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筆跡
外婆離世已經有14年之久，很多次的夢境，都是我站在外婆家的門庭，向里屋喊：“外婆，我回來了。”……帶著思緒，寫篇外婆的故事，用文字來記錄我的思念。
01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脾氣溫和，她從來沒有大聲喝斥我們，而且感覺她比奶奶更親。
奶奶或許是不太喜歡我們家，她只幫照看叔叔家的弟弟妹妹。媽媽為了能外出種田地，在我兩歲的時候就請外婆過來照看我。
外婆每天早上趟過小沙河的這頭，我的家，來幫媽媽照看我。
傍晚媽媽收工回來，她晚飯也不吃就趕著腳步再趟過小沙河回去自己家。
外婆那時還算身強力壯，可是要帶好我這么調皮的小娃娃，也會心力交悴。
我問媽媽為什么不留外婆住在我們家？
媽媽說，只有一間睡房，外婆沒地方住只好兩邊奔波。
我又問，外婆不覺得辛苦嗎？
媽媽說，外婆也想替媽媽分擔，再累也挺住了。
媽媽還告訴我，外婆說她帶我的時候，平常都還好，最害怕我哭。
有一次，我想睡覺了，對著外婆說句土話，外婆聽不懂，讓我再說一次，我又再次用土話說，外婆還是聽不懂，我就大哭起來。
外婆讓我用官話講，可我一哭，一句官話也不肯說，外婆奈何不了，只能任由我大哭。
哭累我也睡著了，等媽媽回來，外婆問了媽媽才知道我說的土話就是，我想睡覺了。
外婆因為照顧我，倒是學會了不少我們這邊的土話，而我也從外婆那里學會了更多官話。
打小在我們村里，我的官話就說得比同齡的小伙伴還要順溜。
02
漸漸地，家里陸續(xù)添了兩個妹妹，一個弟弟。而外婆年紀也越來越大，不能再過來幫媽媽的忙。
媽媽在帶我們的時候，得空就會給我們講外婆家里那些過去的事情。
外婆以前脾氣很大的，可能因為她是家里的老大。在她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媽媽說，她都沒見過舅公，因為舅公已經跟外婆斷絕關系了。
就因為外婆跟他爭家產的事。
在外婆16歲的時候，她的爸爸也就是媽媽的外公病故了。
當時的舅公年紀還小，才兩三歲。按風俗，出賓時是要讓長子捧靈位的，可是舅公太小了，捧不動就讓外婆去捧。
后來，外婆不知道怎的就一門心思的認為自己也算半個兒子，有繼承權了。
外婆是家里的長女，太公病故了，外婆就和太婆撐起一個家。
外婆常去做零工，賺來的錢都給姨婆和舅公讀書。
外婆娘家里有三間土房子，外婆出嫁前就說必須給她留一間。太婆沒答應，外婆出嫁后就很少回娘家了。
再后來，舅公長大去讀了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后留在縣城的防役站工作。之后和同是醫(yī)科大學的同學結婚了。
外婆娘家的三間土房子，后來被太婆的賣掉，錢全部給舅公拿在縣城買了地皮建成四層樓房，太婆也被舅公接到縣城一起生活。
外婆氣不打一處來，賣掉的房子的錢沒分給她，跑到縣城去找舅公大鬧了一回，舅公從此跟外婆斷絕關系，不許外婆再去看太婆。
媽媽說，每次提起太婆和舅公，外婆總是氣得發(fā)抖，大罵太婆的偏心和舅公的沒良心。
斷絕的關系就算還在，也似乎對外婆也沒什么幫助，日子過得清苦，太婆和舅公也不會伸出援手。
外婆依然靠自己的雙手，來維持家里的開支。
03
媽媽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帶上我們姐弟幾個，一起到外婆家過年。
外婆在院子角落種有兩排金針花，正月是金針花開的季節(jié)，外婆會采下花朵，做成菜湯給我們喝。
現(xiàn)在才知道鮮金針花是不可以直接食用的，可是在當時的生活條件，能吃到新鮮的花湯已經算是很奢侈的了。
