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襲來,列車“轟隆轟隆”地喘著粗氣,在有些已經漸漸模糊幾乎筆直聳立的山巒下狂奔,車尾還沒有鉆出上一個洞口,車頭已經逃進了下一個隧道了。夕陽渾濁的余光無力地射進車窗,在這無數個進進出出的隧道和山谷間忽明忽暗,暗下來的山巒的影子便在車廂里鬼魅地縈繞,久久地不肯離去。妍兒在臥鋪車廂的過道上靠窗而坐,夜幕像是突然間就籠罩了下來,頭頂上的山巒怪石突兀,像怪獸,像骷髏,像魔鬼,一個個凝固在妍兒的腦海里,被拼命逃亡的列車統統丟在車窗后面。
這是一列開往南方城市的列車,途經妍兒要去的那個南方水鄉的小城,到達時間是第二天早上的六點。在這個季節,早上的六點應該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吧。木板樓,石拱橋,青石板的街面,白色的薄霧會纏繞在古老的拱橋下,在水面上慢慢地彌漫開來,順著低矮的河岸,以一種溫柔的姿勢匍匐在青石板上。踩著剛剛沒腳裸的薄霧,他,正踏霧走來,一如視頻里的一樣帥。不,因為這橋,這水,這霧,他比視頻里的瀟灑多了!妍兒嘴角揚起一絲無法抑制的笑意:人家是一個剛剛起步在商場打拼的年輕老板,不是斷橋上“咦咦啊啊”斯文透頂的許仙。
楊軍,一個年輕充滿活力帶著一股闖勁的現代的名字,一個從老家合肥市來這座江南水鄉小城創業的年輕男孩,經過自己不懈的努力開辦了加工廠。在妍兒那段被感情挫敗的時間里,來自網絡另一頭的這個在當今商業社會拼搏的男孩很快地在妍兒的腦海里銘記并定格。楊軍急切地邀請妍兒來自己的廠子看看,用他的話來說,愛情固然重要,但也離不開面包。 其實,妍兒也并不在乎他到底有多大的家當,他對于生活的那種上進心就足以能夠讓任何一個女孩子心里踏實。
兩個月的時間并不算短。每一天的電話閑聊,每一次的問寒問暖,這應該是早就超越了網戀的范疇了吧?妍兒這樣理解著。她在網上尋找過很多美麗的網戀故事,雖然大多都是虛無縹緲的結局,但是她深信,她和楊軍的感情,絕對是真真實實的!網絡,不一定全是虛無;而現實,也不見得一定就是那么實在。那一個現實里實實在在的男人曾經為了妍兒就差沒有把心給挖出來送給妍兒,他拍著胸口發誓寧愿舍去他的所有一切來愛妍兒一輩子,如今還不是給了她一個冷漠的背影!比那個背影更冷的是那些話:“你要出去創業呀,我雖是男人,但是我真的沒有創業心,我愿意在家里給你洗衣做飯,不要你做一點點的家務。”可是,還在溫柔鄉里做著粉色夢的妍兒還來不及去想他們的今后,現實里的溫柔男人甩給了妍兒一句更寒心的話:“我的工資原來我一個人用還將就過得去,現在有了你,我覺得過得好窮好累。原諒我,我害怕過窮日子?!毙堰^來的妍兒拼盡所有的尊嚴和對事業拼搏的所有力量去想挽回,現實里的男人丟下一句話:“等你闖出來了我們再在一起吧!”妍兒很無奈,難道這個社會真的陰盛陽衰?那么軟弱無能又勢利至極的話居然能出自一個男人的嘴里!
漆黑的夜色拼命地裹住飛奔的列車,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妍兒打了個寒顫,思緒一下子卷縮回來。不知什么時候,臥鋪車廂的燈已經熄滅,過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借著車廂里絲絲的微光,車廂里所有的人都躺進了臥鋪里,要不是那些輕輕重重的鼻鼾聲,真就像極了一具具整齊擺放的尸體。
“呵......呵呵......”很輕很輕的笑聲,幽幽的,斷斷續續的,像是從一個人的咽喉部位擠出,從茫茫黑夜的空際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那氣息已經吹動了妍兒耳邊的頭發。
“啊!”妍兒猛地站了起來,本能地轉過身,和一張呆滯的年輕男人的臉來了個零距離的面對面!
“對不起哈!妹子。”底鋪的老婦人被妍兒的叫聲吵醒,慢慢地坐起,摸索著穿上臥鋪低下的鞋子,木訥地站起來,輕輕地嘆了口氣:“唉!作孽喲!”
男人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嚇壞了眼前的這個女孩,不,他那呆滯的目光里根本就什么都沒有,對著一片黑暗喃喃地念叨著:“三千萬......呵呵......錢......三千萬.......呵呵......”
