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的承諾

（1） 言若，你到底是誰

楚辰在醫院醒來時，已經是車禍的第三天。昏昏沉沉間可以聽到樓下的嬉笑聲。撐起半個身子，就可以透過窗子看到樓下草坪上嬉鬧的孩子，還有那個站在一邊拿著相機的人。瘦弱的身體被包在寬大的病號服里，削瘦清秀的臉透著一種病態的白，薄薄的唇上揚著淡淡的笑，黑色的短發在微風中飛揚著。似是感覺到楚辰的目光，側頭展開一個微笑，如初夏的陽光，沒有炙熱，是浸入心底的溫暖。楚辰一怔，下意識的回以淺笑，又逃避似得躺回床上，合上眼，眼前浮現出那清澈的笑容，心跳莫名的加速，夾著莫名的感情。

是夜，躺在獨立病房的病床上，走廊里很安靜，四周彌漫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讓楚辰莫名的煩躁，翻個身，將窗簾拉開一角，皎潔的月光透過縫隙落在床頭，看著冷淡的月光，楚辰想起了半月前見過的那個溫暖的笑容。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再見過他，自己也快出院了，沒有理由的，楚辰想再看見他，再看見那個微笑。

失神間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護士走進來，見楚辰還沒睡，開口說道：“楚先生您沒睡實在太好了，我們有件事想要和您商量一下……”護士說了近半個小時，楚辰出言制止，“好吧，我不介意，自己住一間也確實無聊了一些?！?/p>

接近凌晨病床被推了進來，恍惚間，見醫生和護士都出去了，楚辰坐起來看向旁邊多出來的病床，之前從自己身上拿下來的儀器，又都派上了用場。是他！是那個半個月前的人。他走近床邊，儀器上“滴滴”的聲音傳遞著他的心跳，氧氣罩上一下一下染上的薄霧證明著他的呼吸，他還是那么安靜，靜的好像他不存在，靜的讓人心疼。修長的手指滑過細嫩的臉頰，半個月沒見，似是瘦了些。只見著他的瘦弱便想將他抱在懷里好好珍惜的想法，讓楚辰的手停在了半空。那份莫名的感情好像已經清晰了。

言若言若……楚辰看著病歷上的名字，輕輕喃呢，你到底是誰呢……

（2） 言若，我該拿你怎么辦

? ? 言若趴在病床上，翻著放在枕上的相冊，臉上依舊是那如初夏般的笑，不安分的小腳在空中來回擺動著。感受到旁邊傳來的目光，“楚辰楚辰……你可真能睡啊?！睖貪櫟穆曇魥A著些許孩童般的甜膩。沒有初識的拘謹，好似多年的老友?！班牛愫?，言若?！背角逦哪畛鲞@兩個字，如膜拜般虔誠，似一世的誓言。

? ? 近一個月的相處，楚辰發現言若真的是個很安靜的人，安靜的彷佛他不存在，總是抿著唇，在一邊靜靜的聽著，或者擺弄著他的相機，拍一些周圍的人或物。兩個人在一起時也很少說話，卻自然地不會覺得尷尬，喊他時會疊在一起叫他“楚辰楚辰”。他會扶他去樓下和小孩子們一起玩鬧，會一起跑到醫院的后面看落花夕陽，會窩在病房討論他的照片。沒有的過多的交流，卻能感覺到心的靠近。

? ? 言若跳下床將相冊收好，轉身卻撞進楚辰的懷里，身體一僵下意識的想要退開，卻被環在懷里，肩上撐著對方的下顎，溫熱的呼吸打在耳邊，手抵在楚辰的胸口，指尖敏銳的感覺到他的心跳，沉穩而有力，閉上眼輕輕靠向對方的身體，感受著清晰地節奏，好像帶著自己的心一起跳動，夾著讓人眷戀的溫暖和安心?！把匀簟睍崦恋陌察o下，楚辰低沉的開口，手臂收的更緊。“恩？”我該拿你怎么辦呢？楚辰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沒事，快去睡覺吧…”楚辰放開手，揉亂了他細軟的短發，眼里帶著寵溺和一絲看不懂的感情。言若輕哼一聲，躲開楚辰的手，卻微紅了臉，沒事干嘛抱我……一個擁抱攪亂了兩個人的心。

