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老了……

現在,我還很年輕,特別年輕。當我老了——這只是一個假設。

當我老了,我希望我不再為活著而辛勞。

那天,我下班有點晚,看見一位老太還在寒風中,坐在路邊,等著別人來買她的菜。走近了才看清楚,她是中午被城管驅趕的那一位。她在菜市大門擺攤,不僅影響人流進出,還影響市容,也難怪城管不讓她擺。我看過她菜籃里的菜,賣相特別差,根本沒人會買,即使買也是出于對她的同情,不會拿回家煮著吃的。至今,我還在內疚,當天為什么不幫她一把,買她的一些菜。

據我的一位同事說,他也經常遇見這位老太,有一次見她太可憐,就買了她賣的香蕉。那香蕉又小又黑,可能已經賣了好久。拿到辦公室分,還遭一些同事嫌棄。

老有所依,老有所養,已經到了享清福的年紀了,可她還是那么艱辛。也許她遭遇了一些不幸,才會變得如此窘迫。我們應該用另一種眼光看她。她很老了,她種的東西,可能沒有那么多力氣去培育,自然品相不佳。她仍然自食其力,沒有去乞討,沒有去訛詐。相比那些壞人變老或者老人變壞,她更值得我們去尊敬。

從那天以后,我再也沒有遇見這位老人,或許她已經沒有力氣出來了吧。愿她安康。

當我老了,我希望我還能健康,能四處游走,健步如飛。

曾經在上班路上,看到這幕:一個老頭,在我前面艱難地走著,不小心踩上一塊小石塊,失去重心,身子往后仰,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很努力地爬起來,嘗試了幾回,但都失敗,屁股總是狠狠地坐到地上。最后,他只好坐在地上,哭得像個小孩,嘴里說什么,我根本聽不清楚。

我沒有去扶他起來。新聞上扶老人然后遭訛詐的一大堆,我心地雖善,但不敢向前,畢竟,人心難測。我只好繞遠他,走到附近的保安亭,找一位巡警來幫忙。至于事后如何,我并不知道,因為我要趕著上班。

我想,我要是老了,沒辦法走,我會搬進養老院靜靜的呆著。如果子女孝順,買一張輪椅,有空把我推出去溜溜,那就心心滿意足了。

當我老了,我希望我還耳聰目明,繼續著自己的某項愛好。

前年,我的一些重要的證件遺失,必須先去登報聲明才能補辦。去到一個代辦點,接待我的是一個七十歲模樣的老頭。經一番交流知道,他已經八十一了,代辦點是她兒媳婦開的,她有正當的職業,平時就靠他來打理。當他從聊天之中得知,我們是同行,而且是中學校友,他就聊得更盡興了,仿佛已經好久沒人和他說話了一般,話匣一開就滔滔不絕,鏗鏘有力,邏輯清晰。

他告訴我,他每天早上都會早起,慢跑三公里,然后還要洗冷水澡。為了防止老年癡呆,他每天要讀報紙,而且把好看的有趣的一字不落地抄下來。當他看到我一臉懷疑的樣子時,便硬是從辦公桌底下搬出一大堆手抄筆記。這回我服了。他還約我,校慶時一定要去提醒他,一起回母校。

真希望我老了,能像這老頭,耳聰目明,口齒伶落。若還能讀書看報,寫寫文章,那就阿彌陀佛了。

當我老了,我不要求自己慈眉善目,但也不至于面目可憎。

法國作家杜拉斯,在她《情人》的開頭所寫:“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來為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當然人老了,還這么自戀,不可取,會遭人閑話的。

當我老了,如果可以,我想變得有趣一些,去做一些從不敢為的事。

比如,臺灣狂人李敖,年老了才有膽量坐飛機,還特定要坐在空姐旁邊。萬一飛機失事,還可抱著美女同歸于盡。

當然人不能太老,老而不死,賊也。當我老了,動彈不能,無法言語,就請你賜予我一劑安樂。譚某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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