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連夜趕回來的。
去殯儀館的路上,經過他生前工作過的醫院和住過院的醫院。
想起小時候過敏長疹子他給開的藥,鼻塞他給配的神奇藥水。
再后來,是身體很好的他第一次住院,躺在病床上聽到我來,把臉轉向我,只憨憨的笑,不說話。好像在說“我很好”。
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看到他這笑,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不敢被他看到,背過身去擦。
現在,他靜靜地躺在透明的棺材里,覆著一面黨旗,遮住他變得瘦小的身體,再也不會說話。
大屏幕上循環播放著他這一生的照片,從神氣的軍裝少年到垂垂老人。原來我記憶里寡言少語的人,年輕時也曾氣宇軒昂意氣風發過。
時間都去哪了,這是相冊的的背景音樂。
我對他的記憶,始于記事起,淡出于去外地上大學后。
最近這幾年越來越少,一年幾次短暫的見面。
小時候我覺得他是個很有學問的人,有很多很厚的書,養了很多花,愛下象棋,愛打太極拳,經常深沉得像很厲害的老頭一樣,會突然說出很簡短的話。還幫我取了一個好聽的中藥名字。
他老了,話越來越少,在這個唇槍舌劍的家里存在感越來越低。
這個世界上他的兄弟姐妹們,老友們,這些年越來越少。這一次,他卻把散落在各地的親人故友都聚在一起,作最后的告別。
他兄弟姐妹中唯一在世的一個親弟弟,聞訊千里迢迢趕來。見到多年未見的哥哥的遺容的那一瞬間,這個快八十歲的老人,哭得撕心裂肺。
世間最殘忍的久別重逢。
他充斥在一些人的回憶里,也幾乎不活在于另一些人的回憶中。
記憶可能是一個人在世界上存在過的最好證明。而他的離去,也讓活著的人經歷一場抽離。
不管怎樣,明天過后,一切這個世上與他有關的東西,都將隨之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
留下的只有越來越淺淡的記憶碎片。
我不知道葬禮原是這樣的
發明這些繁瑣儀式的人,大概初衷是怕生者不能去懷念罷——如若不能走心,能按著做好這些儀式也是好的。
就像喜寶那句: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錢。
2012年爺爺的離世,是我人生中經歷的第一場離開。我是過了很久以后,才意識到這代表他不存在了,沒了。
昨天是他。
我真的很害怕再有我一出生就存在的人從我的生命中告別。
余華說,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
可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