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親

此篇出現的人物簡介:

笑面羅剎:蛤蟆山金牛寨寨主,表面是土匪,暗地配合朝廷調查破案。實際身份是越州鏢局大小姐李朝露,與齊家兩位公子有過感情糾葛,三年前替齊寒璧頂罪,假死于獄中大火,為梅夕度所救。

齊寒璧:齊家二公子,將齊家在武林發揚光大,后為齊家家主。齊家與李為世交,寒璧與朝露出生時就指腹為婚。朝露一開始喜歡煜琮,后愛上寒璧。

言似夢:言家大小姐,出身書香門第,父親為老翰林,與寒璧兩情相悅。原先因為寒璧與朝露有過婚約,不被齊家接受。

梅夕度:來到朝露世界的神秘客,現為金牛寨軍師,為朝露出謀劃策,排憂解難。接近朝露只有一個目的,拆散朝露所有姻緣,解開前塵情債,度來世的自己。

齊煜琮:齊家大公子,早年高中科舉,在京謀有官職,是朝露從小仰慕的對象。實為齊家養子,背負血海深仇,怕連累朝露,屢次逃避朝露感情。



搶親

(一)

鏡中美人鳳冠霞帔,明眸善睞,笑靨如花。涂了蔻丹的手指拾起紅紙,輕輕在唇間一抿,粉嫩的嘴唇變得紅似烈火,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小姐真是美若天仙,齊二公子見了,還不把他迷得神魂顛倒?”旁邊婢女小翠捂嘴笑道。

“小翠,你又笑話我了,我其貌不揚,哪有你說得那么漂亮?”言家小姐言似夢用手撫著辮子,對著銅鏡訓小翠道。

“小翠沒有謬贊,小姐與齊二公子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翠向言似夢做了一個拜天地的手勢,滿心歡喜道。

言似夢臉頰火辣辣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嬌羞不語。從前,無論是荊州娘家,還是越州夫家,都不看好她與齊寒璧的婚姻。一個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千金小姐,一個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武宗世家二公子,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遙隔千里,竟把成長背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牽在了一起。

雙方父母的反對,成了他們成親的絆腳石。言似夢猶記得寒璧為了她毅然與齊家斷絕關系,她亦為了他放著千金小姐不做,跟他出來過浪跡天涯的日子。三年后,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她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寒璧。”言似夢心中默念了他的名字千百遍,殷切地想見到同樣光彩照人的新郎官。

交談中,門外的媒婆急急忙忙闖進言似夢的閨房,訝然張大了嘴巴,想說一連串被安排好的話,但話到嘴邊她又哆哆嗦嗦地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翠機靈,安撫言似夢道:“準是齊二公子提前到了。小姐,你莫要慌張,我過去跟媒婆說一聲。”

小翠提腳走向媒婆,那驚慌失言的媒婆這才開了口:“小姐,快跑啊,土匪……土匪來了!”

言似夢聽聞“土匪”二字,驚得從凳子上跳起來,頭上插好的鳳釵啪嗒掉落到地上,攥緊喜服一角,倉皇跑到窗前,極目俯瞰樓下長長的迎親隊伍。

(二)

言似夢確信那迎親隊伍非齊家的人馬,撩起裙子抬腳爬到窗臺上。

就在她欲縱身一躍時,身后一股蠻力將她從窗臺拽了回來。她如輕飄飄的棉花一樣,被那股蠻力推到了喜床上。

“言小姐,這是想與夫君玩躲貓貓嗎?還是說,看到夫君親自來迎,迫不及待想跟我走?”眼前的男子戴著半截羅剎面具,衣冠楚楚,風流倜儻。一對鳳眸明光流轉,燦若星辰,與嘴角邊淺淺梨渦交相輝映,萬分迷人。單憑外貌,看不出他是蠻橫的山野土匪,但他言語間卻透著幾分令人憎惡的痞子氣。

“呸!無恥小人!”

言似夢啐了一口,舉手朝那土匪打去,那土匪一手握住言似夢玉臂,身體不由自主傾向言似夢,欲將言似夢壓在身下。

言似夢嚇得花容失色,閉上眼睛大喊:“不要!”