老婦人已經扶著臥鋪的床架顫顫巍巍地來到呆滯男人的身邊,弓著背對妍兒點了點頭表示道歉。她愛撫地舉起手摸了摸呆滯男人的臉:“兒??!睡覺了。啊,乖,睡覺,你嚇壞妹子了?!崩蠇D人無奈地搖搖頭:“唉,好好的出去咋就這樣了喲!”
“三千萬......媽媽......三千萬......呵呵......”男人一直低聲呢喃著。
“哪有那么好掙的錢?。恚?,乖?!痹瓉硎莾赡缸影。€好。妍兒舒了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很快落進了胸腔里。
老婦人慢慢地為兒子脫去外衣,男人喊著痛:“痛??!媽媽......痛......不打......不打我......我不要了......三千萬......"老婦人沒有停下手,只是那動作放輕了些,再放輕了些。
妍兒輕手輕腳地爬上中鋪,把手機貼在胸口,冰冷的手機居然給了她絲絲熱度,溫暖了她那潮濕的又剛剛被驚嚇過的心房。她絕對相信,這部關閉狀態的手機里,已經填滿了楊軍等待的急切和焦灼。幾點了,她不清楚,離家的時候忘了帶充電器,手機沒有多少電了,她必須要留著一點電,要不明天怎么和楊軍聯系?楊軍怎么能找到自己呢?現實和視頻,模樣是有區別的,人家都說網友是見光死嘛。
妍兒已經數不清列車已經穿過了多少個隧道,反正清楚列車員來車廂里換過車票,然后有人下車,又有人上車,下鋪的母子不見了,換成了兩個中年男人,一切都是那樣無聲無息。
車窗才剛剛泛起一縷極其模糊的微弱白光的時候,妍兒再也躺不住了。她輕輕地順著扶梯下了中鋪,在列車的洗手間里梳洗好了,就靠著過道的窗邊兒坐。車窗外的景色漸漸有些清晰,一望無際嫩綠色的田野,疏疏落落的村莊,纏繞飄渺的白霧,江南,怪不得文人墨客自古到今從不間斷地描畫,這哪里是人間啊,簡直就是仙境!
看看車廂里的時間,五點四十,楊軍應該是早已經在車站等著了。昨天他還告訴妍兒,他晚上要把加工廠幾天的事情都要安排好了,好好陪妍兒玩幾天。這個充滿了闖勁的男人,給女人依靠的胸膛不但寬闊堅固,還柔情似水。妍兒綻放著一臉的幸福,打開手機,“嘀嘀嘀......嘀嘀嘀......"短信、未接來電一噴而出,這薄薄的手機,裝滿了楊軍無盡的激動和等待的焦灼!
“喂!我的天,你終于開機了!”電話剛剛接通就傳來楊軍焦急的聲音。
“昨天不是給你說過我手機沒多少電了嗎?我快到了,你在車站嗎?”
“早就在車站了的?!?/p>
“你能認出我嗎?不要把我弄丟了哦!”
“還認不出你呀?放心,我就在出站口,你是逃不出我的法眼的,就是弄丟了我自己,我也決不會舍得弄丟你?!?/p>
火車緩緩地在這個小城停下。沒有幾個人下車,還沒等妍兒站穩腳,幾個下車的人早就散開不見了,留下蕭瑟的站臺在涼氣習習的晨風里顫抖。妍兒拖著行李箱,分不清東西南北。在她生活的那個大都市,街上人來人往,車站更是人如潮涌,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尋找方向就會被涌動的人潮綁架到出站口的。妍兒原地轉了幾個圈,在月臺的頂棚上看到了一根生銹的鐵絲掛著的一塊邊緣都布滿了黑色塵末的引路牌,上邊用鐵紅色字寫著“出站口”,那一個紅色的指路箭頭分外耀眼。
“妍兒,你在哪里了?下車了嗎?”楊軍一直在打著妍兒的電話。
“下車了,你在哪兒呢?”
“在車站呀!我怎么沒有看到你呢?”
“我也沒有看到你呀,我還在月臺上找出站口呢?!?/p>
“你快問問呀?!?/p>
“我已經找到了,我先掛電話了哈,沒電了。”妍兒掛了電話,順著指路牌穿過一個地下通道,出站口出現在眼前。她掃視了出站口稀稀拉拉的一排人,一眼就看見在靠墻的一個角落里那個視頻上瀟灑干練的楊軍。只是,和視頻上相比,好像差了點什么,瀟灑?干練?自信?又好像什么都差了一點點,顯得有一點點猥瑣,一點點自卑。是啊,視頻和現實是有區別的,自己也沒有楊軍在視頻上看到的那樣漂亮吧!
妍兒沒有徑直朝還在向站內張望的楊軍走去,她怕自己真的是認錯了人,現實和視頻里的人有區分應該是外表,身體里散發出來的氣質應該是不會變的吧!妍兒這樣想著,拖著行李來到了出站口的廣場上,背對著出站口撥通了楊軍的電話。
“妍兒,你出來了嗎?”
“出來了,怎么沒有看到你呢?”
“我就在出站口呀!你在哪兒呢?”