外婆上年紀后，就得了眼疾—白內障。當視線漸漸模糊之后，她便不再外出走動，終日在家里，摸索著收拾家務。
家里地板一塵不染，衣服漿洗曬干后，整整齊齊的碼在衣柜里。
有時候，外婆去領爆竹廠的鞭炮回來編織，賺些小零錢，編織剩下的小鞭炮，外婆會留著我們來拜年的時候給我們玩。
我上到中專以后，到周末放學，我會選擇坐車到外婆家的村口下車，然后步行趟過小沙河回家。
經過外婆家的時候，我會進門去看外婆，陪她說會兒話，告訴她我在學校的趣事。
有好幾次，我一進外婆的房門，外婆就會直接問，你是阿燕嗎？
我有一次調皮的問她，你猜猜我是誰？
外婆看不見，也聽不清我的口音了，立馬嚴肅的說，快說，你是誰？
我馬上堆笑著，跑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撒嬌道：外婆，我是阿燕啊！
外婆確認是我后，又問我，餓不餓？桌上有粥，還有做好的姜酸。
我告訴她，我不餓，周末放學了進來看看她。
外婆聽了，摸索著從枕頭邊拿出一個方盒子，打開里面是些花花綠綠的紙包糖果。
外婆讓我全部拿回家吃，我抓起幾顆，又放回去，我說，媽媽說不能拿外婆的糖。
外婆笑起來，快拿，拿了自己吃，外婆還有很多。
到了冬天，小沙河的水冰涼，我只好改從縣城坐車到農場再下車走回家，有小半年沒有從外婆家走過。
媽媽去看外婆回來，跟我說，外婆自己在家里，每每聽到路上有女孩子的說話聲，她就誤以為是我去看她了，左等右等還是沒等到門口邊站著的我。
她問媽媽，阿燕好久沒來了哦，是不是出去打工去了？（我上中專就是為了去廣東打工的）
聽了，心很疼，我真的很久沒有去看外婆了。
04
就在我讀中專的第二個學期，春末夏初，可以從小沙河趟水的時候，我的外婆去世了。
她走得有些突然，也有些預兆。
那天，媽媽帶我們去到外婆家的水田里勞作。媽媽說，今天做完工就去外婆家做午飯吃，我們都好高興可以去外婆家。
可是，剛說完，媽媽突然就滑了一跤，等她爬起就看到六叔公踩著單車來到水田邊，臉色很凝重地告訴媽媽，外婆去了。
媽媽讓我們上田，洗好手腳，回家告訴爸爸。她跟著六叔公回外婆家去了。
等爸爸載著我們姐弟四個到外婆家時，只看到大人們走來走去的忙碌。我跑到外婆的房間，媽媽擋在門口不讓進，說外婆走了，她的房間晚幾天才可以進去。
我當時眼淚就出來。
以后，我再也聽不到外婆坐在房間里問，你是阿燕嗎？
也吃不到外婆的糖果了。
外婆最后安葬在，我經常坐車的路口邊上的一個小樹林里。
每次從那里經過，我都要回頭望望外婆的墳頭，并且告訴自己，外婆就在樹林里住著呢！
05
外婆過世五個月后，我就要去廣東打工了。
想著，以后我會很少回家了，就在我回家收拾行李的那天，我特意從外婆家的村子經過。
我走到外婆的墳前，給她瞌了三個頭，告訴她我就要去廣東打工了，以后就很少經過這條路了，希望外婆不要怪我。
風吹起外婆墳頭上的樹葉，葉子飄起又落下，秋天要來了。我也收好行李，坐上去廣東的汽車。
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有去過外婆家，也沒有去給外婆上過香。
只在每年的春末夏初那段時日，我會夢見自己站在外婆家的門庭，對著里屋張望。
我喊：“外婆，外婆。”
房間里坐著的人，會笑著問我，是阿燕回來了嗎？
我抬腳想踏進房間就醒了，任我怎么入睡，再也走不進那個夢境里。
—完—
? ? 筆跡，一個敘述小人物的悲歡離合，分享生活心得體會的南方女子，愿故事對你有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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