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危樓欲墜,風嘯馬嘶。
木昭和十七穿過層層黃沙,來到客棧門口??蜅]有牌匾,之所以知道它還是所客棧,是因為旁邊插了個幡子,上寫了兩個字——客棧——它的主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它,連名字都懶得起一個,只有客棧兩個字。
一群馬在客棧前不安的踏著蹄子,每一聲馬蹄都讓木昭為這所腐朽的客棧感到擔憂,生怕它在這微弱的震動中轟然倒塌。
客棧門口對峙著兩幫人,但似乎沒有一個人擔心客棧會不會倒塌,這讓木昭不禁挑了挑眉。他牽著老馬緩緩走過馬群,輕輕揮手示意十七下馬,將老馬拴到了馬廄里。栓好馬之后,木昭重新穿過馬群,折回客棧門口,和十七并排站在一起。
客棧門口對峙的兩幫人彼此盯著對方,手中的利器雪白晃眼,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趨勢,木昭的目光慢慢的掃過兩幫人,然后超客棧里望去,發現客棧里還有空著的桌椅,又輕輕挑了一次眉,走上前去開口道:
“怎樣,不準人進去嗎?”
對峙的人們聞言眼珠微微轉動,瞥了木昭和十七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竟無一人發言。木昭嘖嘖驚嘆兩聲,輕輕一抖手中的“寶劍”,挺了挺身子對十七說道:
“他們看來都是啞巴,我們自己進去吧?!?
十七輕輕點頭。于是木昭和十七緩緩走過兩幫人中間,劃破他們的目光輕輕踏進門檻,走入了客棧。
客棧稀稀疏疏擺著幾張桌子,坐著六個人,其中有三個人坐在一桌,桌上并無酒菜,卻有一個三尺長短的木匣,另外三個人各自獨坐一桌。木昭和十七走進客棧,找到一個挨著窗戶的角落坐下,正準備叫小二上菜,才發現客棧即無小二也無老板,想必是看到這幅陣仗跑去躲起來了。于是木昭無奈一笑,端詳起客棧里的情況來,兩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是三尺長短的木匣,一是在他和十七隔壁桌的年輕人。
因為當他和十七進來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其他人的目光都曾落到他們身上過,只有旁邊年輕人自顧喝酒吃肉,目無旁物,仿佛來到這家客棧真的只是為了吃飯和喝酒似得。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只有這個年輕人的桌上有酒菜,因為其他人的桌上別說酒菜,連碗都沒有一個。
木昭津津有味的端詳著旁桌的年輕人,越看越覺得有趣,連嘴角都不自覺的翹了起來。這時,年輕人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抬起頭來,他有一雙清亮的眸子,一張青澀的面龐,只是頭發亂蓬蓬的披在肩上,似是從未整理過一般,不經意間散發出一股桀驁不羈的氣味。他開口說話,聲音竟意外的粗獷,像是一個彪形大漢才應該發出的聲音一般,他說: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木昭聽到這粗狂的聲音,微微一懵,才輕笑著開口,說道:“因為客棧里的人,只有你一個人在吃飯喝酒?!?他輕輕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劍,又接著說道:“客棧難道不應該是吃飯喝酒的地方嗎?”
“干我何事?我喝我的酒吃我的肉,其他人愛干嘛干嘛,他們沒礙著我我也沒礙著他們?!?年輕人說。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沒有人擔心這樓會不會被馬蹄震垮了,也沒有人擔心會不會嚇走了小二和廚子之后沒有飯吃,在客棧不擔心這些,那他們擔心什么呢?”?
年輕人蹙起眉,看著木昭,說道:“那又關我何事?他們爭他們搶,我只管先吃飽喝足再說。你要也想去爭一番便去,找我說話作甚?” 他重新抬起酒倒進碗里,接著說道:“或者你想多管閑事?那你和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不過你怎樣都好,也不關我的事,別礙著我喝酒吃肉就行。” 說罷便自顧喝起酒來,不再發言。
年輕人刺得木昭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木昭訕訕的閉上了嘴,想低頭喝酒,發現桌子上連個碗都沒有,于是只有“咔咔”的掰著自己的手指。十七看到木昭吃癟,在面紗輕輕扯起一個笑容。
這時,客棧正中間,坐同一張桌子的三個人中的一個人開口,他看著對面坐在對面的兩人說道:
“我早就聽說過‘鐵拳震八方’的鐵氏兩兄弟,放著浪蕩江湖的大好日子不過,竟然甘愿加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鏢局做兩名小小的鏢頭,可真是奇怪。今日一看,原來兩位是早有預謀,為了桌上這寶貝啊。” 說罷他輕蔑的笑起來。
聽完他的話,木昭一看,才發現那兩人眉眼處果真極為相似,原來是兩兄弟。他凝神看了看桌上的木匣,心里暗暗猜想木匣里會是什么寶貝呢。
鐵氏兩兄弟都皺起了眉,其中一人開口說道:“我們兄弟是自愿加入鏢局的,總鏢頭也對我們兄弟仁至義盡,這次偷了鏢局的東西跑出來,日后我們自會到總鏢頭面前用性命償還,只是沒想到早就死在朝廷圍殺下的馬匪頭子,竟然詐尸一般的‘復活’了,怎樣,梁老大要劫我們兄弟的東西嗎?” 他把馬匪頭子四個字咬得極重,眼中冒著不加掩飾的不屑。
梁老大輕輕敲著手指,說道:“今日想要劫二位的恐怕不只有我,你看看在座的人?!?他伸手一指旁邊的一個彪形大漢,說道:“方圓三百里的山賊頭子黃將軍,還帶了手下的精兵強將,和我的人在門外對峙呢。當山賊都當到自封將軍這種地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是....”說罷他嘆起氣來,語氣中的挑釁一點不加掩飾。但黃將軍不答話, 于是梁老大又伸手一指身后的一個老者,說道:“連神出鬼沒的江洋大盜,黑風老頭也現身了?!?
