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 ? 風有些大,卷起地上的塵土,可能不只是塵土,還有細小的砂石,還有昆蟲,還有不遠處池子里的水。四周已經暗下來了,已經分辨不清到底是天黑,還是塵土蒙住了。建筑斜著身子,被光線拉長了影子。有一輛小車停在路燈旁邊,像是一頭騾子被拴著。街上少人,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倒是有兩個小販,耷拉著腦袋。
2.
? ? ? 過去的,是斑斑駁駁的老巷子,是油漆脫落一半的鐵門,是陰涼老樹下未解的棋盤,是院子里晾曬的金黃色玉米,是一扭一扭向上飄去的炊煙氣,是滿地的人間聲響。
? ? ? 后來的,是行色匆匆的他鄉客,是穿了兩天后頸處有些發黃的灰白襯衫,是日漸突出無法掩蓋的肚腩,是夜半回家的風塵仆仆,是昏黃燈光下的熱姜湯,是飽食的人間煙火。
3.
? ? ? 歲月這種東西,太過無常。給你希望之后又收回,讓你失望之后又留下念想。
4.
? ? ? 上到書里的妖魔精怪,神鬼志異。下到俗世的煙花柳巷,女愛男歡。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人的一張嘴來的奇妙玄幻,但這秋風一起,俱逃不過枯黃。
? ? ? 這世間,向來就沒有什么一成不變的東西,但是這冥冥之中的規則又總是公平。英雄暮年還是英雄,但是美人遲暮就不是美人了。
? ? ? 從現在開始努力會讓人以后過得更好,這個絕對沒有錯。但是同時,人也要知道,越早開始,越游刃有余,就連最灰頭土臉的奮斗也變得體面起來,真的很公平。
5.
? ? ? 以前的我啊,總是很焦慮,擔心自己是不是做得比別人慢了,擔心是不是做得不夠好了,擔心會不會被時代拋棄,落得讓人恥笑的下場。
? ? ? 這么焦慮不是沒有原因,因為我母親就是一個很焦慮的人,這種東西說好了是有憂患意識,說不好就是庸人自擾了。在我還在念小學的一個晚上,她忽然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披著麻袋坐在馬路牙子上,她真心疼啊,心疼到馬上就醒了。醒來之后,就到我的屋子里來,推醒我,然后就是兜頭蓋臉的一陣嘮叨,說我寫字母寫得歪歪扭扭,解個方程也不嚴謹,步驟一跳一跳,上課沒有主動提問,下課也沒跟老師交流。當時的我哪里懂什么人生,就只是懵懵懂懂的了解:現在不拼命,以后就會披著麻袋,蹲在馬路牙子上。
? ? ? 之后的十年里,每天早上起來都會感覺到惶恐。
6.
? ? ? 但是現在,我卻不這樣想了。我干不了金融,去做財會審計總可以吧。記賬記得不好,那我給人教教英語行吧。教得不好,那打打字寫寫文章還不錯吧。就算是我正經文章寫得不好,我去給人寫寫三流俗套狗血的小說騙騙眼淚,總還有一碗飯吃吧。
? ? ? 不能說這十年的焦慮毫無意義,它讓我每天都誠惶誠恐的度過,不敢浪費;它讓我對于所獲得的所有成就都有一種何德何能的欣喜;它讓我努力為自己未來掙到更多的籌碼;它讓我不斷拓展新領域就為以后能吃得上飯,我甚至想過以后殘疾了怎么辦,然后就馬上去開了一家現在每天只能掙到一瓶可樂錢的淘寶店。
? ? ? 這種焦慮真的不能說不對,但是我確實是為了一個哨子,付出了好幾倍的價錢。
7.
? ? 總之,我是一個人啊,不可能什么都做不好。
? ? ? 就像《一九四二》里寫的,“栓柱啊,到了陜西也不怕了,我有怎么能成為地主的方法,用不了幾年,你大爺還是東家。”
? ? ? 就算是把我扔進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就算是剝奪掉我一切的知識和技能,我也能憑借著這種刻在骨頭上的本能和記在機體上的敏銳,活下去。
8.
? ? ? 小時候看機器貓,最不屑的就是大雄,這樣一個性格懶惰,天生遲鈍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擁有如此大的奇遇呢。但后來年歲大了,漸漸才明白編劇的用心良苦。靜香爸爸曾經這樣評價大雄:“這個年輕人會為他人的幸福而祈禱,因他人的不幸而悲傷。這是身為一個人最重要的特質。”
? ? ? 這種特質,說的淺顯些,就是善良吧。不是那種爛大街的同情憐憫,而是身為局中人,在切身感受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之后,還依舊能溫柔,還依舊能微微的透出光亮來,是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也只有這種人才能擔得起這樣的奇遇吧。”我想。
9.
? ? 我一步一步的經過,戴著帽子背著包,但是我總覺得我戴的是斗笠,背著的是劍,那種古樸的重劍。“黃沙萬里覓封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這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