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秦至榮在干的那臺六號車經三班連軸運轉后,自四月份起,逐漸發現該車壓制出來的唱片不能在手指尖上平穩旋轉,有單邊重的現象出現,至五月中旬手指尖上都不能放了,放上就滑下。有二班嘗試過換模子,當又要換模子時,我阻止了。我讓秦至榮到忱寶基那臺去干,把方、厚、梁三位都找來,告訴他們,我與秦至榮曾用版號定位方法,發現這臺制片機東邊后搭柱有問題,唱片厚重的地方都是這一角,這就不是模子問題,不可能三副模子的問題都出在這一角。方工撫摸著那光滑的搭柱,又拍了下問:“這會有什么問題,好像不可能,梁工問:”你懷疑搭柱有什么問題?”會不會那個搭塊斷裂了?”梁、厚看著那外表光滑的柱子對我的懷疑而懷疑。方工直白地說:“不可能,有斷裂外表會有裂縫出現。現在如新般的,不可能斷的。梁工從鏡片后閃動著眼光,緩緩地說:“這樣,阿拉技術一科新來一位學金相學的女工程師姓顧,我去把她請來,共同研究一下”。其時,厲金如站在一邊看著聽著,因為羊滑經得知這臺車的唱片又有輕重后就去把他叫來。我看了下厲金如,他對我的懷疑也似不信,但由此可以不換模子,待后續處理倒有些心安理得了。當細眼圓臉的顧工來了后,聽我的說明笑笑:“這個便當的,我去交大與我老師聯系一下,將它車去進行檢測就可知道是否有裂縫了”。方工和厲金如都說:“只要將上半截去檢驗就可以了。”于是顧工就說:“那這里有電話嗎?”大家告訴她,在配版間里有。梁、厚陪她去打電話。一會三人回過來說:顧工的老師同意幫助檢測。我問:“要費用嗎?”四位工程異口同聲說:“那當然要。”梁工說:“可能費用還不小呢?”顧工點了頭。方工就說:“這問題不大,這批制片機用了不到一年,真的斷裂了,可讓制造廠家出的。當然,沒有斷裂的話,這費用就得由”他沒說下去。厚工擔心地說:“是要阿拉廠出了是吧。這時突然響起了羊滑經的聲音:“那應該由己已巳出。”
其實,羊滑經來到,我是注意到的。他是從東面銅匠間(即電梯井南面的那間房。不過它東面沒有再隔出一小間而成了進出的通道)里走進車間來的,先走到站在我身后的厲金如身旁,問:“怎么不換模子?”厲悄聲告訴他:“己已巳講,問題不在模子。”幾位工程師都對手拿派工單的羊滑經笑著說:“這不會的。”方工又說:“工作上探討研究不會讓個人出經費。要不,誰還敢研究問題了。”羊滑經笑著說:“要不是斷裂。己已巳不是瞎講亂說了嗎?”我接口:“我與羊頭是冤家對頭,他是恨不得將我再次打倒在地,踏上一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了。”因我是笑著說的,方、梁、厚又不知歷史背景,所以大家都笑了。一周后,交大檢測報告來了:斷裂。方工持單與梁工一起去了原制造廠,原制造廠派人到交大看了檢測照片圖案,答應再翻造一個機身,一切費用由他們承擔。這事以后,厲金如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但也沒有十分融洽,直到九四年我調到人(事)保(衛)科任廠總值班班長,廠里組織一班人為總值班,廠里中層干部不再輪流總值班了,而他也已人到中年,工作調到輔助車間,有次我在值班巡視廠區時,他碰到我,對我說了句:“己已巳,現在像儂這樣認真工作的人沒有了。儂始終是真心實意地認真工作,不容易。”他這樣地說,說明他理解了我。但那是現實生活中人與人的對比與對照,那時的現實生活中看到的許多事兒(后面會講到)使人們包括我在內都產生了“杞人憂天”情結。
八一年初夏時節,我上早班,收到白茆嶺勞改農場的電報,說我父親去世,請來處理后事。我拿了電報找到皇大忠。皇大忠說:“你有三天喪假,可去處理。我通過電話得知,上海至合肥只有夜車,十二小時后到合肥。于是下了班,回家告知阿芳,拿了錢準備當晚就去。徐師傅和阿芳下班回來都對我說:“你要帶兩條香煙去,這樣事好辦得多。”于是我又去買了兩條光榮牌香煙放在書包里。
