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行 | 無事,山里走一遭

涂涂拍攝

每次到蘇州,必然不會選擇去虎丘。總覺得那孤零零的虎丘塔能有什么好看的。

因為看過揚州大明寺的棲靈塔,又在太湖、普陀山多處看過塔,甚至登過塔樓眺望。有山,有寺廟,必有塔。對此,也就見多不怪了。

要不是先生去過,執意推薦,我想我仍回帶著偏見錯過這么“深得吾心”的山林景致。嚴格意義上,還算不得是山,海拔頗尷尬了一些,還不到40米。

01

在入口處看到“吳中第一山”的字樣時,心里暗自覺得好笑。此處海拔僅三十多米,怎能稱得上“第一山”?

不免想起大學時期的珞珈山,好歹海拔也有110米。可在我心底,這樣的坡度都算不得是“山”,坡而已。

山,必須得像黃山那般,高聳入云,可看云海觀日出。山石林立,奇而險,云霧繚繞,才壯觀,才引人入勝。

那是自然的神力所致,算得上奇觀。而虎丘“第一”山的由來,必然不在這里。倒是那2500年悠長的時光,賦予它的人文氣質。

一路走過青石板,跨過一座橋,看著那流水人家的水墨畫卷,才覺得這是蘇州無疑。老城區的好處就是,街景都沉在久遠的時光里,文化色彩分明,讓人還能分辨。

城市的新區大多“千人一面”,現代、簡約、融合,寬闊而整潔,充滿秩序,人也還不算擁擠,生活便利。唯獨沒了辨識度。

失去辨識度的生活,大概在哪里都一樣。周圍的一切,都是這樣的標配。大同小異,亦可替換。

如今的城市都是這樣,新的包裹著舊的,一片老的,一片新的。一處承接著過往,一處開疆辟土走向未來。

在沒有辨識度的地方待久了,慢慢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怎樣的國度和文化里。心里有點不安,像沒了根一般漂浮游離在時間里。

有人說,因為變化太快,我們失去了與歷史的縱深連接,進入另一種“無根”的狀態里,開始變得飄搖而虛無。

02

又來到一座橋,橋那邊是虎丘的門頭山,像寺廟的一座殿門,明黃色的墻壁。里面左右各有一尊高大的佛像,威武神明。

河邊的樹木蔥蔥郁郁,其間有黃葉點綴。一陣風過,落葉隨風飄舞,停在河面上。那些樹,已然有很多年頭了,高大挺拔,綠蔭一片。

入門后,人多了起來。我們瞅了一眼“憨憨泉”,竟還能看見泉水。就躲開人群,繞側路而行。卻不知,我們隨意而行選的正是“擁翠山莊”那邊。

“擁翠山莊”依自然坡地而建,依山勢而分層次,景色富于變化。好似推山門而入,尋山徑而上。忽有銀杏兩株,一人都難以抱合。先生和兒子兩人剛好能環抱一圈。

若是再過幾周,等銀杏黃透,黃葉鋪地時,這推門而入的繁華,該是何等盛況!

扶山石而上,石階稍微狹窄。有樓梯可以游戲,孩子開始來精神了。攀爬,還主動要求給他拍照。鏡頭面前全是搞怪鬼臉,沒有正型。他自己樂呵呵擺造型,我只負責找好時機按快門。

中國的園林都是曲徑通幽,一步一景,連死角都不放過。拾級而上,有一處亭子。庭外正是低一層庭院的屋檐,遠處有一棵即將染色的樹,自成一景,在灰綠中脫穎而出。

灰蒙蒙的天,沒有陽光是一大憾事。山石密林間,有陽光穿梭,有陰影光亮的呼應才更顯層次。

讓孩子坐在靠近屋檐的一側,取景拍照。就像坐在屋頂上一般,是準備“上房揭瓦”不?真有這樣的性子,也只是孩童心中未馴服的一點野性,一點淘氣貪玩的性子而已。

03

再往上,從圓形的側門推門而出。沿白墻灰瓦的外側石階而上,來到“擁翠山莊”的北門處。

不遠處白墻斑駁,外表松動,很容易脫落。白墻也已經轉黑,色調略顯深沉。上面題有“冷香閣”三字,似隸書的形體,古樸雅致。

院內冷香閣分上下兩層,東、南、西三側種植紅、綠、白梅百余棵。冬春之際,自是暗香浮動。也因此成為賞梅的好去處。

此時,梅樹無花,只有一片低到塵埃里的粉色野花,引來了幾只蜜蜂停留。即便如此細微,孩子還是發現了,讓我給蜜蜂拍照。

一路往南而上,突然開闊,有月亮門,上題有“遠引若至”,字體賞心悅目。一路上題字風格各異,古樸凝重,飛舞靈動,渾厚有力,都是恰到好處。

聽聞,里面有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獨子顏頵題的“虎丘劍池”,宋代四大書法家米芾的“風壑云泉”,還有王羲之所書的“劍池”。