? ? 關了燈，安靜的病房里，起伏著兩個人的呼吸，楚辰看著天花板出神，言若合了深棕色的眸子，手虛握在胸口，指尖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心跳，陣陣發麻，腦袋里混亂的不知道想些什么?！把匀簟焙诎抵胁恢^了多久，楚辰輕聲開口，卻沒有得到回答。言若側著頭看著臨床的男人，男人卻發呆似的看著天花板，“我明天就要出院了……”許久，男人低沉的聲音撞擊在言若的耳膜上，悶悶的，讓心有些鈍痛，原來他也要走了……“恩…”清淺的聲音帶著不自然的顫抖。楚辰轉過頭便對上那雙充滿絕望和悲傷的眼睛，蒙著一層水霧，莫名的心疼！

? 回過神時，已經將人抱在懷里，言若發愣的靠在男人的胸口，微涼的指尖下，還是那有力的心跳。一時間的沉默讓彼此能對到對方的呼吸，楚辰故作輕松的說：“以后我還可以常來看你??！”言若抬起頭，看著男人黑夜般的眼睛，良久，“好?！?/p>

（3） 我想我是愛你的

這是他走的第七天，言若站在窗前，清晨冷清的陽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帶著些許溫暖，卻又掩蓋不了那份憂傷。那張長椅，他們曾一起坐在那里，他安靜的拍照，男人靜默的陪著，沒有語言卻分外安心。那棵樹下，他看過男人速寫的風景，卻被男人被夕陽柔和了的棱角的側臉吸引。虛握的手抵在胸口，回憶那日指尖下的心跳?！俺健鼻逦囊艄?，帶起心里模糊的鈍痛，不似以往心臟的絞痛，卻比那更讓人難以承受，“你答應過的……我卻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炙熱的烈日讓人莫名的心生煩躁，不似那人的笑，明媚而溫暖，走在公司樓下的楚辰，想到那個人，緊繃的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已經快半個月了，卻一直忙著工作沒有時間去看他，想著他因為自己沒有去看他而嘟著嘴生氣的樣子，一定很可愛。想到這，男人的嘴角揚得更高了些?！俺健睖貪櫟穆曇魩е咭舻妮p顫，楚辰轉過身，就看見那個站在馬路對面的少年，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依舊是那套寬大的病服，揮著手喊他，露出一節白皙的手臂，瘦弱的讓人心疼，臉上卻還是那如初夏般的笑容，不顯炙熱，暖入人心。

言若撞進男人的懷里，手撐在胸口感受著男人有些加快的心跳，仰著臉，略微急促的呼吸打在男人的唇邊。楚辰低頭看著少年，呼吸間是少年身上淡淡的清香，他恍然，言若，我想，我是愛你的。不然怎么會如此牽掛，如此在意。少年有些緊張的看著男人，“楚辰楚辰……還記得我么？”，楚辰抬手拭去少年額上的薄汗，聲音低沉而溫柔，“恩，很想你！”看著少年略帶緊張的臉展開明媚的笑，又染上淡淡的紅暈，低笑出聲，“怎么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少年纖細的手指攪著衣角，柔軟的短發垂下來擋住了半張臉，“…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因為不想等了，你不來，所以，我來找你。

（4）言若，這是一輩子的承諾

楚辰為少年準備了晚餐，在他的公寓，意大利面和橙汁，簡單而溫馨，兩人面對面坐著，沒有言語卻很自然?！按蛩闶裁磿r候回去？”楚辰看到少年解決了盤中的食物，開口問道。言若雙手握著杯子，低頭淺淺的喝了一口，沒有說話，他已經不想回去了，那里沒有楚辰，所以不想回去，他卻不知道怎么開口?！澳蔷土粝掳伞！背狡鹕砣鄟y少年的短發，看著少年抬起頭，深棕色的眸子里透著驚訝和欣喜，男人有些愉悅的俯身在少年的眼角落下一個淺吻，如夜的眼睛與少年平視，語氣認真，“言若，我希望你留下?！?，男人如是說。

楚辰給言若的主治醫生打了電話，將這個心愛的少年留在了身邊。每天言若會跟著楚辰去公司，也不纏著他，只是窩在辦公室的沙發里，擺弄著他的相機，也不知道他都在拍些什么。那相機是言若收到的第一個禮物，格外的珍惜，他用它記錄了很多或美好或悲傷的事物。