“廣場上的,你看到了嗎?”
“哦!你別動哈,我去找你?!?/p>
“嘿!”剛剛掛了電話,楊軍就在身后輕輕地跺了一下腳,從身后抱住了妍兒。“你從哪兒出來的呀?我一直看著呢,怎么就沒有看到你出來呀?”
“天上掉下來的唄!”還沒等妍兒轉過身來,楊軍早就松開了抱住妍兒的手,“來,我給你提箱子。”
“還有多遠?”
“不遠,我們打個車回去?!?/p>
這是一個江南的小城,寬闊的馬路,茂密的綠化帶,湛藍的天空,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完全沒有現代城市的繁華與喧囂。要不是路上稀稀拉拉跑著的車輛,真就像一座瘟疫后的空城,一座許許多多看不見的靈魂聚居的鬼城。楊軍居然離鄉背井跑到這么一個城市里來開辦加工廠,妍兒怎么也不能把這么一個空寂的城市和現代的工業聯想在一起。楊軍緊緊地抓住妍兒的手,津津有味地介紹著這個城市的美景。妍兒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她想象著出租車的前方是哪里?接下來又是個什么樣的情景呢?
出租車在一個小區外面的街道邊停下,這個小區是一片只有幾層樓高的房子,中間的綠化帶非常寬闊。太陽已經升起來,陽光照射著房子和綠化帶的樹子,把影子拉得老長老長,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曳,斑駁的影子在地上跳著鬼魅的舞蹈。妍兒習慣了熱鬧,極不喜歡這里的寂靜。
“我去買點肉,回去給你包餛飩吃?!甭愤^一個肉店的時候,楊軍對妍兒說。
“嗯!”妍兒趕緊把自己的行李箱拉了過來。她心里矛盾極了,她后悔死了來這個像害過瘟疫過后的城市,討厭這里的靜寂,討厭這里的房子,討厭這里的樹這里的草,討厭這里的一切,真的想馬上就離開!但是,就這樣馬上離開嗎?眼前的這個男孩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人?會怎么對待逃離的自己?妍兒不敢想。
'好了,走吧!"楊軍買好了肉,伸手過來要幫妍兒拖行李箱。"不了,我自己拿吧。"研兒護著自己的箱子。
"怎么能讓你拿呢?我是男人??!”研兒不敢也不好再堅持,只好硬著頭皮跟在楊軍的后面想象著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思量著怎樣去應對。楊軍的家在一棟矮樓房里,四樓。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大房子,一點都沒有人間煙火的氣息。家具上都鋪著早就過期的廢報紙,布滿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好像很久沒有人住過??諝饫飶浡鴿庵氐幕覊m味,陽光從窗戶的上方照進屋里,飛揚的粉塵便在陽光里焦躁不安,似乎想拼命地逃出這套緊閉的屋子,逃到外面空氣里自由自在去。屋里的裝修有些老套,就像是一個老妖怪的巢穴。難怪一個家里是需要一個女人的,楊軍本來家境不錯,只是父母在老家合肥,自己一個人又要打理廠子,家對于他來說也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妍兒雖然對于楊軍這個家有一些疑惑,有些神秘,甚至有些恐懼的感覺,但是,她很快就想出很多理所當然的理由來解釋。
“累了吧!妍兒,來,休息一下?!睏钴娎麅鹤诜e了一層灰塵的沙發上,摟著妍兒的身子讓妍兒的頭靠著自己的胸口?!白蛱焱砩蠜]睡好吧?”
'嗯!你呢?""我也是,想你睡不著。"
"你就假吧!呵呵......"妍兒嬌嗔著仰起頭,笑聲嘎然而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楊軍茫然望著前方,那呆滯的眼神好熟悉,研而似乎在哪兒見過。對,就在昨晚!
“怎么了?”
“沒什么?!?/p>
“你看,因為平時家里就我一個人,所以也沒有多的拖鞋給你穿,我去給你買一雙?!?/p>
“好的?!?/p>
“那你乖乖在家里休息一會?!?/p>
楊軍出去了,妍兒的心仍然沒有放下。屋里三間臥室,只有最里間開著門。妍兒躡手躡腳地來到最外面一間挨著客廳大門的臥室門口,把耳朵貼在臥室的門上。里面關的是什么呢?會有聲音嗎?哭聲?呻吟聲?還是妖魔鬼怪的亂叫聲?她把手放到臥室的門把上,卻不敢打開,輕輕地縮了回來,她害怕這輕輕地一推,就把屋子里關著的妖魔鬼怪給放了出來。這個屋子太神秘,神秘得有些恐懼!妍兒輕輕地退回來,卷縮在沙發里。行李箱沒有在客廳,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楊軍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哪間屋子了。她不敢去找,萬一推開哪扇門,里面還一個人或者什么東西呢?萬一拖著箱子下樓的時候遇到楊軍了呢?自己真的是好幼稚啊!就憑兩個月的視頻幾句好聽的話就千里迢迢地來到了這陌生的城市,來到了個鬼地方!
