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曾邂逅副絕妙對聯:提錫壺,過西湖,錫壺墜西湖,惜乎,錫壺!亦見證了場甘甜愛情:陽光下男孩摘了辛夷花送給名喚心怡的女孩,笑著對出下聯:執辛夷,念心怡,辛夷贈心怡,心儀,心怡。當時年少,以為在雪落時牽手,就能一起走到白頭。后來都走散在了時光里,一處紅塵,各自悲喜。
十年后辛夷花開成了海,一朵朵像單腳的鶴,孤零零站在經霜的枝巔。仿佛又聽她說起了辛夷的故事,說她的名字,沒能冠上他的姓氏。可是她說不悔,大好年華啜飲過愛情的甘醴,知曉那甜如蜜,最后的最后,得知他還安好,足矣。白發蒼蒼時若還回頭望,目光依然溫潤,噢,我的名字,曾如此美麗。便覺著,分別不止是怨懟,還可以如她般溫暖優雅。
初聞辛夷,在屈原的《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帶女蘿,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可楚楚動人,等待戀人的山神,飾的為何偏是辛夷?
《本草綱目》云:辛夷花,初出枝頭,苞長半寸,尖銳如筆頭,及開則似蓮花而小如盞。原來辛夷在花苞時像極毛筆的頭,而執筆者多為君子,灑脫高潔,屈子借以明志。也恰因了屈原,辛夷于后世多了份清雅高潔的志趣。
閑來翻宋史,蒙古鐵騎踏遍河山,康王趙構逃亡明州,于杏花春雨里邂逅了位姑娘,遇她搭救,爾后相知,相愛,相依。后來被宮人尋到,繼位稱宋高宗,臨走與她定下相見的暗號,許她一世榮華,鳳冠霞帔。愛情多是沒有結局的故事。多年后,那相見的暗號傳遍大江南北,揣著暗號來認他的姑娘像春日路旁成千上萬的野花,他一個個見了,卻終究都不是她。她為何不來?有了良人,或已然故去都無從考究。史書寥寥幾筆,只記載他下了一道王令,令浙東女子皆受封誥,但凡出嫁,皆著鳳冠霞帔,坐龍鳳花轎,官員相遇,文官下轎,武官下馬。
這是承諾,君無戲言。她或已不愛他,躲他,種種考量,處處為難,可他依然想,或有一日,鑼鼓喧天,柳垂街前,十里紅妝處,龍鳳花轎中,有一個會是他的姑娘,鳳冠霞帔,歡天喜地嫁了良人,即便不是他。縱然無緣相見,縱然相守成云煙,唯愿天各一方,伊人余生安然,縱已漸行漸遠。
便無端念起辛夷,古來情斷,多是怨誹,死生不復見,康王他縱離開,亦保她此去安然,護她一世周全。他可執掌生殺,在愛的故事里卻作了辛夷般的君子,縱沒有結局,卻依舊讓人心頭生暖。花開時節,我敢為你癡狂,花敗飛散了,指間依然留那清香,像十年后心怡念起,依然莞爾的情緣。那年,那月,那夜,月上柳梢,曾有人約我黃昏后,好時節,好風光,好到心疼的人。
一樣的朱砂痣,一樣的白月光。
后世的明州,花轎工藝首屈一指,今日博物館依然珍藏著一頂千工轎,記載那闕雖已泛黃,卻不曾走遠的情事。
那天“既含睇兮又宜笑”的惆悵山鬼,有沒有等到心儀的人,似也沒那么重要了。
就像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呵著手讓寒墨生暖,拿筆尖追憶逝去的情緣,回眸時,愿你依然活在我眉上心間,冉冉生暖,那年,那月,那人,那最初一眼。
——已逾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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