“不要?我看你嘴上說不要,身體倒實誠得很。言小姐,你就從了我,去做我的壓寨夫人吧,我金牛寨寨主笑面羅剎絕對不會虧待你。”笑面羅剎用手指劃過言似夢梨花帶雨的臉龐,直戳她含苞欲放的胸口。

“你若侮辱我,寒璧不會放過你!”言似夢倔強不從,拿她夫家來威懾土匪。

聽到“寒璧”二字,笑面羅剎心頭浮出五味雜陳的滋味,叉腰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齊寒璧!就因為你嫁的人是齊寒璧,我才不辭千里來到荊州搶他的親!”笑面羅剎笑道。

言似夢捂住自己的衣衫,爬到床頭,問笑面羅剎道:“你究竟是誰?你跟寒璧有何舊仇?”

“仇?我跟他之間沒有仇,只是他欠我太多,他這輩子都還不清了,那就拿他妻子來抵債,讓你來算清這筆賬!”

說完,笑面羅剎揪起毫無反抗之力的言似夢,將她倒掛在自己背上,背起言似夢走出了言府。

(三)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言府,前頭駿馬上面是戴著紅花、穿著喜服的新郎,新郎面如冠玉,劍眉星目,他本就生得俊美,再加上這一身上等的盛裝,更襯得他猶如潘安在世,風華無雙。

這位神采奕奕的新郎便是言似夢的夫君齊寒璧,越州武宗世家齊家二公子,當今武林出類拔萃的新起之秀。

齊寒璧從馬上跳下,臉上難掩欣喜之情,大步流星地跨進言府。

府外張燈結彩,紅綢高掛,里面卻傳來哭天搶地的聲音,與這喜慶的裝飾形成鮮明的對比。

寒璧踏入言似夢閨閣,只見言家老夫人癱坐在地,哭嚷著要去找她的寶貝女兒。一旁的老翰林老淚縱橫,沉默不語。

寒璧不知發生何事,扶起老夫人問:“夢兒呢?她人在何處?”

老夫人一見寒璧到來,心中的怒火全撒向寒璧:“你還有臉來迎娶夢兒,就因為你,夢兒被山匪擄去,不知蹤影。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

寒璧聽聞愛妻被擄,雪上加霜,臉上再也露不出一絲喜色。他齊寒璧雖行走江湖,在武林中有了一定威望,但他從未與山賊土匪結仇,到底是哪個仇家敢動他齊寒璧的女人?

“那山匪是何來歷?”寒璧問。

“小姐被擄去時,我聽那土匪自報是金牛寨寨主笑面羅剎,是沖著公子您來的,可荊州方圓百里都沒有金牛寨這個地方。”小翠邊哭邊說道。

“金牛寨?笑面羅剎?”寒璧努力回憶,想起一個月前,他在京城當官的大哥齊煜琮突然趕赴青州,說去青州剿匪,莫非他大哥所剿的土匪就是金牛寨?所以金牛寨公報私仇,將這仇算到了齊煜琮的兄弟身上。

救人要緊,趁土匪還未走遠,寒璧立即上馬,去青州搜尋金牛寨下落,營救愛妻言似夢。

(四)

言似夢被笑面羅剎擄至金牛寨后,笑面羅剎強迫言似夢與他拜堂,言似夢至死不從,一頭撞在柱子上昏迷了過去。

等言似夢醒來,發現自己長發凌亂、衣衫不整地躺在紅紗帳中。

紅紗飄飄,一室靡香,床上殷紅的血跡似乎暗示這里曾發生過驚心動魄的云雨。

言似夢羞憤不已,身邊找不到自殘的匕首,摘下頭上未卸的金釵,猛刺向自己的脖子。

剛進屋的笑面羅剎眼疾手快,袖中飛出一枚飛鏢,打落言似夢手里的金釵。

言似夢尋死不成,抓起身旁的枕頭,用力砸向害她失身的笑面羅剎。

“惡賊,你就算得到了我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我言似夢寧死也不會從你!”言似夢咬牙切齒道,平時柔弱的女子在危難關頭顯出無比的堅強。

笑面羅剎不慍不怒,仍舊保持他那張歲月靜好的笑臉,叉腰笑道:“我笑面羅剎也不過想得到你的身子罷了,你的心嘛,我暫時還不想要。”

“卑鄙,你與禽獸有何兩樣?言家不會放過你,寒璧更不會放過你!寒璧很快會帶人馬踏平你的山寨!”言似夢激動起來,指著笑面羅剎道。

“寒璧……”笑面羅剎念叨,笑容瞬間凝固,嘴角浮出一絲狠意,“我已散播消息,不出時日,你情郎便會找到這兒來,我就是要他看到自己的女人如何被糟蹋,讓他齊寒璧顏面無存!”