門開了,楊軍提著拖鞋、牙刷、毛巾進來,緊挨著妍兒坐下,"睡著沒有?"
“快睡著了的,又被你進來吵醒了?!?/p>
“哦!對不起哈,來,睡會兒吧?!?/p>
楊軍摟著妍兒,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為妍兒整理著貼在她臉頰的頭發。研兒睜著眼睛,望著楊軍那張還算男人的臉,生怕在哪個眨眼的瞬間,這張人臉就會猛然變形,就像西游記里的妖怪一樣從人臉一下子就變成了鬼臉。兩雙眼睛的視線相碰,楊軍立即躲閃開,瞳孔幾乎是在短短的幾秒鐘就黯淡了下去,像是這屋里的一切和懷里的女孩都不存在,茫然、冷漠、恐怖!
“你在想什么呢?”妍兒不敢讓這樣的眼神繼續變化下去。
“沒有呀。”
“哦,我給你帶了好些我們那里的特產呢,好吃狗,想吃吧?我的箱子呢?”
“嗯?”
“我說我的箱子,里面有我給你帶的好吃的?!?/p>
“在你那間屋子里。”楊軍指著中間的那間臥室道。
妍兒懶洋洋地起身,打開中間的那間臥室的門,急急忙忙地打開箱子。在箱子中間的隱層,身份證和一張銀行卡完好地躺在里面,她像是抓住親人一樣緊緊地握住那兩張卡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妍兒?!睏钴娫诳蛷d里喊。
“嗯,來了?!卞麅黑s緊把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不舍地放回原處,好后悔自己沒有穿帶口袋的衣服。抱著大包小包的小吃走出來?!爸裁醇毖??好吃狗!”
“天,你怎么買這么多!”
“多嗎?我又不是買給別人,是買給你的嘛!笨蛋!”
“妍兒。”楊軍一把拉過妍兒,緊緊地抱在懷里,“你對我真好!”
“呵呵呵......”妍兒嬉笑著,掙開楊軍的手,'不要以為這就是你的了,我也要吃的。還有,這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要你統統買給我吃。"
"說實話,這里還真的沒有什么好吃的。臭豆腐,吃嗎?"
"才不吃呢!臭死了!"
"那我去給你包餛飩,你也餓了吧,好嗎?"
"嗯!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去洗澡吧,坐了這么久的車。"
"嗯!洗澡間呢?"既來之,則安之。妍兒慢慢放下了一些戒備,看得出來這個男人的心思并不全在自己身上。
“這邊呢?!睏钴娎麅旱氖?,指著中間的那間屋說:“這間就是你的屋了,那間是我住的,衛生間在那邊,洗臉在這里......”
妍兒抱著衣服走進衛生間,這里除了蹲便器的周圍有人用過的痕跡外,到處都是污漬,墻角更是積了厚厚的一層,散發出刺鼻的惡臭。妍兒不敢洗得太久,她必須要在楊軍做好餛飩之前出去。
“做好沒有呀?”
“這么快就洗好了呀?”楊軍趕著面皮一邊扭過頭來:“餓了吧?快了。”
“你的吹風呢?”
“沒有呢,我這頭發還用得著什么吹風呀!”
妍兒用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走進廚房。廚房里也到處都是污漬,灶臺上也是。挺寬的灶臺,只有一只鍋和一個菜板看得出來這段時間有人在用。
“你看你好懶。”妍兒嬌嗔著。
“我懶嗎?沒有呀!”
“你看看灶臺呀,都這么厚的污漬了?!彼娴南胙矍暗倪@個男人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臟呀?!睏钴娔眠^一條油膩的抹布,在灶臺上擦了兩下,“這不就干凈了嗎?”
“看你懶的,哪里像有人住的家呀!”
“呵呵呵......你來了就好了呀?!?/p>
“你把我當保姆呀?”
“不敢不敢!你指導,我做?!?/p>
有意無意的玩笑中,餛飩做好了。櫥柜里有幾個大小花色都不一樣的碗,看得出來很久都沒有用過,里外都長了霉點。只有兩三個不銹鋼的大碗放在灶臺上,那應該是經常用的,碗里還有洗后沒有倒干凈的水??粗湍伳伒膹N房,妍兒實在是沒有胃口,就讓楊軍少給自己盛幾個。而楊軍呢,這個一點也看不出粗魯的男孩,卻“i呼哧呼哧”吃得滿嘴是油。
“好吃嗎?”
“你煮的,當然好吃了?!?/p>
“那你就多吃點?!?/p>
“可我在火車上吃過了,要不我還真想多吃點?!卞麅悍畔峦?,望著碗里剩下的幾個餛飩:“我實在吃不下了?!?/p>
“就吃這么幾個還要剩呀?再吃兩個吧!”
