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結(jié)束后,顧若惜在家中躺了整整五天。
累,簡直太累了!
一模,二模,三模,中考,大大小小的考試已經(jīng)把她的精力榨干的一點不剩了。
考試結(jié)束后第三天,班主任通知她到學校估分,她借口生病沒有去。
她是班里的尖子生,自然被寄予厚望。雖然享受著班主任給予她不同常人的關心,她卻也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就好像所有人都看著你在鋼絲上行走,你小心翼翼的,假裝一切都盡在掌握,一點點差錯都出不得。其實你內(nèi)心怕的要死,你知道只要一點點的出錯,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原來也不過如此,神壇與地獄只有一步之遙。你越是在意他人對你的看法,你就越是無所適從。
顧若惜從小到大學習極好,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家里人都覺得她以后一定順風順水的能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她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想,大學畢業(yè)后,就找個像樣的工作,最好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幾年后,在家人的安排下相親,與那個只有幾面之緣,毫無感情的人結(jié)婚,然后過完平凡的一生。
顧若惜特別喜歡百年孤獨中的一句話:
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復原,即使最狂熱最堅貞的愛情,歸根結(jié)底也不過是一種瞬息即逝的現(xiàn)實,唯有孤獨永恒。
正胡思亂想著,手機鈴響了,是顧若惜的好閨蜜---何洛洛打來的。顧若惜懶洋洋的從被窩中爬出來,接通了電話。
“惜惜,你在哪兒?要不要出來玩啊?”電話那頭傳來歡呼雀躍的聲音,與顧若惜此時的狀態(tài)簡直天差地別。
“啊,那個,今天算了吧。”
“為什么啊?今天你有什么事兒嗎”
“我今天要去報名跆拳道,改天找你玩吧。”這是顧若惜的借口。
“這樣啊,那好吧,不過學習跆拳道不太符合你的風格啊。”
掛了電話,顧若惜剛想躺下繼續(xù)做她的春秋大夢,媽媽開門進來了,實在受不了她的絮絮叨叨,顧若惜終于起床出門了。
她去了一家離她家比較近的跆拳道館。
門口坐了一個男生,應該是負責招生的人,低著頭在看一本書,陽光灑在他的白襯衫上。
“請問,學跆拳道是怎么收費的?”
男生抬起頭,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一個月1200塊錢,周一到周六每天上下午各兩個小時。”
“哦,謝謝你,我知道了。”顧若惜只是打聽一下,剛要走,男生叫住了她,“同學,現(xiàn)在報名有優(yōu)惠的,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優(yōu)惠多少啊?”顧若惜在想著要怎么拒絕才好。
“可以打八五折。”男生認真地說道。
顧若惜漫不經(jīng)心地瞟了一眼他手上的書。
《百年孤獨》。
顧若惜有點動搖。
“我考慮考慮。”她是真的想考慮一下。
“好。”沒想到男生一點為難的意思也沒有。
一天后,顧若惜又來了,報名了跆拳道。
何洛洛說的沒錯,顧若惜這么個文文靜靜,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學習跆拳道確實不太符合她的風格。
顧若惜太后悔了!
不過后悔歸后悔,訓練歸訓練。
每次訓練完回家的時候,路過大門總能看到門口負責招生的那個男生,抱著一本書在看。中午,傍晚,無論街上多么嘈雜,他始終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陽光灑在他的書上,他的手上,臉龐上,頭發(fā)上,發(fā)梢閃著金色的光芒。
七月,成績下來了。
顧若惜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她以一分之隔與縣里第一大高中擦肩而過。
晚上一家人坐在桌前,誰也沒有先動筷子。在眼淚蹦出來之前,顧若惜沖了出去。
說什么不在乎成績高低,盡力而為就好,通通都是假的!
顧若惜覺得自己徹底失敗了,一敗涂地。
這時候,她的腦袋里只有一句話“唯有孤獨永恒”。
顧若惜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表情,走著走著,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到了跆拳道館門口。大門虛掩著,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
是誰在里面?