言似夢不懂,笑面羅剎到底與寒璧有何深仇大恨?她一提寒璧,就仿佛觸到了笑面羅剎的逆鱗,讓笑面羅剎暴跳如雷失了魂。

說曹操曹操就到。笑面羅剎與言似夢正談到齊寒璧,齊寒璧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見到寒璧,言似夢如久旱逢甘霖,飛奔向寒璧。笑面羅剎拔出腰間的佩劍,橫攔住言似夢,只要言似夢再走一步,他一劍就能砍斷她的腰。

心愛的女人有性命之危,原本殺氣騰騰的寒璧放下身份來,與笑面羅剎談判:“只要你將夢兒還我,我什么都答應你。”

為了一個女人,堂堂齊二公子,武林風云人物竟向他土匪低聲下氣,笑面羅剎仰天大笑起來,笑聲里不知是嘲諷還是悲哀,將劍移向齊寒璧的胸膛道:“只要你發誓終身不娶,我便放了她!”

齊寒璧難以啟齒,他與言似夢歷經風雨,一路走來為的就是能結為連理,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卻要悔婚休妻,教他如何能依從笑面羅剎?

見寒璧猶豫,笑面羅剎用言語相激:“齊二公子,那個女人都不是清白之身了,你還要娶她過門嗎?”

“不管夢兒是否清白,我都依然愛她!”寒璧斷然道。

笑面羅剎聽了有些失望,對寒璧再當頭一棒:“那跟你有過婚約的李家姑娘呢?你對得起她嗎?你對得起她嗎?”

(五)

“李家姑娘?”寒璧聽到這四個字,嚇出一身冷汗,這三年來,那位李家姑娘的名字像噩夢一般纏繞著他,是言似夢的不離不棄,細心照顧,才讓他從那李家姑娘的夢魘里走出來。

“你……你究竟是誰?你怎么知道李家姑娘?”寒璧戰戰兢兢道。

“李朝露,你齊寒璧的未婚妻,三年前失蹤,你如今非但忘了她,還娶了其他女人為妻,你還有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朝露嗎?”笑面羅剎手一用勁,劍劃破了寒璧的衣衫,只差一點就刺進他的胸膛。

“朝露她已不在人世,我與她之間的婚約自然解除,況且她一直喜歡的人是我大哥,就算她還在人世,她也不會跟我成親。只有夢兒,才是我的良人,我的妻子。”寒璧將過往撇得一干二凈,仿佛所有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都隨著李朝露的去世都煙消云散了。

笑面羅剎杏眼怒睜,手中的劍隨著身體顫抖,質問寒璧道:“齊寒璧,李朝露對你如何你會不自知?要不是她愛你,她怎會與你大哥割袍斷義?要不是她愛你,她怎會孤身隨你去荊州?要不是她愛你,她怎會替你頂罪喪失性命!你另娶其他女子,就是違背了婚約,背叛了感情!”

笑面羅剎為李朝露抱不平,厲聲控訴負心的齊寒璧。寒璧卻靜如止水,輕描淡寫對笑面羅剎道:“事實并非你想象的那樣,盡管朝露后來喜歡上我,但我并未喜歡過她,我從小待她如親妹妹,我早跟她解釋得清清楚楚。她的離世我很抱歉,你若想殺我泄恨,我絕無二言,只是不要將這仇算到夢兒身上,夢兒是無辜的。”

“好,那你就以死謝罪,告慰朝露在天之靈!”笑面羅剎毫不猶豫舉起劍,對準寒璧的胸膛刺去一劍。

說時遲那時快,手無縛雞之力的言似夢從床上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到寒璧面前,打出渾厚一掌擋住笑面羅剎的劍。

言似夢施展武功擋住笑面羅剎

笑面羅剎未料到文弱的言似夢還有一身武藝,而且她內力深厚,武功不在笑面羅剎之下。笑面羅剎猝不及防,被言似夢勝去一招,劍下之人也趁機脫身。

頃刻間,一對亡命鴛鴦攜手從笑面羅剎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被言似夢欺騙,被齊寒璧背叛,笑面羅剎心如刀絞,面具顫抖,臉上修補的人皮都快痙攣變形,烈火灼燒般的疼痛又再次涌來。他已死過一次,不想再受生不如死之苦!