“真吃不了。”
“那我只好幫你了?!睏钴妸A了幾個餛飩裝進自己碗里,“還是給你留兩個吧?!?/p>
“不吃了,肚子真的很飽了?!?/p>
“那好吧,晚上再吃吧?!睏钴姲彦麅和肜锸O碌膬蓚€餛飩倒在還剩有餛飩的鍋里,收拾著碗筷。
“?。∧阕屛页允5酿Q飩呀?”
“怎么會呢!晚上我吃。”
一個加工廠的年輕老板,再怎么不會照顧自己,也不至于邋遢到這個地步吧,妍兒實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來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洗了碗,楊軍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
“我們今天下午怎么安排呢?”妍兒跟在楊軍后面,靠著門框問。
“你說呢?”
“你不去你的廠里嗎?”
“不去,我陪你?!?/p>
“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呀!不過,這樣可不好,這溫柔鄉,可是英雄的墳墓哦!”
“哈哈哈,我可是江山美人都要的。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昨天我就把這幾天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這幾天呀,就只陪你?!?/p>
“算了,我可不想成為毀了你事業的千古罪人,我怕你媽媽爸爸罵死我?!?/p>
“這幾天就能毀了我的事業了嗎?沒那么容忍吧。”
“還是去看看吧!我也想睡一下,昨晚在火車上還真的沒有睡好?!?/p>
“你睡吧,我就在這邊玩電腦陪你?!?/p>
“不了,你自己去忙你的事情,睡醒了我給你打電話?!?/p>
“給你說我安排好了的!”楊軍突然怒吼一聲,兩眼放出箭一樣鋒利的目光。妍兒被這突來的吼聲嚇呆在門口,腦子里一片空白。楊軍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怒火,堆上一臉牽強的笑容走過去摟著妍兒的肩膀,“聽話,快去睡會兒,你看,昨晚沒有睡好吧,皮膚都不那么好了,滿臉的倦容,我怎么忍心再帶著你出去走嘛!”妍兒還沒有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雙驚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楊軍。楊軍雙手捧起妍兒這張精致的小臉,這張臉很白很嫩,恰到好處地安放著并不算完美的眼睛鼻子嘴巴,拼湊在一起讓人看著很順眼,很舒服。而這時這張小臉的眼睛有些濕潤,里面裝滿了恐懼,寫滿了委屈。這樣一張臉,真的讓人不忍傷害?!皩Σ黄穑″麅?,我是真的想陪你玩幾天的,你難得來一次,我真的已經安排好了廠里的事情了的,你放心好了?!彼麚е麅旱募绨虺虚g那間給妍兒準備的房間走,“要是你不想睡這間的話,睡我那邊也行,我就在屋里玩電腦陪著你。”只是,他只這么說,卻一直摟著妍兒往中間的房間走,一點也沒有讓妍兒返回自己屋里的意思。
安頓好妍兒睡下,楊軍囑咐妍兒好好休息,自己就在隔壁,然后輕輕地帶上門,回自己房間了。
妍兒聽著楊軍塑料拖鞋走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從門口“啪嗒啪嗒”地響到隔壁的房間,她慢慢地爬起來,輕手輕腳地反鎖上門,捂著自己快要跳出心臟的胸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怎么也睡不著,這套房子,隔壁的這個男孩,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個謎,一個有些恐怖的謎!
妍兒當然睡不著。楊軍就在隔壁,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屋子里很昏暗,厚重的窗簾拉下了,只留了一條縫隙,透進來中午的強烈的陽光,照在卷著被子的床中間,照在壁柜上,像是要把床和壁柜都分割成了兩截。電腦已經待機黑屏,楊軍就坐在黑暗里,右手指尖燃著的香煙已經燃掉了一大半,他往煙灰缸里抖了抖煙灰,送到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火星便迅速朝煙嘴這邊滑過來,忽明忽暗的,照著那張過于成熟的臉,那些焦灼、愛憐、冷漠、兇狠的復雜的表情相互摩擦,相互碰撞,毫無隱藏地糾結著,斗爭著。電話短信的鈴聲響起,他狠狠地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拿起電話,解鎖,一條短信躍于眼前:“來了?”
“嗯!”
“下午?”
“不行?!?/p>
“為什么?”
楊軍沒有再回,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支煙,點上,黑屏的電腦上便出現了一個閃耀的火星。他伸出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的頭很痛,絞痛,撕裂的痛!煙盒已經空了,煙灰缸里積滿了煙頭,陰暗的房間煙霧彌漫。電話的短信鈴聲像是吹命符,攪得他心煩意亂,他再也不去看電話的短信,拿起手機狠狠地扔在床上,他雙手痛苦地抱著頭,死勁拉拽著自己頭上的短發。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妍兒被一陣輕微的開鎖的聲音驚醒過來。她支起頭下意識地緊盯著已經反鎖的房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那聲音卻沒有了。她睜著眼睛輕輕地躺下,屋子里很靜很靜,只有自己的心狂跳的聲音。忽然,門“吱”地一下猛然大開,妍兒趕忙閉上眼睛。就在眼睛閉合的那一瞬,她看到楊軍一下子跨進來,幾乎是在開門的同時。妍兒緊閉著雙眼,裝著睡著了,等待著將要發生的一切。
塑料拖鞋踩著老式的木地板,“吱——嘎——吱——嘎——”走到床邊。
“妍兒!”楊軍輕輕地搖著蓋著被子的妍兒,“妍兒,妍兒。”
“嗯!”妍兒微微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怎么啦?”