她輕輕地走了進去。房間里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負責招生的那個男生。他穿著短袖短褲,額頭束著一條白色發(fā)帶,一拳一拳地打在沙袋上,汗水淋透了他的后背。
聽到聲音,男生轉(zhuǎn)過頭來,愣了一下。
“你……”他沒有說完,然后脫下手套,進了換衣間,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
“吃飯了嗎?”他問。
“沒有。”
“正好,我知道一家小飯館,做的飯好吃又實惠。”
顧若惜糊里糊涂地就跟著他去了那家叫“花間”的小飯館,點了兩份雞蛋香菇面。
“要辣嗎?”他問顧若惜。
“不。”從小媽媽就告訴顧若惜辣椒吃多了對胃不好,她從不敢多吃。
“老板,一份不要辣,一份變態(tài)辣。”
“好嘞!”
面條上來的時候熱騰騰的,他遞過來一雙筷子。熱氣熏在顧若惜的臉上,燙燙的,眼淚迫不及待地就滾出了眼眶。
男生遞給她紙巾,道:“因為成績?”
他怎么知道?
顧若惜點點頭,不解地問他。
“覺得你不像是失戀的人。”
他這是在夸人還是損人啊?
“有時候,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選的,但是走不走,怎么走,是由自己決定的。”男生看著顧若惜,認真地說,“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聽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句子,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顧若惜覺得,也許這個男生和自己一樣,是個享受孤獨又懼怕孤獨的人。
“我叫蘇莫離。”男生說。
“我叫顧若惜。”顧若惜說。
“我知道。”蘇莫離微笑著看著她,露出一顆小虎牙。
大概報名冊上看到的吧,顧若惜沒有多想。
蘇莫離像是開玩笑地說,“不過我們倆的名字還挺搭的。”
吃碗面,兩個人就在街頭分道揚鑣了。
回到家里,爸爸媽媽坐在沙發(fā)上等她,顧若惜同家人促膝長談了一番,卸下了一身的陰霾,想著蘇莫離說的話,安然地睡著了。
夜里下了一場雨,不知道第二天有沒有出現(xiàn)彩虹。
一眨眼,一個月跆拳道的學習生涯結(jié)束了。
最后一天,顧若惜訓練時格外認真。
結(jié)束離開的時候,她竟然還有點舍不得離開。
她忽然明白,自己曾經(jīng)討厭的訓練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慣。
蘇莫離依舊坐在門口,卻沒有在看書,他坐在凳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蘇莫離。”顧若惜叫了他。
他轉(zhuǎn)過頭來,像往常那樣笑著。
“要走了?”
“嗯。”顧若惜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一個月總算到頭了”?還是說“很高興能認識你”?
想了半天,顧若惜終于蹦出來一句:“花間飯館的雞蛋香菇面真的很好吃,下次我請你吧。”
“好。”蘇莫離說。
轉(zhuǎn)眼就要開學了。
何洛洛進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而顧若惜去了第二大高中。
電話里的何洛洛嘰嘰喳喳地埋怨顧若惜沒有找她玩,而顧若惜則忙著整理學習資料和生活用具。
三天后,顧若惜拉著行李箱走進了屬于她的高中。雖然不是她心中理想的學校,但也是很多學子夢寐以求的地方了。
既來之,則安之。
走進亂哄哄的班級,顧若惜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而且從窗戶往下看還能看到籃球場。
班主任進來教室后,教室里馬上安靜了下來。班主任在講臺上介紹了一大通事情,顧若惜卻一句也不想聽。
顧若惜心里憋得慌,終究她還是不甘心的。
不是一直順風順水的嗎?曾經(jīng)信誓旦旦地說要考A大,現(xiàn)在她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幾天后,一次課間顧若惜趴在桌上,望著天上的云發(fā)呆。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學生,好像是從別的學校轉(zhuǎn)來的。
顧若惜依舊懶洋洋地趴著。
“好看嗎?”顧若惜的耳邊冷不丁地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她能感覺到那個人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脖子。
她一個激靈轉(zhuǎn)過身,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眸。
是蘇莫離!
等等,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剛才老師說有個轉(zhuǎn)校生,難道就是蘇莫離?他竟和顧若惜進了同一個學校,同一年級,同一班級,這也太湊巧了吧?
