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就是各種意義上的好學生,學習很好,從不鬧事。學習好這件事一直持續到初中畢業,然而學習好也分種類,比如所有科目都學得好,和某些科目學得不好。
中學時代我最怕的科目就是物理。八年級開始學物理,這是通常意義上“學習好的小閨女”開始掉隊的坎,然而我沒想到我也一直沒能入門,如此狀態一直持續到高考。五年時間里,我物理學得最爛,什么都不懂,受力分析總是不全面,無法理解出題人的考量意圖。這些我自己最清楚,因為做題的時候那種手感不一樣。我做數學大題,很有把握,十拿九穩,閱讀完題干就差不多知道我能不能做出來、該往哪個方向發展會有利于我盡快解出來;但做物理的時候不是,我做物理大題幾乎都靠風水,靠喬·哈特,左右試探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然而或許別人來看不是的,別人以為我什么都學得最好。至少初中階段是這樣。其實這也給我自己造成一種假象,覺得自己物理學得好,掩耳盜鈴。直到馬義貞老師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其實這是因為平常的考試考得不夠深入罷了,我的道行只夠五十米深,那么平常考試考到四十米的時候我就跟其他一百米深的同學是一樣的分數,考到六十米的時候我也只是比他們稍微差一點,總體成績并不會受到影響。然而當考試考到一百米甚至兩百米的時候,差距就顯現出來了。
馬義貞老師是我初四時候的物理老師。據說他是從榆山街中學——我們初中的德比對手,現在這學校已經改名了——調過來的。他身材魁梧,謝頂,戴眼鏡,長臉,整天穿著彼時的我并不識其土氣便宜的西裝。馬老師很有意思,現在想來,他也是個達芬奇式的人物,只是可能不會畫畫。他有一次上課講到磁線圈,管拾破爛的叫做“拾荒者”,我們一堆自詡飽讀詩書的小孩子們愣了半天,無一聽出他說的啥名詞。
初四的時候有全國各種學科的競賽,要每個班派代表參加。不像數學英語等等老師直接按名次或者內定來選人,馬老師自己出了幾道競賽題(也可能是從往年考題扒下來的)給我們班大概前十名的同學做。結果當然是我毛都做不出來,馬老師可能都往下挖到地幔了。考試結束以后,馬老師翻完大家的卷子,若有若無地輕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宣布誰和誰將代表我們班去參加競賽。雖然并沒有針對我說什么話,但是我已經被徹底擊潰了。他早就知道我是個物理白癡,只是沒有明說罷了。這次小選拔印證了他的判斷,我的物理水平還不如班上第八第九名的同學的水平。
按照膠東半島的傳統,那些“開始學物理化學以后跟不上趟的”理應在高二時麻利利地滾去文科班向世人證明自己只會死記硬背。我沒有。所以最終結局也沒有任何奇跡發生,高考時我的物理失誤頻頻,考完以后聽到同學們的議論我才知道自己已經無數次掉入出題人的陷阱里去了。
馬義貞老師不太跟別的老師交流,可能因為他是中途調來的原因。初中畢業時拍大合照,拍完照片以后其他老師還在互相寒暄交談,他只是低著頭一個人走回教學樓。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我的母校教書,也不知道是否還在教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