不免覺得中國書法之美,本該融入日常。從習字之始,這就該是伴隨一生的藝術享受,我們卻早已將毛筆扔到一邊,甚至連好看的字都不會寫了。想想不免覺得有點遺憾。

古人手中的一支筆,能寫,能畫。行云流水,用筆如有神,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疑都是生活的常態。園林的建造,也是詩畫般的情懷,景中有意,心中有情。

就好像月亮門旁的那株紫藤,必然是在東方,合著“紫色東來”之意。藤蔓爬滿院門,花開的時候,紫色裝點白墻,香氣宜人。

入門后,高大的樹木籠罩這整個庭院。南面是“小五臺”,東邊是第三泉“陸羽井”。如今,但凡看到“陸羽”的名字,自然會聯想到茶。此處的泉水是用來澆灌茶樹,還是取泉水泡茶呢?好像山中應有茶室,才算完整。

伸頭看了一眼,很是陡峭,下面有水,還是碧綠一潭。

04

從小五臺那里上去,虎丘塔就在眼前。虎丘塔院門上題著“海涌嵐浮”四個字,白墻上爬了很多藤蔓。一時不明,何處可觀海?

據說遠古時期,虎丘是海灣上的一座小島,海潮時隱時現。故虎丘又名海涌山。斗轉星移,滄海變桑田,桑田已進化成如今的模樣,有了繁華有了擁擠,是人間的的景觀。

外面的熱鬧喧囂卻讓這一丘之地變成了“世外桃源”,獨自隱在院門密林之中。好像這世間的隱者,對所有人世的變化都默然不語,坐看變化無常。

院內即是虎丘塔,隸屬云巖寺,又名云巖寺塔。始建于五代周顯德六年(公元959年),建成于北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塔高七層八面,磚身木檐。經歷過多次火災,現存47.7米。塔向東北偏北方向傾斜,斜而不倒。塔已斑駁,但仍舊牢固厚重。

陣陣秋風過,樹葉細語般,說的可是那些塵封久遠的故事?頓時,平日的紛繁浮躁竟去了大半。

難道真因這一路古跡凝固的歷史感,讓自己的心生出一點縱深感厚重感來,反覺平日一己之事竟那么不值一提?

有人說,這是一種擁抱“海洋般”的感覺,是一種人與自然與歷史的一體感,可以忘我而心悅誠服。

日常里太關注個人,關注自我,反讓自己變得愈來愈孤零零的。反而是這種廣闊悠遠的情景,讓人了然人的真實存在。那真實里,有作為,有不可為,還有一種微妙的渺小感。

一座塔能屹立千年,一棵樹能枯榮千百年,一幅字畫能傳頌幾百年,人在時間里該如何自處,才無愧于心,不愧于世?還是能幫著傳遞些什么,存留些什么?

05

塔院有四個門分別可以下山。聽過風的細語,我們隨意選了右手邊一扇門下山。不熟悉地形,正好可以隨遇而安,走到哪里算哪里。

景都在路上。大概選了哪條路,就能看到什么景。這里面有偶然,有運氣,還有各自眼中的世界,各自的取舍與偏好。

選了這條,就會錯過那邊。除非時間允許,可以兜兜轉轉,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比較一番。只是多數情況是不被允許的。

訂了下午的車回家,即便心中還未盡興,盡管還有太多地方沒去,留有遺憾才有下一次的念想吧。每個地方,一年四季的景都不同,還有機會再去。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果然,下山的石階都陡而窄,扶手留白太多。帶個東奔西跑的小家伙,心總是七上八下,又不能拽著限制自由。這自由里總帶著點“擔驚受怕”。

摸著石壁下山,走過一個又一個山門。從上而下,才望見山間秋意,落在黃綠分明的葉脈里,一層又一層。

最后來到一片竹林處,果真是茂林修竹,中正挺拔。才想起那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到底還是沒少這片讓人“不俗”的寄托。

這一遭,終于知道,人所謂的“偏見”,自以為是的判斷,是多么頑固的阻礙。所謂的“能有什么好看的”,更是一顆失去探索慢慢封閉的心。

北門處銀杏列隊,儀式感突出。此時的缺憾便是,整株都還是綠。我想,當滿樹金黃之時,我還會再來。

還是東坡那句,“到蘇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


附圖:

冷香閣


紫藤月亮門


山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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