顧若惜感覺自己腦袋一陣短路。
“我坐在這里,不介意吧?”蘇莫離笑的嘴角彎彎的。
顧若惜愣愣的,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隨即搖搖頭,“不介意”。
顧若惜覺得,她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特別傻。
就這樣,顧若惜和蘇莫離成為了同桌。直到一個星期后顧若惜還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
高一的生活沒有想象中的緊張,每天除了學習吃飯,就是自習。
蘇莫離總是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書,就和在跆拳道門口那樣。他讀過很多顧若惜沒有讀過的書,古今中外,野史雜記,好像沒有他不看的。雖然顧若惜也看過很多書,但和他比起來還差的遠呢!
期中考試成績單出來的時候,顧若惜還在教室外面的陽臺上吃早飯,她一手拿著一塊餅,一手端著一杯粥,嘴里還嚼著一口餅,盯著樓下的人在嬉戲打鬧。
背后傳來陸南風的聲音。
“顧若惜,很厲害嘛,班級第二哦!”陸南風是個自來熟,入班沒幾天不僅跟同學們打的熱火朝天,跟老師也是無話不談。
“什么第二?”
“期中考試的成績啊,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顧若惜晃晃手中的餅,“我還沒吃完飯。”
“成績單就貼在里面墻上,你吃了飯可以去看。”
“謝謝你。”
陸南風嘻嘻哈哈地進了教室,扭頭說了一句“學霸,以后請多指教。”
顧若惜覺得他很逗,不自覺地沖他笑了笑。
陸南風愣了一下,想說什么又沒說,然后就進了教室。
剛才陸南風說顧若惜是第二,第一是誰?
顧若惜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口,假裝波瀾不驚地走到成績單下面,瞟了一眼最上面的那個名字。
蘇莫離!
一整天顧若惜都恍恍惚惚的。
回到寢室的時候,顧若惜覺得自己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躺在床上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蘇莫離好厲害啊!”顧若惜下鋪的林夢說。
“不過若惜你也很厲害。看看我的成績,就算平時不聽講的陸南風都比我高,真是氣人。”林夢絮絮叨叨了好大一會,寢室的人都嘻嘻哈哈地安慰她下次繼續(xù)努力,說完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都睡了。
顧若惜看著灑在床邊的月光,想起在家的時候,每天晚上爸爸總是親自來為她關燈。
想家夜。失眠夜。
第二天,顧若惜黑眼圈又深了。陸南風一顛一顛走過來,坐在蘇莫離的位子上。
“喲,顧若惜,看了昨天沒怎么睡好啊。”
顧若惜無言以對,無奈的笑了笑。
“我聽林夢說你狀態(tài)不太好, 你……”
“要上課了”陸南風還沒說完,蘇莫離就吃飯回來了。
“嗨,第一回來了。”陸南風沒有離開的意思。
“是啊。你還不走嗎?”蘇莫離對陸南風笑著,假到不能再假的笑。
“你都這樣說了,我馬上走,馬上走。”陸南風站起來有些不悅地看著蘇莫離,最終還是走了。
蘇莫離坐下來,顧若惜沒有看他,直接把頭埋進胳膊下,想要補個覺。
當下課鈴響起的時候,顧若惜才猛地驚醒。
天!顧若惜睡了整整一節(jié)課!
數(shù)學老師這就走了?難道他就沒發(fā)現(xiàn)顧若惜在睡覺嗎?
顧若惜揉揉眼睛,確認自己已經(jīng)清醒了。
“醒了?”蘇莫離幸災樂禍地沖她笑著,一顆小虎牙格外顯眼。
顧若惜很生氣,“蘇莫離,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別人不高興的時候,你還這樣笑真的很沒有禮貌?”顧若惜很想這樣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還是忍住了。
顧若惜想出去透透氣。
“我出去一下。”顧若惜冷冷地對他說。
“所以呢?”蘇莫離沒有起來讓位置的意思。
“蘇莫離……”
“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馬上讓開。”蘇莫離不懷好意地說。
“什么要求?”