“小懶蟲!還沒睡醒呀?”
“嗯!醒了呀,你給弄醒的?!?/p>
“中午都過了哦,餓沒有?”
“過了么?還沒有餓耶!”
“那,咱們還吃中午飯嗎?”
“你吃吧!我晚上再吃。”
“其實我也沒餓,要不我們都晚上再吃?”
“嗯!”
“那你再躺一會兒,我做一下衛生。”
“要我幫忙嗎?”
“這幾天就不用了吧,以后有你做的。呵呵呵,乖,再躺一會兒?!睏钴娔脕頀咧?,像劃大字一樣敷衍了事地掃地。那掃帚是新買來的,上面還有透明的塑料薄膜包裝袋。妍兒起了床,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看著楊軍掃完地后又把塑料薄膜包裝袋把掃帚包好,放在餐廳的角落里。妍兒的家里,掃帚這些家居用品都是買回來就拆掉包裝直接用的,她也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哪一家的掃帚用后還拿包裝袋包好,像是臨時借用一下,完了還要還回去一樣。
楊軍的手機在床上響起,妍兒跑過去拿來手機,“有電話呢!”
“不管它!”
“沒禮貌!萬一是廠里有事找呢?”
楊軍接過電話,在屋子里轉了一個圈,什么也沒做,只是邊走邊接電話說:“不了......太熱了......嗯......不不不......?!?/p>
“有事呀?”
“沒有,一個朋友叫出去玩。”
“你不去呀?”
“不去,陪你?!?/p>
“我自己在家里玩電腦,你去吧?!?/p>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我不喜歡串門,你自己去吧!”
“算了吧。今天我們都不出去了,明天再去。”
“明天我也不去。”
“那不行!”
“為什么?”
“不為什么。算了,明天再說?!?/p>
楊軍在電腦上玩著游戲,心不在焉地聽妍兒擺著龍門陣,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妍兒要楊軍帶她出去轉轉,看看這個陌生的城市到底還有多少與眾不同的地方,楊軍答應了,但是要晚點,吃過晚飯再出去,說現在那么大的太陽,熱。
晚飯楊軍還真的吃的是中午剩下的餛飩,倒在黑乎乎的鍋里熱過,都成了漿糊,倒是給妍兒煮了面條吃。
下樓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小區的中庭有幾個帶著孩子的老人坐在長椅上閑談,無拘無束,他們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
楊軍跨著大步,把穿著高跟鞋的妍兒丟在后面一路小跑。
“喂!你等等我呀!你這是散步呀?完全就是長征嘛!”
“我習慣了呀,都是這樣走路的?!睏钴姺怕四_步,頭也沒回。
“可是這是散步!”妍兒氣喘吁吁地趕上去,挽著楊軍的手腕。楊軍舉手撓了撓頭,躲開妍兒,又大步大步地向前走。
“走慢點嘛,把我弄丟了你要倒霉的哈!”妍兒跑上去,拽住了楊軍的衣角,賴著讓楊軍拉著走。
“妍兒,來,我給你照張相?!睏钴娔瞄_妍兒的手。
“這里有什么好照的嘛!一點像樣的背景都沒有?!?/p>
“哦!那我們到那邊去。”楊軍走得更快了。妍兒明白了,這個男孩絕對不讓自己再被她拽住,他在顧忌什么呢?害怕什么呢?妍兒暗自高興找到了楊軍的這個弱點,一路上更是無休止的耍賴糾纏。楊軍對于這個像是沒有長大的女孩,愛也不敢恨又無由,除了躲,完全沒有了辦法。
第二天一大早,楊軍就過來敲門叫妍兒起床了,說有個朋友馬上要來,叮囑妍兒一定要出來見見這位朋友。妍兒剛剛穿好衣服梳洗完,敲門聲就響了。楊軍打開門,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堆滿了一臉的笑進屋來。
“妍兒,這是大姐,也是我同事。”楊軍介紹著。
“大姐好!”
“哎喲!好漂亮的妹妹,好年輕哦!呵呵呵,不過,以前大姐我也年輕過,漂亮過?!?/p>
“大姐現在也一樣年輕一樣漂亮呀?!卞麅呵宄约赫f這句話有多違心。
“來,妹妹,我們坐下聊?!迸死麅阂黄鹱谏嘲l上,對楊軍吩咐道:“你去給我們倒兩杯水。”然后微笑著問妍兒:“妹妹,你多大了?”