笑面羅剎沖出山寨,縱身跳上千里馬,去追他死也不肯放過的人。

(六)

笑面羅剎勒緊韁繩,甩下長鞭,可這千里馬脾氣比笑面羅剎還犟,無論笑面羅剎怎么使喚,這馬只鳴不前,馬一仰身笑面羅剎從馬上墜落。

柔軟的身軀如飄零的孤葉落入堅實的懷抱,相似面龐的翩翩公子伸開雙臂,摟住笑面羅剎盈盈不足一握的細腰。

三千青絲如瀑下滑,拂過他的眼睛,他的額頭,他的鼻翼,別樣的酥軟隨著血液流入心底,讓他生出滿眼的憐惜之情。

“朝露,他已經不愛你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梅夕度教笑面羅剎認清現實。

笑面羅剎抬起手撫摸自己那張補上去的笑臉,笑臉下面是一張哀傷悲泣的臉,是不敢面對齊寒璧的那張破相的臉。三年前她前去荊州找他,為他頂罪,喪生在熊熊烈火中,葬送的不僅是這張臉,還有那份真摯的感情。

金牛寨只搶貪官污吏,不打家劫舍、強搶民女,此次她破例去搶齊寒璧的親,只是不死心,不甘心,她想試探他的真心,他到底愛不愛她?若他肯放棄迎娶言似夢,她便解散金牛寨,隨他去闖蕩江湖,浪跡天涯。

可是事與愿違,有緣無分的愛再怎么強求都是徒勞,他的心給了言似夢,她李朝露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曾經有過婚約又能怎么樣?

“夕度,借你的肩膀一用。”笑面羅剎黯然道。

“喏,我的肩膀隨時給你靠,你無需多言,你的心情我都明白。”夕度總能看穿笑面羅剎的心思,摟住笑面羅剎,將她的頭靠在了自己身上。

途中,見金牛寨的人沒有再追來,齊寒璧與言似夢才緩下馬步,并排騎在小道上。

“夢兒,她有沒有對你做什么?”寒璧關切問言似夢。

“我皆按照你說的做,她沒有對我怎樣,我也沒有揭穿她的女兒身。寒璧,你是如何得知笑面羅剎就是李朝露?”言似夢好奇問。

“是大哥在青州發現了朝露的蹤跡,但又突然斷了線索。朝露曾經跟我說過,若將來我娶其他女人,她必會殺過來砸我的場子,讓我成不了親。因此我才與你提前成親,引出朝露,這下終于可以確定笑面羅剎的身份。”齊寒璧道。

言似夢聽齊寒璧的講述,覺得自己不過是引出朝露的一枚棋子,朝露與寒璧青梅竹馬,又有婚約在身,如今朝露沒死,他會不會與朝露舊情復燃,重歸于好?

“我看朝露是真心喜歡你,改天我登門拜訪,跟她說明這一切,免得她誤會。”言似夢正經道。

寒璧不想言似夢竟說出這種話來,騎到言似夢身旁,將她從馬背上抱到自己馬上,十指交纏對她發誓道:“你是我齊寒璧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朝是,以后也是,沒人能奪去你的位置!”

“可是朝露……”言似夢眼神閃爍,話中有話。

沒等言似夢說完,寒璧對著言似夢的紅唇深情長吻,言似夢剎那讀懂寒璧的心聲,閉上眼睛與寒璧醉情于絢爛晚霞中。

多少年前,也是在這樣彩霞滿天的黃昏,一個梳著雙平鬟清靈可人的少女突然踮起腳尖,用一張小巧的朱唇在少年唇邊蜻蜓點水般吻過,事后她傲然向他宣示:“二哥,我喜歡你,你將來若娶別的女人,我便會提刀殺過來!殺了你后,我再自盡殉情!”

“你我從小就定了親,我哪敢違背父命娶別人為妻?你不必想著殺我殉情了。”少年燦然笑道。

少時情言,脆如繡絨,只輕輕一吹,便茸毛飛散,隨風飄遠……

少年時期的朝露與寒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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