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路遇
夜色退去,旭日東升。厚重的露水壓完了路邊的雜草,重重迷霧自山間升騰而起,在早晨的微風中變幻翻騰,一些不知名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嘰嘰喳喳的叫著。
牛二站在野外的官道上,就著并不刺眼的陽光,微微瞇著雙眼,眺望著大道的盡頭。在夜色中趕了一夜的路,或凌空飛度,或踏地而行,就這般隨著性子,終是出了層層疊疊的山巒,站在了這充斥著紅塵氣息的官道上。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一定要就著夜色悄悄的離開,或許他自己也是不甚明了。一個人心里的想法總是難以捉摸和解釋的,牛二混著夜色離開,就好像他從沒來過一樣。這也許就是那種自欺欺人的掩飾吧。
當然,夜色也沒有給牛二帶去半點困擾,哪怕是沾濕他的一邊衣角。
牛二一身灰色的粗布麻衣,一臉的云淡風輕,微微挺起的背上負著一把長劍,就那樣安靜的站在官道上,卻散發出無與倫比的神韻,這一刻,就連他身后的群山也為之側目。
終是下山了,他在心中輕嘆一聲。初秋早晨濕潤的空氣里夾雜著草木枯黃的氣息,但是卻讓此刻的他格外的享受。
“駕……駕……”官道前方的迷霧中隱約傳來幾聲趕馬的喊叫聲,緊接著又傳來幾道馬鞭的噼啪聲。近了,近了,終于,遠遠地,三匹高頭大馬破霧而出,后面跟著一輛由兩匹馬拉著的普通馬車,馬車的簾子垂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前面開路的三匹馬上,乘著一位看不出年紀的老者,和兩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人,三人一身的勁裝打扮,倒像是走江湖的商客。
遠遠地,前頭的三人看見了站在官道前方的牛二,中間的老者手提韁繩勒住了乘坐的高頭大馬,連同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和他們身后的馬車都一同停了下來。三人似乎同時吃了一驚,就在旁邊的兩位年輕人要有所動作時,中間的老者輕輕擺了擺手,口中吐出兩個字:“莫急。”
牛二就這樣遠遠地與三騎一車對峙著,面上無悲無喜。
路邊的風似乎大了,迷霧散的也快,轉眼間整個野外都清明開闊起來。
“成伯,出什么事了?”就在老者不知道進退的時候,馬車里傳出一聲清冷的女聲,盡管是輕聲細語,但還是給人一種只可遠觀而不可近交的距離感。也許是因為停下后并沒有傳來預料中的兵刃相交聲,車廂里的女子才這般發問。
“小姐,前面道路上站著一個負劍的少年人,感知不了有無道行。”被稱為成伯的老者語氣十分恭敬的回答道,話語簡潔明了。
良久之后,馬車里又傳出一句清冷的話:“既然沒有動手,就上去問問吧。”
“是。”成伯恭敬答道。然后拍了拍馬,向著牛二而來。他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和那輛無人駕駛的馬車,隨他一同向前。
明明是身懷道法神通的修士,卻一副凡夫俗子的江湖商客打扮,有意思。牛二的心中微微嘀咕了兩聲,轉眼間便打定了注意,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終于,三騎一車在牛二面前站定。
“小兄弟,不知能否行個方便讓一下道,讓我們的馬車先過去?”馬上的老者向著牛二拱了拱手,十足的像一個凡俗商客。只是說這話的時候,他體內的真元已是如血液一般在經脈中流動著,旁邊的兩個年輕人藏在身后的手也是暗暗掐著法訣,準備一有不對便要先發制人。
而這一切,都沒有逃過牛二的眼睛。
“啊?”牛二微微佝僂了一下身子,稍稍退了兩步,然后穩住身形,他似乎是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了一跳,低著頭用手摸索著前方,畏畏縮縮地道:“敢,敢問前方的大,大人,可否,可是位老,老先生?”
“老朽名叫薛成,是行走江湖的客商,并不是什么大人,小兄弟這么叫,豈不是折煞老夫么。不知小兄弟一大早攔在這官道上,可是有什么事么?”薛成的語氣仍然如先前那般客氣。
“哦,原來是,是薛,薛老先生,小的名叫,叫牛二,是牛家村人,自幼雙,雙目失明,獨自在,在外流浪,剛聽得車轱轆轉,轉動的聲響,不知,老,老先生可,可否,載我到前方的城鎮。”說完這番話,牛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心想著裝腔作勢真他娘的累人啊。
什么牛家村,天下之大,怎么去查的清楚,不過雙目失明還是可以測一測的。
薛成和那兩個年輕人聽他這么結結巴巴的說話,再看他一身的粗布麻衣,原本的戒心已是去了大半,至于那車廂中的女子,也是沒有一點的動靜。
“哦,原來是這樣啊,只不過小兄弟你怎么會背著一把劍呢”薛成說話間,一柄一尺長的小飛劍悄無聲息的從他的袖子中激射而出,直奔牛二而去。
牛二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這一兇險的殺招,又結巴著回答道:“這,這把劍是,是我,在,在路上撿的,孤身在,在外,想著,用來,防,防身,您要是喜歡,喜歡的話,就,就送給,給您了吧。”
看著雙眼無神的牛二,薛成一招手,那把懸浮在牛二身前,劍尖就要刺到他額頭的短劍,又乖乖的回到了他的手中,一切就像從未發生一樣。
“既然是小兄弟的防身之物,我怎可奪人之愛,老朽也就是隨口一問罷了,呵呵。”薛成的語氣明顯比先前輕松了不少。
“那,那老先生可,可否載我一程呢?”牛二很是期待坐上眼前的這輛馬車。
“這……”
“成伯,何不……”這時旁邊的一個年輕人竟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那意思不言而喻。
“嗯?怎可如此?”,薛成看上去有些生氣,“雖說只是一個凡人,又是特殊時期,但你我修行之人,怎能做這種于心有愧的齷齪事情?”他這話是壓低聲音說的,但還是被牛二一字不差的聽到了,心中倒是對這老者高看了幾分。那年輕人聞言,卻是低下頭不說話了。
“讓他上來吧。”就在這時,馬車中傳出了聲音。
“小姐……”,一老二少似是吃了一驚。“雖說,可是。”簡單的兩個詞,薛成的意思傳達的很明白。
“沒事的,成伯你扶他上來。”女子的聲音中多了一絲不可反駁。
唉,薛成暗嘆了一口氣,自家這位小姐決定了的事,他自然是無力更改的,更別說他身旁的兩個年輕人了。也罷,這小子普普通通,雖有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韻,料想在自己手下,也生不了什么事端,畢竟只是個年紀輕輕的后生。“小兄弟,我家小姐請你上馬車 。”說著便翻身下了馬,去扶牛二。
“謝謝啦,謝謝啦,好人啊。”牛二嘴里念叨著,真像是一個流浪在外的看不見東西的瞎子。
他終于坐上了那輛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馬車,只不過是坐在車簾外面的車頭處,看上去竟完美的填補了車夫的位置。
“駕……”薛成老者上了馬,喊了一聲,這三騎一車的隊伍,開始晃晃悠悠的向著官道的前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