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華裳唯夢 _【上⑵】瑣憶值連城，絮叨抵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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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
那天，鐵老鴰的秧底子被那些牲口徹底毀了，摔得半死的小干貓被鄰居們從井里撈上來。最后，村民只能挖開老井，刨出那四頭已被淹死的牲口。
之后好一段日子，媽媽都禁止我兄弟倆再和其他孩子一趟出門。萬幸的是，那天井口眾牛斗架的慘劇里，并沒我家的水牛。因為媽媽管教我們向來嚴苛，我們任何時候都不敢大意了牲口。
忽然一天早上，媽媽在我們上學出門的時候，吩咐三姐說：“三妮兒，這幾天逢集時，放學回來從街上牛裁縫那兒多撿一些碎布頭，該給你們做單鞋了。”
三姐一聽到這個讓人難堪又窘迫的任務，心里頓時就滾起陣陣驚雷。
那時的媽媽們，都要親手給孩子縫衣服做鞋子。在我的三位姐姐還未長大到會做針線的時候，媽媽每半年里，至少得給我們每人做一雙新鞋子。
白天總有干不完的農活，女人也不比男人少干，針線活兒只能趕到夜晚，擠時間縫縫補補。在豆大火焰的煤油燈下，長年累月三更半夜趕做針線，每一雙鞋子都要千針萬線密密縫補，媽媽的眼睛都熬得要滴出血來。
現在的孩子再也沒有機會能親眼目睹，媽媽縫制一雙千層底布單鞋的艱苦全程了。首先，得比著每個孩子的腳板，用廢舊報紙或者用過的作業本紙，剪出鞋底紙樣和鞋面紙樣。
然后，再用一種俗稱燈草絨的黑絨布或者紅絨布，比著鞋面的紙樣兒剪出鞋面料兒。燈草絨這種布料很厚實有彈性，一面光滑平整，一面粗糙耐磨，最適合做鞋面兒。
接著，媽媽就會想盡辦法四處搜集破爛衣服，有時甚至用麻袋碎片。把這些洗凈曬干后，攤在桌面上或者石板上拼湊嚴密，再一層層地糊上粘稠的漿糊。常常是拼湊一層碎布頭，糊上一層稠漿糊，直到粘貼了四五層的碎布。晾干后就變成了一種像盔甲一樣硬實的布質材料了，叫做袼褙。
比著鞋面紙樣兒，用這袼褙剪出一雙鞋面兒材料，才算完成做鞋面的首道工序。比著鞋底紙樣兒，用這袼褙剪出四五層鞋底材料疊加成一個厚實的鞋底，有語文書那么厚，才算完成一只鞋底的首道工序。再把這個鞋底緊緊裹上一層白棉布，就該千針萬線納制千層底兒的工序了。
用一根縫棉被的大行（háng）針，引著粗實的棉線或者精細的麻繩，穿透那么厚的鞋底。每一次穿針引線，都要使盡全力才能縫出一個細密的針腳。每一個針腳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密密麻麻行列齊整。每只鞋底兒上至少要有一千一百多針，這就叫做千層底。
只靠手指的力量要將一本語文書那么厚的鞋底兒，穿透一千多針精細縫制，對媽媽和姐姐們來說，那是一件相當艱苦的過程。每縫一針，她們都要咬緊牙關繃緊腮幫，使盡臂膀和雙手的力量才能辦到。
她們還要在兩手中指的第二指關節上，戴著一種名叫針頂子的鐵扳指。等于是給手指套上一段鋼鐵盔甲，專門用來頂緊針鼻兒，讓針更容易穿透鞋底兒。
即便如此，每做完一雙鞋子，她們的手指仍被棉線勒破多道口子，被針鼻兒刺穿多少針眼。為了讓針尖一直保持潤滑，她們縫每一針總會在額上發叢里蹭一下針尖，以至于她們的頭發里也藏滿了針尖扎出的血斑。每一雙千層底布單鞋，都是染過了媽媽或者姐姐的血汗。
手工制作一雙千層底老布鞋，僅僅是納制一雙鞋底兒，往往也要花上至少一個星期的工夫。若是依照現在工廠里生產千層底老布鞋的規范流程，每一雙布單鞋都要經過剪裁底樣、填制千層底、納底、切底邊、剪裁鞋梆、鑲鞋口兒、绱鞋、楦鞋、子修、抹邊等等程序。
這些往事雖然瑣碎枯燥，甚至酸楚心碎，但是血脈親情價值連城，永遠值得兒女們回味。
為了積攢布料制作袼褙，媽媽不得不吩咐我們到人家裁縫攤邊搜集破爛布頭。但是，外村陌生人家的孩子，去人家賣布攤旁邊撿拾這些破爛，既不好看也妨礙人家做生意，人家能有好臉色嗎？就像乞丐一樣，偷偷去翻撿人家丟棄的碎布頭，哪個孩子會樂意呢？
（圖片來自網絡）
自從三姐接到這個尷尬又冒險的任務后，她的心就一直提到嗓子眼兒了。
如果她不做，不光是姐弟們沒有鞋子穿，還會招來媽媽的責打。
可是，到了那個季節，并不只有我們一家的孩子需要做鞋子，也不只有我們的媽媽才會想到，讓孩子去街上裁縫攤那兒搜集些碎布頭來。
何況，牛裁縫家是那條小街上唯一一家賣布匹兼做裁縫的店鋪，在那個年代那就是很高傲的人家了，根本不會把街外邊的老農民放在眼里。他不會拿好臉色給我們這些低三下四，前去拾撿布頭的外村孩子們的。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裁縫攤邊總有他家那三條仗勢欺人的惡狗，時時刻刻都在那伏地臥著，或者來回走著。還有一些街痞子壞孩子常常在那游蕩閑逛兒，他們專門等著機會取笑和欺侮我們這些孩子！
我的三姐那時也就十一二歲，剛上三年級，還要領好兩個小弟弟。我那聰明的三姐，最終想到了怎樣的巧妙辦法，圓滿完成了媽媽交代的艱巨任務呢？一個小姑娘要怎樣挑戰自己，才能從人兇狗惡的牛裁縫布攤那，從那群街痞子眼底下，得到媽媽需要的那些碎布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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