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情深

席慕容在《鄉愁》中這樣寫道:“總在有月亮的晚上,想起故鄉的面貌,卻是一種模糊地悵望,仿佛霧里的,揮手別離,別離后,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書,永不老去。

追本溯源,鄉愁源于對家的眷戀,今天,我便在這里淺談一下父母的愛情。

父與母相識于87年春,那時父仍飽經風霜染洗,歲月沖蝕,苦苦掙扎于溫飽線上,兄弟三人,父居老大,早早便肩負著糊口重任,從城南到城北,百余里,隨奶奶一路行乞,一路苦讀,皇天不負有心人,父考入師范中專,并順利畢業,借此謀了一份收入綿薄的教書差事,每逢得閑,父便借了輛老舊的鳳凰28大杠,將平日里省下的糧票送至50余里外的奶奶家,父的孝,在那所小小的中學,人盡皆知。86年年末,外公去學校考察工作,一眼相中老實巴交的父親。

外公膝下有女三人,大姨已遠嫁他鄉,小姨仍是“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談婚論嫁事由自然而然落在了母親頭上,母親是萬萬不愿意的。87年元月,父與母初識,母親打量著眼前這人,不修篇幅,胡子邋遢,眉宇間時隱時現的淡淡自卑,心中頓生厭惡,哪里有如意郎君的樣子,這不就是一個鄉野村夫么!便一口回絕,父啞然,轉身離開。母親這次算是徹底拂了外公的面子,當即龍顏大怒,將母親關在房中,用皮鞭狠狠抽打,禁止母接觸初戀。“呵,好一個天命可違,父母之命不可違。”忤逆不得,母親只得眉下泛潮,低低啜泣幾聲,便虛與委蛇,索性開始與父親交往。

1987年6月,荷花開得正旺,父與母偕行游江,一路賞景,一路無語。蒼茫暮色中的山水荷花,清香遠逸,在漸進的黑暗中逼近父親的視線,暮色將闌,西天掛下一簾云母屏,掩住了落日的余暉,聽得烏篷船梢嗚嗚啜泣起來,雨簾成幕,江面仙氣氤氳,煙霧蒸騰,兩岸吊腳樓也淪陷了,緩緩沒入夜色的掩映,雨聲滴答滴答,走唱著天地間最初的荒涼。

“阿秀,你瞧。”父親轉身,含笑指著萬頃葦綠,十里荷香。一室寂靜,方才啜泣的云,還稀疏的幕在天空,只露著些慘淡的微光。母親哦了一聲,不置可否,語焉不詳地敷衍了他幾句,便自顧自擺弄起了衣服,父尷尬地輕咳兩聲,靜坐船頭,點上煤燈。

江面的風,帶著濃濃的哀傷,一點點,侵入父親骨髓深處,遠處星星點點的漁火,帶不來半分暖意,只剩下一雙死灰般的目光,像石下清泉嗚咽,像風中枯枝嘶鳴。沒有交往過,父親眼中的母親,始終是荷花千朵,宛在水中央,一花開一花落,都牽動著他的心,他卻只能做隔水遠眺的賞花人,不能涉水采擷一朵。終歸是“傷心橋下春波碧,曾是驚鴻照影來。”空得白紙卷,詩意難再書。末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角中有火光閃動,死灰復燃,父親探出船身摘下一朵清荷。

“阿秀,閉眼。”母親皺眉,略顯不耐,半垂星眸,靜待著父親說出個所以然來。

遠方,那些荷花在雨里靜默著,風聲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白云寺渺茫的歌聲似得。

父躡手躡腳,俯身走進船艙,斑斕的夜色下,漸漸多了幾處燈影,迷離的燈影在他臉上層層疊疊地,變換著不同的顏色,父親知道,這一場荒誕不經的愛情,是時任縣長的外公一手造就的,故父親對母親一向舉止有禮,洵洵儒雅,也少有溢美之詞。既然不愛,又何必自作多情?

“阿秀,睜眼”母親輕啟雙眸,一輪月光在她剪水般的雙瞳中雀躍,那是一件火紅色外衣,一大串紫羅蘭在左胸前泫泫欲泣,開的正艷。86年新款,168塊,是百貨大樓的高檔品。

“阿秀,你說你喜歡這個,我攢了幾個月,就,就買來送你了。”彼時父親工資不過幾十塊,又有奶奶需要贍養,一向節儉,不記得是哪一天,母親對父親冷嘲熱諷:“你連一件衣服都舍不得送我,你又憑什么說給我幸福?”父親黯然,卻牢牢記住了母親氣急胡亂指的衣服,火紅色的袍子,在他眼中,落盡最后一絲血色。父親頓了頓,將手中的荷花輕輕插進母親的發髻中,“我還是覺得這荷花更配你,阿秀你美得不可方物。”瑩瑩淚光染上母親的眼角。她不語。

兩人默立,任瀟瀟冷雨,吹開記憶的簾帷。

終究是怕母親禁不住這風,父親長舒一口氣“罷了。”半分苦澀,半分不舍“阿秀,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縣長的女兒,除非你是瘋了才會愿意跟我窮苦一生,放心吧,阿秀,明天我會告訴陳叔,告訴他我們不合適。啊?啊?阿秀,你別哭,別哭呀!”母親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和著這風,在眉間心上脈脈流動。父親一時方寸大亂,像一個孩子那樣,手足無措,忙伸手拂去母親的淚光。

故事到這里已經有了尾聲,如今,幾十載悠悠歲月,倏忽間飛逝了,而那年那月那日的同舟共濟,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只一剎那,就墜入了無邊的流年。

很遺憾,我未能見證那一場平凡卻偉大的愛情故事,當愛情褪去塵世中的鉛華,搖身一變就成了親情,倘若有一天,我與那深愛的人兒相逢,又會是怎樣的光景?一如母親的狡黠,又或者是父親的厚愛如山?一切的猜測都付諸對未來的無限憧憬之中。

《寥落風》中這樣寫道:“看朱成碧心迷亂,莫問生前但惜因緣,魂無歸處為情牽,念戀人間,不羨神仙。

有一種愛,起于無奈,卻命中注定彼此纏綿。(老爸,叫一聲老婆很容易,一聲老婆子,卻要用一聲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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