黑風老頭聞言將手揮得如風車一般,訕笑著解釋道:“哪敢哪敢,老頭子就是路過看會兒熱鬧,決計沒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沒有沒有?!闭f完,黑風老頭將腳并在一起,手抱在胸前,儼然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黑風老頭打完岔,梁老大收回手,接著冷聲說道:“現在世道變了,惡鬼橫行,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自以為有兩招本事,竟然想學書中人行俠仗義多管閑事,也不怕丟了性命?!?說罷,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木昭,將手擺到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面,指甲在桌上敲出的一個個月牙形印記。
鐵氏兄弟冷著臉,開口說道:“想搶便來搶,這么多廢話作甚?一個馬匪,一個山賊,一個大盜,當真以為我們兄弟是軟柿子,怕了你們這等傷天害理的東西?” 說完鐵氏兄弟一同站了起來,一人拉過桌上的木匣捏在手中,一人一拳將面前的桌子打得粉碎,氣勢逼人。
梁老大看到鐵氏兄弟突然站起身,吃了一驚,一個閃身迅速往后退了去,同時揮著手說道:“何必如此心急,不若我們先將無關人等解決了再說?” 說罷他目光輕輕的瞟了一眼木昭和旁桌大吃大喝的年輕人。
鐵氏兄弟冷冷的看著梁老大,不為所動,只是將手中的木匣又捏緊了幾分。梁老大見此情景,無奈的搖了搖頭,突然一腳朝著地板跺去,地板轟然炸裂,石板碎片紛紛炸飛起來。梁老大的一腳還來不及穩住腳勁,他便又迅速抬起腿,腿影在石屑之中不?;蝿?,連著踢了五塊碎石板朝著黃將軍激射而去。黃將軍一聲冷哼,右手抄起自己尚未抽出刀鞘的開山刀,順勢使出一招‘攬月式’朝著石子拍去。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激射而去的石子身上,卻見梁老大在腳勁將盡的時候又迅速晃動了一下,原本來說,他一腳之下的力氣已然使用完了,必須要緩上一口氣重新蓄力,方能繼續使勁,但他卻強行又踢了兩下,這必然會對他的腳踝造成巨大的傷害,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嘴角悄悄拉開了一絲笑意,因為他看到兩顆碎石子已經激射出去了。一顆飛向黑風老頭,一顆飛向鐵氏二兄弟中的老大。
碎石塊一瞬間便飛到了黑風老頭和鐵老大身旁,在此之前他們并未察覺,此時方才大驚失色,因為太快。來不及格擋,黑風老頭只能盡力一閃,石子擦著他的手臂飛過,劃出一道血痕,好在輕功和身法是黑風老頭的看家本領,否則他的身體上必然會多出一個血洞來。而鐵老大素來不擅長身法,他下意識的提起手中木匣去擋。石子打穿木匣射了進去,發出“砰~”的一聲脆響。鐵老大怒目圓瞪,正準備讓著無恥“馬匪頭子”領略他鐵拳厲害的時候,發現剛才黑風老頭的一個閃身竟閃到了他身旁,來不急思考便一腳踢了過去。
又說黑風老頭,他方才一落地便見鐵老大一腳踢來,心里叫苦不迭,只能伸出雙手放在身前格擋,被踢倒飛去三尺遠,還未落地鐵氏兄弟便又圍攻過來。他自知解釋也無用,因為所有人都是為了那木匣里的寶貝而來,縱然不是,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所以他只能和鐵氏二兄弟相互搏殺起來。
再說梁老大,他踢出最后兩腳之后,腳踝便高高腫起,最輕也是骨頭移位了,但顯然他并不在乎。看到石子沒有洞穿黑風老頭和鐵老大,他卻并不怎么失望,因為他知道憑兩顆石子根本殺不了誰,自己的目的也只是引黑風和鐵氏二兄弟出手就夠了。于是他一搖頭,像一只老虎一般朝著木昭旁桌大吃大喝的年輕人飛撲而去。
他的目標竟是這個年輕人? 這根本毫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