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聽途說的故事。
五月,工區大雪封山,柴油發電機一聲哆嗦后,罷工了。
夜晚,寒氣逼人,大伙縮在被子里,手機里的電量余額已不足,加之3G信號微弱,Now提議大伙講講身邊的趣事解乏。
同事們你一句,我一句,不咸不淡,除了阿海幾段突破我們認知底線的葷段子外,其余對話實在乏善可陳,勾引不起任何聽覺欲望。
直到切克開口,一則關于借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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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電話,事出無常必有妖。
大表哥:切克呀!最近可好,我舅舅舅媽身體都好吧!你工作還順利不!有女朋友沒有!從事什么行業呀!待遇怎樣!過年回家也沒好好聊聊。
切克想,表哥大概是來借錢的吧!為什么不直說呢?
切克:嗯呀呀哦哈哈。
大表哥:有沒有關心國內經濟啊!P2(讀二)P,O2(同上)O,天使,眾籌,互聯網+。
(切克心想要是是表哥發達了來找他炫耀的,那該多好啊!
人嘛,總該以最佳的心態迎接最差的局面。)
切克:表哥,你項目上遇到事了嗎?
(如此儒雅的聞訊,后來切克自己都不敢相信。而所謂“項目”二字,到底是指資金鏈、人力資源管理、倉儲、銷售環節,還是沒錢交房租、沒錢給女友打胎、沒錢吃上一口熱飯、沒錢首付一款剛出的IPhone、沒錢支付一場打腫臉充胖子的飯局,其實并無太多區別,核心不過是搞不定能用錢擺平的事。)
大表哥聽聞,仿佛電信詐騙即將成功般興奮說道:是項目上出了點問題,不過你放心,借你的錢,我保證一個月就還。
(總之,切換到借錢這個環節必須“快準狠”。)
切克:要多少?
沒想到這么容易成功,大表哥竟然結巴到:五千,就五五五千。
切克:我這有三千,現在給你打過來,不用還了。
大表哥:你這什么意思啊!打發叫花子對吧!跟你說,我X某人在社會上混了這么長時間,差這點錢嗎?
切克:不差那就算了吧!我這也不寬裕。
大表哥:別別別,你小子怎么還跟小時候一個脾氣,一點就炸呢!實話跟你說吧!今天一大早出門,趕時間,逆行,刮到一輛奧迪,急打方向盤時又撞到了隔壁綠化帶,實在沒辦法,這才。。。。。。
切克:傷到自己沒?
大表哥:去醫院包扎了,你是知道的,我皮實得很。對了,你別不信,我給你發圖片。
很快,微信上傳來了幾張事故現場和包扎的圖片,很爛的清晰度。
切克把電話打過去:卡號發過來,我現在給你打。
大表哥:月底發工資了,我一準給你打過來。
切克:真不用,你留著自己用就行。
大表哥:信不過我?
切克:。。。。。。
大表哥:不過這事,你別跟你爸媽說,我怕傳到我爸媽那,他們擔心。
切克:不會的,放心吧!
大表哥:這錢我等著賠付對方,你盡量快些吧!為兄在此謝過啦!
切克:好。
切克半小時內就把錢打過去了,還附帶上一條打款留言——你從小就討厭說謊的孩子,其實我也是。
聽完故事,大伙有許多的好奇。
切克解釋到,大表哥大學畢業后并沒有找什么正緊的工作,為了支持他讀完大學,家里一貧如洗,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向家里搜刮錢財。
在向家里要錢的過程中,方法與借口可謂精彩紛呈,有陷入傳銷組織的,有與小汽車發生刮蹭擔責的,有交不起房租的,有用親戚身份證號辦理首付款購IPhone的,有刷爆信用卡的,有在微信上賣三無產品遭遇索賠的,有不給打錢就不回家過年的。
當然,如我們所想,能開口的親戚已被借了個遍,很少有親戚愿意接他電話了。
除了我,切克說。
帳篷里,大伙紛紛從被子里探出腦袋。
切克道:
我是一個遺忘不了回憶的人。記憶的孩提時代,大表哥帶著我,到破廢的工廠搜集廢鐵賣錢,被看門人追出好幾里遠,背上蛇皮袋里的破銅爛鐵也不愿意扔掉,兩人換得幾根冰棍,吃掉了一個暑假。當然少不了采桑椹、釣龍蝦、挖荸薺、放野火、干農活。。。。。。
作為與表哥有記憶交集的人,這些最珍貴的情感,多少是值點真金白銀的。
可表哥并不懂。
他以為只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動得了我賬戶的余額。
然而,并不是。
從接他電話的第一句對話開始,他每騙我一次,我們記憶的交集就會模糊一分,直到形同路人。
他并不知道,我所期待的是這樣的。
大表哥:最近沒錢了,借我點。
我:好,要多少。
大表哥:五千。
然后我悄悄打過去一萬,告訴他好好的,沒了再說。
而這一切與他是一個多爛的人一點關系都沒有,與我腰纏萬貫或窮得一逼也并不相干。
他是與我有著并不難堪記憶交集的表哥,借錢這件事,已經足夠。
然而,我們居住的現實大廈總是經過裝修的,聽一句真話實在太難。那些說假話的人,耗盡我們所有美好記憶時,總是后知后覺,甚至麻木無所知。
五月的工區,大雪打在帳篷上,“砰砰”作響。
我突然想說點什么。
我:你怎么能斷定他刮蹭人家奧迪是說謊。
切克:那張圖片我早見過,去年騙他爸媽錢時發過去的彩信,收件箱二老不會用,我幫忙下載打開的。
幾個月過去了,大表哥杳無音信。
至于這個騙人的故事,我從來都沒信過。而混亂的記憶總是這樣,鬼話太多,五月都能飄雪。
就像今天。
文字:牲產隊長
編輯: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