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突然從車窗外飄進一陣歇斯底里的咒罵聲。人行道上一個穿著環衛工人服裝的大叔,用手指點著前方,不管不顧的兀自咒罵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年邁的老者拄著拐杖,亦步亦趨的往前走著。
我心里涌起一陣心酸,他罵路上匆匆而行的任何人都好,只愿他不是在罵這位老人。
突然就想到了這句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中國的古老文化真是博大精深,而且每每能觸動人的心靈,讓你感慨。
就像有時候,一種感覺憋在心里,卻惆帳著不知如何表達,如何書諸筆端,然后這句話突然跳出來,正好直抒胸臆。
隨著年歲的增長,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見不得老人和小孩子受苦。
成年人的世界里,你再怎么囂張跋扈,請都不要傷害老人和孩子。
他們辛苦一生,為生活熬得油盡燈枯,請尊重他們;
他們還是稚嫩的幼芽,無力躲避狂風暴雨,請保護他們。
不由得想起了海明威那篇久負盛名的中篇小說《老人與海》。
我知道小說的主題意在謳歌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始終與生活中的磨難做著不屈不撓的斗爭。
可是我卻更感動于小說字里行間流露出的一種人性的善良,人與人之間不顯山不露水,卻滲透骨髓的尊重和關愛。
我愛那個善良的孩子,更像孩子一樣心疼那位孤苦的老人。
他已是耄耋之年,瘦骨嶙峋,脖子上盡是深深的皺紋,雙手遍布如同被風侵襲的巖石一樣的老疤。
眼看著老人連續84天出海一無所獲,每天搖著空船回來,孩子心里十分難受。他晚上等待著下到海灘上幫老人搬回沉重的釣繩,早上再從朦朧的深睡中被叫醒,幫老人搬到船上。只有幫老人做點什么,他才能安心一些。
想起自己偶爾在秋收的時候回去幫父親摘蘋果。
那種疲憊到極點卻不肯休息一會的倔強,其實只不過為了自己多摘一個,父親就能少辛苦一點。
這當然不能改變事情的總趨勢,只是讓自己在無能為力的事實面前尋到一份安慰。
漁民們都來看老人,知道他好多天沒有打到魚心里都替他難過,卻并不把自己的憐憫表現出來,只是圍攏過來和老人聊家常,聊海潮,向老人討教出海放釣繩的技巧。
善良的人們小心的維護著一個一貧如洗的垂垂老者僅有的一點自尊。
孩子問:“您今晚吃什么?”
“有一鍋黃米飯,就著魚吃。”
“我可以用一下快網嗎?去打點沙丁魚回來做魚食。”
“當然可以。”
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快網,快網早就賣了,什么一鍋米飯、魚啊,什么都沒有,孩子都知道,但是他卻每天陪著老人瞎侃一通,就像一切都真實存在著。
孩子請老人喝酒,吃烏豆煮米飯,葷的燉菜。
“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您空著肚子去打魚。”
“虧得有你照顧我。”老頭兒說。
“要是論打魚,我看您是最棒的。您是打魚的好手,像您這樣了不起的就您一個。”
“我雖然積攢了好多打魚的竅門,可我畢竟老了。”
“您出海前一定要喝一杯熱咖啡,我們家在這是記了帳的。”
言談對話間,就把祖孫兩代人的相親相愛,相互照顧,盡情表現了出來。孩子照顧著老人的生活,更給他無窮的精神力量。
老人又出海了,而且獨自去了遠海。
正午火辣辣的太陽曬傷了他的脖子,夜晚冰涼的海風灌進白天汗水濕透的衣服里,凍得他全身發抖,肩膀后背生疼。
他不帶一點食物,只靠打上來的一條小鲯鰍充饑。當然,這一切對于一個終年以捕魚為生的漁民來說都不算什么。
終于,一條18英尺長的大馬林魚上鉤了,老人被它拽著在海上轉圈。兩天兩夜,體力在一點一點的消耗,精神在瀕于崩潰,手已經被繩子磨爛了,眼睛變得模模糊糊。可是,老人沒有放棄,和魚死磕著。
他孤零零在海上漂泊和大魚抗爭,他累壞了,他全身都是傷。他不止一次的跟自己說話:“要是孩子跟我來就好了。那樣我會好受很多。”
“要是敢明兒遇上一條特大特有勁的魚,我要是收拾不了他,你就知道我沒你說的那么厲害了。”
“就不會有您收拾不了的魚老爺爺。”
孩子的話猶在耳邊。
他使出最后一點力氣,終于勝利的將魚叉扎進了魚的身體里,并將它成功的綁在了船舷上。
老人知道血腥味對鯊魚是一種天然不可抗拒的誘惑,它們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追逐而來。還有更殘酷的戰斗等著自己。
碩大的鯊魚,牙齒差不多有老人的手指長。它們瘋狂來襲,目標就是那條綁在船舷上的大馬林魚。為了護衛自己拼了老命才得來的戰利品,老人奮起抗擊。
可是,鯊魚卻是彪悍的,連續四波鯊魚襲擊了小漁船,吃光了大馬林魚身上所有的肉。
老人沒有睡眠,沒有食物,沒有刀叉,他精疲力盡,身上到處都是傷,他卻把來襲的鯊魚全部打死打傷。
他說:“你可以消滅一個人,可就是打不垮他。”
兩天兩夜的苦熬,他雖然一無所獲,卻勝利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島。
孩子發現了在自己窩棚里熟睡的老人和他傷得那么嚴重的手,他哭了起來,他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心疼。
他一路哭著去為他弄熱咖啡。
當漁民們看到老人的小船和船舷上綁著的魚骨架,就猜到了海上發生過什么事情了。
“他怎么樣?”漁民問。
“睡著呢,讓他好好睡吧,都別打擾他,他一定累壞了。”孩子臉上掛著淚水,他不在意別人看見他在哭。
“要熱熱的咖啡,多放牛奶多放糖。”
“他還需要什么?跟他說我很同情他,不過更加敬佩他。”老板由衷的說到。
“老爺爺一定吃足了苦頭。”想到這些,孩子又哭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醒了,喝下了孩子一直守在那里反復加熱著的咖啡。
“我很想你,孩子。我是真的老了,被鯊魚打敗了。”
“它沒有打敗您,您是個了不起的老爺爺。以后咱倆還是一塊出海打漁吧,這樣好有個照應,您這會一個人受了多少罪啊?”
孩子想著老人的傷,又哭起來。
“可是你爸爸媽媽會不高興的。”
“不用理睬他們,我已經長大了,等我們打回魚來,他們就無話可說了。我還有好多東西要跟您學呢。”
“既然你這么說,我們還是一起吧。說實在的,我還真離不開你。”
貧困無奈的現實生活,樸實無華的語言交流,每次看到這里,都被祖孫兩個感動到淚流。
海明威正是通過細致的心理和對話描寫,使這部取材于真實故事的小說享譽全球,也奠定了他在世界文學史上的突出地位。
整篇文字都散發著一種充滿人性光芒的動人魅力。孩子對他的深情和關愛,正是他挑戰生命極限生存下來的精神支柱,讓他塑造出一個在困難面前永不言敗的硬漢形象。
孩子,有你陪伴,老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