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跟馬飛池一起上山打柴，馬飛池背三十斤柴火下來完全不在話下，可梅生呢，懷里抱著不到十斤柴，哼哧哼哧抱不動，走幾步還要歇一歇。

馬飛池先不搭理他，后來實在不耐煩等他，終于一把拎過梅生的柴，噌噌走得健步如飛。

倒把梅生嚇了一跳，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嘻嘻哈哈跟在馬飛池身后，他得了便宜還要嘴賤：“我還以為你真的沒有良心了呢！你看，我胳膊都快累斷了。”

馬飛池放慢腳步，滿頭大汗地看過來，看梅生歡天喜地擼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好幾條紅痕，是被繩子勒的，紅紅白白，格外地觸目驚心，而他自己撒嬌過后也就毫不在意，歡天喜地地?fù)淦鹆说琅缘暮?/p>

“唉，都紅了?！瘪R飛池心疼地嘆息，由衷地垂下腦袋內(nèi)疚起來，“都怪俺，俺娘說以后不讓俺幫你干活，俺不想讓娘生氣……就......”

梅生聽了，尷尬地不得了。

小的時候馬飛池最喜歡跟在梅生屁股后邊跑，街坊們見了，總是打趣他：“小子，回家跟你爹說，長大了娶梅生當(dāng)媳婦兒啊。”馬飛池童言無忌，回家就真的對爹娘說了：“長大了俺要娶梅生當(dāng)媳婦兒！”結(jié)果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頓。這件事兒，被街坊們笑了好幾年，從那以后，他娘就不許他再跟梅生在一塊了。就連一起上山打柴，也是各自出門，跑了老遠(yuǎn)才偷偷會合到一起的。

馬飛池見梅生似乎沉默下來，連忙嘿嘿一笑，解釋道：“主要是，怕俺爹打俺。俺要是惹娘生氣了，俺爹要拿板子打俺。要不然，俺不是天天給你背柴火么？”

梅生先是微笑地看著別處，后來實在掛不住了，就嘟起了嘴，不吭聲。

馬飛池偷偷地抬眼看他，看到梅生飛快地拿袖子抹了下眼睛。

“梅生？”馬飛池覺得不對勁，柴火放地下，扯了扯梅生的衣袖，“你咋了，梅生？”

梅生站住不動，脖子梗著，紅紅的大眼睛死死盯在地上，還嘴硬：“我沒咋。”話音剛落，左眼里一滴豆大的淚珠兒掉了下來，梅生火速一擦，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馬飛池看出來了，他把梅生弄哭了！

梅生一哭，馬飛池就慌了。手足無措地繞著梅生轉(zhuǎn)圈，像只搖尾乞憐的大狗，他笨嘴拙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只會說：“別哭，別哭呀。”

梅生嘟著嘴，心里委屈得不得了。他從小跟在姐姐們屁股后邊玩，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膽子又小，個性又強，還愛哭，村里的男孩子都不愛跟他玩，偶爾路上遇見了，總要欺負(fù)欺負(fù)他。唯有馬飛池，老實厚道，講義氣，人高馬大地往他跟前一擋，像只大忠犬似的，誰也不敢欺負(fù)他了。

梅生想，身邊就這么一個傻大個兒，也開始嫌棄自己了！越想越難受，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馬飛池拿衣袖給梅生擦眼淚，被梅生一把推開了。

“喲！馬飛池！又惹媳婦兒生氣啦！”一個尖細(xì)嗓音幸災(zāi)樂禍地喊道，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高低起伏的哄笑聲。

馬飛池抬頭一看，喊話的是本地財主王員外的兒子王大元，帶著一群地痞無賴，嘻嘻哈哈地站在另一個坡頭。

“別...別理他們，我們走！”馬飛池一把拉起梅生，轉(zhuǎn)身就走。

“別走?。　蓖醮笤I(lǐng)著一群人呼啦啦趕過來，堵住了兩人的去路。

這個樣子是走不了了，馬飛池解下背上的柴火，傻里傻氣地問：“你們要干啥？”

梅生膽子小，緊緊攥著馬飛池的手有些發(fā)抖，躲在馬飛池的肩膀后邊偷偷看。

在這一群人里，有個衣著華麗的少年是從未見過的，絕對不是本地人。他個頭高大，氣宇軒昂，總有十六七歲的樣子，痞痞地笑看著他們，樣子有些可怕，也有些...好看。

“老陳家的小丫頭！你看我表哥做什么！是不是看上我表哥了，想給他做媳婦兒啊哈哈哈哈！”王大元指著梅生取笑道。

“閉上你的臭嘴！趁早放我們回家，否則我告訴姐夫！回去等著挨你爹的揍吧！”梅生虛張聲勢地怒吼，其實心里很怕。王員外曾力邀何竹初到家里做西席，被何竹初婉拒了，方圓十幾里內(nèi)，又只這一個教書先生，無奈，只能送他的兒子來何竹初的私塾念書。王大元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老爹的皮鞭與先生的告狀。聽了梅生如此說，他氣急敗壞地瞪大了眼睛：“你敢！你要是敢跟你姐夫告狀，我就把你們抓去坐牢！”說罷指著那個衣著華麗的高大少年道，“看到?jīng)]有，我姑父是京里邊當(dāng)大官兒的，這是他的公子江北庭。你們！還不跪下磕頭！”