“楚辰楚辰……你快點啦！”言若走在前面，回頭催促著男人走快些?？粗倌甑男δ槪接X得也許早就應該領他出來玩的。楚辰被拉著在游樂場里從頭到尾走了一遍，每一個都沒有放過，少年也不吵著玩，只靜靜的站在圍欄外，淡淡的笑，舉著相機拍照?？赡堑男Γ瑓s笑得楚辰心疼。楚辰上前擋住言若的眼睛，“閉上眼睛，給你給你一個驚喜！”，言若乖乖閉上眼睛，卻緊張的拉了楚辰的衣袖，被帶著往前走，走進什么地方，然后在移動，楚辰擁著少年，在他耳邊輕聲說，“可以睜開了?！鄙倌瓯犻_眼睛，透過窗子，看見近半個城市的景象，“好美……”坐在摩天輪里的少年，忍不住感嘆。沒有人看見摩天輪最頂端的格子里，男人低頭吻著懷里的少年，柔軟的舌在口腔里攪動，少年被迫張著嘴，伸出舌青澀的回應，與男人纏繞墮落?！拔覑勰?，言若，想你留在我身邊，想每時每刻能看見你，想每天都可以這樣抱著你，吻你……”言若靠著楚辰的懷里，耳邊是男人有些低啞的聲音，夾著他的心跳，言若覺得自己就快融化在這心跳里了。這就是愛么？心仿佛被填滿，然后有甜甜的東西溢出來，想你陪在身邊，想可以每天都可以靠在你懷里，想一直被你這樣寵著，這種感覺人迷戀，楚辰，不想離開了怎么辦，就算死了也不想離開，不，甚至不想死，他第一次害怕這個字……指尖微涼，無名指被套上一枚亮銀色的戒指，言若微愣，仰頭看著楚辰，帶著疑問，楚辰卻低頭吻他的手指，“這是一輩子的承諾，言若，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男人說的篤定，言若卻黯淡了神色，一輩子啊……楚辰……一輩子是多久啊……

（5）就這樣消失了……

那是楚辰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看著那個自己深愛的少年蒼白著一張臉，躺在病床上，靠著藥水和儀器淺淺的呼吸，自己卻束手無策，只能默默的心疼。已經是半月前的事了，沒有任何預兆的發病，少年捂著胸口，呼吸困難的倒在他面前，楚辰現在還記得醫生的話，“他的先天性心臟病很罕見，他的心臟負荷已經是極限了，能撐到現在已經可以稱為奇跡了！”奇跡？！奇跡就是他第二天就失去了這個人所有的消息，從醫生那也只是得到一句“我們有責任為病人保密!”保密個屁！楚辰發狠的熄滅手里的煙，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快遞公司的人，抱著一個紙箱，說是有他的快遞。包裹上的字跡很潦草，而且沒有署名。拆開紙箱，男人卻難以抑制的發抖，“言若……”紙箱里是一本本相冊，言若的相冊，他記得，有幾本還是他送給他的，翻開第一本相冊，扉頁上寫著雋秀的字：雖然照片里沒有我的樣子，但它記錄了我的見聞，證明著我的存在……溫熱的淚落在字上，模糊了字跡“你怎么能這樣殘忍……”

楚辰用了幾乎一天一夜的時間看完了箱子里的相冊，這是最后一本了，是自己！男人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了，是自己的照片，在醫院的，在公司的，在家的，有側臉，有背影，卻很少有正面，難怪自己都沒有發現，楚辰一張一張看的仔細，每一張背后都有一個故事，都是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相冊沒有裝滿，后面的幾頁，不是相片，是從雜志上剪下來的各地的風景，是那天言若窩在楚辰的懷里看旅游雜志時，兩個人一起選出來的要去的地方。楚辰還記得少年欣喜的樣子，還記得說好的和他一起去，說好的“只要你喜歡的，我都會給你……”，還記得那天他輕吻少年的眼角，那里有他最溫暖的笑，是自己想珍藏一輩子的。

男人的指尖摩擦著那些風景畫，少年剪得很仔細，整整齊齊的，留著均勻的白色細邊?！啊呀浾f好的事怎么能食言呢…”

深秋的天氣已經有些微涼，楚辰將剛洗好的照片裝好，快步向公司走去，三年來他多數時間都不在公司，每次都是助理一天三次的問候，逼得他不得不放棄繼續旅行的計劃，回來上幾天班?！俺健币粋€溫潤的聲音，讓男人停下腳步?；秀遍g回到三年前，有一個少年，穿著寬大的病服，站在馬路對面，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喊他的名字，臉上是如初夏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那一瞬間，楚辰站在那里，卻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