從未領會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