“離陸南風遠一點。”
“為什么?”
“我不喜歡他。”
說實話,顧若惜覺得陸南風挺好的,為人熱情開朗,她實在想不到陸南風哪里招惹到蘇莫離了。況且,就算蘇莫離不喜歡陸南風,為什么要她躲著陸南風,真是無聊至極。
“我憑什么答應你?我又不欠你錢。”
不過,顧若惜好像真的欠他一頓飯的錢。
“你好像真的欠我錢。”蘇莫離一字一句地說
顧若惜無言以對。
“我……我不出去了。”顧若惜說罷賭氣地坐回凳子上。
下午大課間的時候,顧若惜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做數(shù)學題。耽誤了一節(jié)數(shù)學課,她課下得抓緊補上來。
“若惜,你怎么還在教室啊?”是林夢,她回來拿水杯。
“我上數(shù)學課睡著了,這不在補課嘛。”顧若惜無奈地皺著眉頭。
“哎呀,可以以后再補嘛。同學們都去看籃球賽了,你不去看嗎?”
“不去了。”
“去看看吧,可精彩了,你知道嗎,蘇莫離籃球打得可好了。他學習那么好,沒想到籃球也打得這么好。”
會跆拳道的男生會打籃球也不意外吧,顧若惜一點也不驚訝。
最后,顧若惜是被林夢拉著進籃球場的,籃球場上匯集了不少的人,林夢拉著顧若惜鉆來鉆去,站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一眼就看到了蘇莫離。
蘇莫離沖她打了個招呼,顧若惜還在生他的氣,根本不想理他。
“若惜。”這時候陸南風走過來,順手摸了一下顧若惜一下頭。
先不說陸南風的手臟不臟,顧若惜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仿佛爆開了一樣。表情呆滯地看著陸南風,她的大腦完全死機了。
蘇莫離說的果然不錯,顧若惜覺得她還是離陸南風遠一點為好。
后面比賽的情況顧若惜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坐在教室里了。
“若惜。”陸南風走過來,這次他坐在了顧若惜的前面,蘇莫離還沒有回來。
“陸南風,你有什么事嗎?”
“有啊。”
“什么事?”
“你說什么事?”
顧若惜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
“不記得了嗎?學霸,請收我為徒吧。”
啊?顧若惜看著他,確信他不是在開玩笑。
“我什么時候說收你為徒了?”
“期中考試后那天你站在陽臺上吃飯,還是我告訴你成績的。”
可是當時哪有說收徒的事兒啊?
“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要拜你為師。”
“你可千萬別啊,我可沒說要收你為徒啊,你別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師父。”
完了,顧若惜覺得自己可能遇到大麻煩了。
不知道蘇莫離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到了位置上,靜靜地低頭看書,好像什么也沒有聽到。
高一上學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班主任通知大家要分專業(yè),同學們都人心惶惶的。
顧若惜想選理,一來是因為不喜歡背誦的東西,二來是理科生將來的發(fā)展方向比較多。
一天晚自習課,她忍不住問蘇莫離想報哪個專業(yè)。
“文吧。”
一猜就是這樣,蘇莫離那么喜歡看書,學文的話一定很有優(yōu)勢。
“你呢?”蘇莫離問顧若惜。
“理吧。”
“哦。”說完蘇莫離又低下頭開始看書。
這就沒了?接下來不是應該討論一下為什么你選文我選理嗎?顧若惜發(fā)現(xiàn)了,套路這種東西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在蘇莫離的身上。
期末考試后,緊張的學習慢了下來,顧若惜抽空就去散個步,一個人走在雪地上默背自己喜歡的詩詞。
一天路過籃球場,看到蘇莫離,陸南風還有班里的幾個男生在打籃球。顧若惜生怕陸南風再跑過來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想加快腳步走過去。不料一個籃球直接飛了過來,差點砸到顧若惜頭上。
蘇莫離接住了那只球。
“不好意思啊,若惜,我不是故意的。”陸南風笑嘻嘻地就要走過來,顧若惜拔腿就跑。
邊跑邊看到蘇莫離對陸南風說了什么,然后幾個人都在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