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這么多默默無聞的老人,今天應(yīng)該到我的老爹奶奶了,他們一直在記憶的最深處,微笑的看著我,奶奶依然清秀,老爹依然威嚴(yán)。
奶奶身材不高,背微駝,不多的頭發(fā)盤在腦后,很瘦,裹足,常年圍著鍋臺轉(zhuǎn)。老爹卻生得高大魁梧,是個木匠,性格直爽嗓門大,他們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我的父親排行老二,小時候父母忙,我跟奶奶的日子多,所以對老爹奶奶的感情超過了對父母的。
奶奶沒有讀過書,但是很會算賬,家里的收入和支出都經(jīng)過奶奶的手,哪里該用哪里不該用涇渭分明。奶奶的床頭柜里有很多在當(dāng)時不多見的吃食,像冰糖、密棗、金桔餅、冰姜等等,還有糖果,年幼的我體弱多病,不肯喝藥,奶奶就會拿那些吃的出來哄我。在湖南工作的大伯很孝順,四年一次探親假,回來總不忘買些老爹奶奶愛吃的糕點(diǎn)。
我愛睡懶覺應(yīng)該是奶奶培養(yǎng)的,五年小學(xué),每天早上奶奶都叫我多睡一會兒,她用酸菜炒飯,炒好了拿瓷缸裝好我才起來,洗漱完畢背著書包邊走邊吃。
奶奶的小腳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奶奶說,沒有辦法的,女孩子從幾歲開始就要裹足,跑不掉的。我仔細(xì)看過奶奶的小腳,每個腳趾骨生生折斷,踩在前腳掌下,那會有多疼!要忍受多久!我慶幸自己生在新中國,不用承受那樣的折磨。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要為奶奶剪腳趾甲,每次都要問奶奶腳還疼不疼,奶奶說,早就麻木了,哪里還疼。
大叔是在本村做上門女婿的,因?yàn)樘蠈?shí),家里家外受欺負(fù),若是在家里受了氣回來在奶奶面前訴說,奶奶總是好言安慰,勸他忍忍,孩子大了就好了;有一次大叔為農(nóng)田灌溉與人爭執(zhí),被人打了,奶奶顛著一雙小腳飛也似的跑到那人家里跟人家拼命,我很震撼,那種老母雞保護(hù)小雞的無畏無懼震撼了我。
有一年,大伯大媽回家了,大媽媽開玩笑地對奶奶說,老太太生的幾個兒子都沒用,奶奶唬著臉說,我沒用嘜,生的四個兒子也沒用,還好討了你們四個能干的好老婆!大媽媽大笑,說老太太不簡單。
老爹還做木匠的時候,很威風(fēng),站在屋頂指揮著大家,很遠(yuǎn)就能聽到他的聲音。后來年歲大了,不再做木工活。每年臘月家里都要熬糖,老爹是行家,從煮飯開始,到最后做好糖切片整個流程老爹一手操持,很酷。老爹愛打麻將,和幾個老人一開打就是一天,贏了雙手背在身后,哼著小調(diào)滿臉喜色,輸了沒精打采的,一臉的不高興。
老爹零一年,奶奶零二年相繼去世,而我在外地都沒能趕回來,沒有真切的目睹他們?nèi)胪翞榘玻钗覍λ麄兊碾x開感覺是那樣的不真實(shí),許多年過去了,除了在夢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他們是真的不在了。
每次回家在龍舒河洗衣洗菜,我都會默默地看看河對岸,對岸的山腳,奶奶的墓地,當(dāng)水鳥貼著水面疾速掠過,傳來漸行漸遠(yuǎn)的鳥叫聲,仿佛有奶奶的叮嚀:好好生活。
我會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