“26了。”
“哎喲!真的好羨慕你們,和楊軍一樣,二三十歲的大好年齡,年輕有為呀!以后就是國家的棟梁了。”
“哪里,姐,我只不過是打工的?!?/p>
“妹妹別急。我們今天既然在一起了,這就是緣分。也不曉得楊軍給你講過沒有,今天姐姐索性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你。聽我的口音你該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天津的,今后妹妹一定要到我們天津來玩哦!”
“有機會去天津我一定登門去拜望大姐?!?/p>
“那敢情好!今后我們一起去旅游,去新加坡,去加拿大,去瑞典,去環游世界!”女人喝了一口楊軍遞過來的茶水,招呼楊軍也坐下,繼續道:“妹妹,大姐我不是吹牛的哦!你知道我們為什么來這里嗎?告訴你吧,我們來這里是集資的,也就是相當于入股,只不過,利潤是不一般的可觀。一股七千塊錢,你投資二十股,作為你的入股資格,兩年的時間內,你就可以拿著一千零一十四萬走人?!?/p>
“傳銷”!妍兒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字眼,試問什么行業能以這么微小的本錢在那么短的時間內達到那樣巨大的收獲?現在該怎么辦?自從踏進這套房子,她已經明白了楊軍對她所說的其實很多都是謊話,但是,她怎么也沒有往傳銷上去想。她曾經看過很多的報道,說有人被騙進傳銷后為逃出傳銷黑窩跳樓致殘了,一個女生上廁所突然看到從便池里伸出來一只手,嚇得趕忙報了警,警察解救了這個渾身都是糞便的人,原來是一個為了逃出傳銷的魔掌鉆下水道的......一樁樁一件件可怕的傳銷報道讓妍兒的全身上下都冒著冷汗。
女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我們這個集資是國家允許的,合法的,是有勞動部門和國家銀行還有地方政府支持的。國家要發展需要有膽量的人才,所以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當然了,今天大姐在這里就給你透露了吧,我們的投資是沒有風險的,只要你發展了三個人,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當然你也不是就什么也不做了,你還要發動你下面的三個人再發展他們的下線,像金字塔一樣把你推倒最頂端,拿著你的一千零一十四萬走人。話又說回來,拿了這么多錢,你還是該感謝一下介紹你進來的人吧,比如今天姐把你介紹進來了,你今后拿了那么多的錢,在酒店包個宴席請大家吃一頓慶祝一下總是應該的吧?給姐買條黃金項鏈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吧?所以我們這行有個規矩,這請吃和買禮物是必需的。拿了錢你不要想就這樣走了,有人盯著你呢!想想我們來的時候,就像你現在吧,楊軍總還要供你吃供你住,負責你的安全吧,這些都是需要錢的呀......”
女人叫楊軍拿出紙和筆,熟練地在紙上講解著利益的來源和分配,但是怎么解釋都是講怎么分配新來的人投入的錢。
快到中午的時候,女人終于講完了,楊軍說午飯都已經煮好了,請她吃了飯再走。女人說很忙,起身走了,走之前囑咐楊軍要好好照顧妍兒。
“說吧!”妍兒死死地盯著楊軍。
“說什么?”楊軍的目光躲閃著。
“你愛我嗎?”
“當然!”
“那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呀?什么事都沒有。等會兒我帶你出去看看,做不做隨便你。”
“看什么?”
“看別人呀,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p>
“能看到什么?”
“你看了就明白了呀?!?/p>
“我不去!”
“不行!”
妍兒明白,現在,她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能是眼前的楊軍了。她沒有再說什么,假裝輕松地走到窗前,拉開始終低垂著的窗簾。陽光一下子就照亮了整間屋子,窗外的綠化地里,有三五個老人正在悠閑地打著太極,一個拖著行李箱的女孩,從行道上匆匆走過,可惜不是自己!只相隔了一層玻璃的距離,卻離外面的自由是那樣的遙遠,遠得像兩個世界,不可觸及。
“干什么?拉上!”楊軍厲聲喝道。
“干什么嘛!”妍兒連忙拉攏窗簾,突然轉過身,一下子摟住了楊軍的腰,“不許兇我!”妍兒嬌嗔道:“煩死你了!你說我該怎么罰你呢?”
“你要怎么罰我嘛?”楊軍回復了原來的溫柔。
“帶我出去玩,我要去爬山,還要去劃船,還要給我買吃的?!?/p>
“好好好,都依你,行了吧?小祖宗,先填飽肚子吧?!?/p>
出了門,走在小區的行道上,微風帶著花木的清新柔柔地拂過臉龐,翠綠的樹葉,湛藍的天空,幾只小鳥在空中掠過一個優美的弧線,散落在綠海一樣的樹冠上,妍兒第一次發現這個城市原來很美。
“我們先去哪里呢?先去劃船還是先去爬山呀?”
“先去一個朋友家?!?/p>
“我不去?!?/p>
“不行?!?/p>
“要去多久呀?”
“可能三五個小時吧?!?/p>
“必須要那么久嗎?”