王大元的一番吹噓著著實實唬住了鄉(xiāng)下的土包子梅生與馬飛池。

梅生怯怯地不敢吱聲了，馬飛池?fù)渫ㄒ宦暪蛄讼聛?，居然恭恭敬敬對著江北庭磕了個頭：“大老爺好...放，放俺們走吧。”

這一群地痞無賴小子哄堂大笑，王大元笑得最響最得意，邊笑邊惡狠狠地喊：“怎么樣！怕了吧！”

唯有江北庭一聲不吭，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馬飛池與梅生。

梅生鼓足了勇氣囁嚅道：“我不告訴姐夫了...”

王大元嘻嘻一笑：“想走？很容易！馬飛池，你不是要娶梅生做媳婦兒嗎？今天你們兩個就拜堂成親給我們看，然后，你就可以領(lǐng)著自己的媳婦兒回家啦?！?/p>

馬飛池苦著臉道：“那，那咋成啊...”

“我說成就成！”王大元大吼一聲，招呼一群小嘍啰，“把他們綁了，跪在這里，拜天地入洞房咯！”

這一群壞小子立刻一擁而上，押著馬飛池與梅生并排跪下，還有的摘了道旁的野花，胡亂插在梅生的頭上。梅生嚇壞了，跪也跪不穩(wěn)，靠著馬飛池直哆嗦。

“一拜天地！”好幾只手在背后一起壓著他們磕了一個頭。

“二拜高堂！”好幾個壞小子趕緊跑到正前邊，受這現(xiàn)成便宜。

“夫妻對拜！”幾個人一起扭著馬飛池與梅生，砰砰碰了兩下頭，梅生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送~入~洞~房咯！”幾個少年將他們圍了一圈，王大元喝道：“送入洞房了！你們兩個，怎么一動不動！”

“啊？”馬飛池懵懵懂懂，“不是送入洞房就完了么？”

“完了個屁！”王大元嬉笑道，“就你這傻樣，還娶媳婦兒呢！毛長齊了沒哈哈哈哈？”

馬飛池與梅生不是很懂，但是直覺不是什么好話。梅生才剛過14歲，馬飛池比他還小著半年，空長了一副大個子，其實腦子里什么都還不明白。饒是如此，他也直覺地感受到了屈辱。

“怎么？讓我來教教你什么是送入洞房嗎嘿嘿嘿嘿嘿。”王大元一把將梅生推倒在地，還不待馬飛池反應(yīng)過來，又將他推著壓到了梅生身上，“知道該怎么做嗎？”

馬飛池急了，害怕壓壞了梅生，使勁掙扎起來，他的力氣不小，王大元一個人摁不住他，連忙招呼其他人一起上。

梅生早嚇得躺在地上嗚咽不止，眼睛睜得大大的，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驚惶不定地望著這群壞小子。

江北庭看得好笑，喊了一聲：“住手！”王大元一干人等居然真的停下來了。馬飛池趕緊一骨碌爬了起來，又要伸手去扶梅生，被江北庭一把推了個趔趄：“站著別動，就放你們走。”馬飛池立刻一動不動。

江北庭噗嗤一笑，走到梅生面前，饒有趣味地盯著他：“脫了褲子，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丫頭還是個小子?！?/p>

“不用看了，他是個小子?！瘪R飛池傻頭傻腦地答道。

“想走就別說話！”王大元呵斥道，又向梅生笑道，“怕什么，脫了褲子看看唄。難不成，你真是個丫頭？”

“我不！”梅生死死地捂著褲腰帶，雙眼紅紅的，眼淚汩汩地流出來，就連睫毛上也挑著淚珠，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馬飛池猶猶豫豫道：“要不就給他看看吧，也沒啥？要不看我的，我是個小子，嘿嘿?！闭f著就要解褲腰帶，被王大元帶著一干人摁住了，不許他出聲。

梅生嚇壞了。

江北庭一笑：“別怕，不讓他們看，就我一個人看，成么？”

“不...”

“那你是要大家一起看咯？”江北庭板起臉來，聲寒入骨。

“不是！”

江北庭蹲下來，慢慢扶上梅生捂著褲腰帶的手，梅生的手冷冰冰的，微微顫抖著。江北庭輕輕拍撫了兩下，微笑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說吧，你是要我一個人看呢，還是要大家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