上海至合肥是直達快車,第二天上午到,在車站吃了中飯又乘長途汽車去白茆嶺。那是一路走在丘陵地帶,起起伏伏的公路,到傍晚到白茆嶺勞改農場總部,接待人員告知今天已沒有我要去的八大隊的車了,讓在招待所住一夜,我問路遠不,回答是:汽車要走三刻鐘,天夜了,你又不認路,明天去吧。我想人家說的合情合理,于是住下,住一晚只要一元伍角,房里有二張鋪,因再沒客人也就我一人住了。第二天一早,在鎮上吃了早飯,問了去八大隊的車在哪乘,老鄉們很熱情,告知:八大隊是留場人員,并詳細告知在哪乘車等,這使我想起前幾年逢年過節前去浙江估鎮等地買菜,碰到那里的農民也是這樣純樸淳厚。
到了八大隊的地方,一位干警一本正經地查看了我的工作證(當時還沒有身份證)。我看旁邊無人,就拿出兩條香煙給了他。他立即轉成了笑臉,告訴我:你父親年老體弱,長年哮喘的,這次沒能熬過去,雖經搶救,但還是走了,你要節哀。然后問,骨灰如何處著。我想:人已燒了,又見不上一面。骨灰帶回去,再找公墓,就要放在家里,不要嚇了孩子們。我岳父的骨灰是留在自己家里樓梯下,沒人注意的,那就沒關系了。所以我說:“你們這里有落葬的地方的話就落葬在這里。”他說可以,你要參加儀式吧。我怕耽擱時間,就說不了,你們全權處理吧。于是辦了一系列手續,他招待我在食堂吃了中飯,下午我趕回到總部,又沒了去合肥的車,只得再在昨天過夜的那房里過了一夜。在喪假第二天上午回到合肥,合肥到上海只有早上的一班車。于是在火車站附近找了間小旅館住下。出市區去看了在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因為我想到棘兒和喆兒今年一個要考高中,一個要考初中。再過三年,棘兒就將考大學了,中科大在國內也算是有名的,看了中科大后去了包公祠,可惜不開門,于是去了不遠處的逍遙津公園。
第三天晚上回上海,回到上海就先去姐家告知,遭姐姐一頓臭罵,責怪我為什么不將父親的骨灰帶回來。我不服氣,就說,他們并沒有等我到了,讓見上一面再行火葬。現在這樣,能保證拿到的骨灰是父親的嗎?再說,拿回來后再找公墓,我將骨灰放在何處?家里嗎?孩子不要嚇煞的。姐說:“我不管,儂去搭我將爹爹的骨灰拿回來。”姐夫倒勸姐姐:“阿弟說的都是實情。是有道理的。”姐姐就是不罷休,我堵氣回家了。后來,姐與阿叔二人去白茆嶺拿回骨灰,直接到寧波,在小舅舅幫助下埋葬在一山上外公外婆的墳旁,后來二十一世紀來臨那山要開發了,又一起遷到一公墓,于03年我和姐一起去寧波掃過一次墓。
八一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我們是中班,皇大忠、敢朝留來找我,讓我跟隨去離廠不遠的在大木橋路上的上海市激光研究所去看光盤。我們車間一起去的還有同時進廠的梁、厚等四位工程師,播控車間的李佈光和二位工程師,輔助車間方工也去了。我是第一次聽得像唱片一樣的叫光盤的東西。一到那里,激光所的人很熱情,拿出光盤給我們看,那光盤逞亮如鏡與我們十二吋唱片一樣大。他們給介紹了世界上光盤的發展情況,他們也希望與我們廠合作研制中國的光盤生產。而后給我們放看了一張光盤,內容是美國電影大白鯊。二個多小時的一部電影全錄在上面了。我看后有點激動,這顯然是唱片事業的新里程了,在回廠路上我就問:“我們廠里什么時候開始著手搞呀?我希望參加。”敢朝留就說:“車間里工人中就叫你跟來。”皇大忠則沉穩地說:“這要很大投資,引進許多設備,若要發展,還得研發播放的設備。”敢朝留又說了句:“假如要發展,在造的九層樓就好派用場了。”皇大忠只是笑笑。后來,時任廠長的老許不愿搞這個工程,就給否定了。時代在發展,九十年代后,世界上光盤發展迅速,逐步替代了唱片,因為光盤不再是大的,小到能放在上裝的下口袋里,而內容比一張十二吋的唱片還要多,而且它的壓制只要二、三秒鐘一張,用料又省。九十年代,八一一廠與外商合作開了光盤公司,我問過,一張光盤成本只要七分錢,而可賣到十五元,我想當年的那位許廠長,實在目光短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