“當然了,好幾家呢!”
“去干什么呀?”
“看了你就早知道了。”
“我才不想看呢!也不想知道。賺錢是你的事,用錢才是我的事情,不要搞錯了,我現在就想出去玩。”妍兒上前挽住楊軍的手,她知道他是怕這個的。
“我打個電話哈?!睏钴婑R上抽出妍兒挽著的手臂,掏出手機。
“牽我一下嘛,我走不動?!辈还軛钴娫趺炊?,妍兒就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你看你,天天對著電腦,臉都被電腦的輻射灼傷了?!卞麅赫{皮地上前捧著楊軍的臉,“以后呀,不許你天天對著電腦了,聽到沒有?”
“嗯!”楊軍扭頭掙脫妍兒的手,大步地往前走。
妍兒跑上去,緊緊地拽住楊軍的胳膊,柔聲問: “你好久到我們家去呢?”
“什么?”
“怎么啦?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打算去我們家嗎?”妍兒嘟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沒有呀,我忙過了這陣子就去,好嗎?”楊軍掙脫出手來,把手插進褲袋里。
“那我就不走了,等著你忙完了和我一起去!呵呵......”妍兒開心的笑著,從后門給楊軍來了個熊抱。
“干脆我們回去了?!?/p>
“不去玩了嗎?”
“不去了?!?/p>
“你朋友那里呢?”
“也不去了。”
“那......好吧!”妍兒非常勉強著說,一臉的不高興。
回到屋里,楊軍便打開電腦,什么也不做,只是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煙一根接一根地吞云吐霧。妍兒賴在他身邊,嘮叨著要他戒煙,說抽煙對身體不好,最后干脆把一盒煙都收繳了。
“妍兒,你回去吧!”
“什么?你趕我走呀?”
“你要上班呀?!?/p>
“可是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再說,你都在這里......”
“我會盡快處理好這里的事情去找你的?”
“我不信!”
“我發誓!真的,妍兒。”楊軍拉過妍兒,緊緊地抱在懷里,“今晚上就走,我知道晚上有一趟你回去的火車的?!?/p>
“這么急呀?晚上就要我走!”
“嗯!妍兒,今晚上!”
“你真會來找我嗎?”
“會的,一定會!”
“那你過來呆多久?一天?半月?”
“永遠!”
“什么?那你這房子呢?你的廠子呢?”
“妍兒,這房子是租的,我根本就沒有廠子,我都是騙你的?!?/p>
妍兒嬉笑著,一點兒也不詫異: “其實,我昨天一來就知道的。”
“什么?”
“你說這房子吧,一眼就能看出來很久都沒有人住過,到處都是灰塵,家具還用報紙蓋著,這是家嗎?至于廠子,你有時間,可不可能不去看一眼呀?不過這些你騙我可以,但是,你是真的會去我們家嗎,而且會一輩子不離開?如果騙我呢?”
“你就在乎我去不去找你呀?”
“當然呀!”
楊軍的電話鈴聲響起,他掏出電話,“噓!”他暗示妍兒不要出聲,“喂,不行......回來不了,我們在外地呢......剛才呀......后天......要不明天,今天不行......”后來電話又響了好多次,他也就再不接聽了。
白天還晴空萬里,晚上卻“嘩啦嘩啦”下起了大雨來,楊軍不許妍兒開燈,黑暗里,這個男人抱著自己已經深深愛上的女孩,一支又一支地猛抽著香煙,沉默不語。
晚上十一點的火車,十點鐘,楊軍幫著妍兒提著行李箱出門。雨點密密麻麻的打在雨傘上、樹葉上,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響,卻掩蓋不住一個男人“咚咚”跳動著的心。還好,剛剛走出小區門口,就有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楊軍拉開門,先讓妍兒坐進去,然后打開后備箱,把妍兒的行李箱放了進去。
“師傅,快開車!火車站!”楊軍拉開車門,來不及收了雨傘,徑直把雨傘丟在地上,還沒坐下就慌慌張張地催促著。
出租車踩下了油門,“轟”的一聲,朝火車站飛馳而去。
“傘!傘!”妍兒叫著。
“不要了!”楊軍緊緊地握住妍兒的手,焦急地看看前方又望望后面。
出租車很快就到了火車站,楊軍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妍兒的手,買火車票,進檢票口。
“喂!送親友的就送到這里哈!”車站的安檢員大聲地提醒著楊軍。但是楊軍根本就不去理會,拖著行李箱和妍兒一路小跑,來到候車室,妍兒乘坐的那趟列車正在檢票。楊軍一把摟住妍兒,“進去吧!”他把行李箱交給妍兒,輕輕地把她推了進去。
妍兒回過頭,楊軍正在對著她微笑,只是,他的身邊站了幾個高大的男人,眼里射出憤怒的兇光!妍兒清楚地知道,她現在自由了,安全了,但是,心里卻囚禁了一把枷鎖,沉甸甸的,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