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準確到達了Banjul,入眼處,那束紅玫瑰鮮艷欲滴,只差一個讓它綻放更盛的Lydia。
我尚且來不及開口招呼他,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脫下黑色圍巾和藍色呢子大衣,兩只手掌緊扣,看起來佯裝輕松的坐在了卡座上。
“我在等人,請先給我一杯檸檬水”
“好的,請稍等”
拿起menu的時候,耳側傳來慵懶清新的聲調,“Banjul,班珠爾,岡比亞的首都?”
“都這么說,我不太懂”
“那你怎么會想到起這個名字?”
“起的時候沒想太多”
男孩的表情似乎被我不經心的話觸動,點了點頭,交叉的雙手開始分離,后又一個勁兒的左右摩擦著,看上去,嗯,坐立不安。
兼職姑娘端著用透明玻璃杯裝好的檸檬水給男孩送去后,他雙手捧著杯身,一口也沒嘗,杯中漂浮的檸檬片靜止在狹窄的水域中,就像男孩的視線一直徑直在落地窗外。
男孩側面的輪廓感極強,素描師幾秒就能繪出的精致感,我卻發現自己在贊賞之余什么也形容不上來,二十歲左右的干凈男孩,讓人印象很好。
持續了大概十分鐘,他就這樣發呆望著窗外,猛得回了一下神,急忙從大衣里掏出了手機,黑色屏幕重新召回了光亮,不一會兒,又被主人再次摁黑。
期間又重復了幾次,時間卻早已過半,男孩似乎有點懷疑手機上準確的時間,不時掉頭看柜臺這邊的大掛鐘,眼神透著絲絲落寞。
我不禁好奇,能讓這樣一個好看的男孩手捧一大束玫瑰在大街上穿梭的姑娘是誰?他的初戀?會可能是一個簡單開朗,留著黑色長發的女孩兒嗎?也許進門時,會帶著遲到的歉意微笑對他說一句“等很久了嗎?”
時間匆忙的離譜,不知不覺,金色的陽光地帶從斑馬線那段移到了那顆法國梧桐的邊上。
終于,他鼓起勇氣問了我,“請問你們墻上的時間是準的嗎?”
為了確定,我又看了一下手表,十六點四十三,“是準的”
“哦,謝謝”
微笑過后,他似乎有了決心,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哦,是我,怎么還沒到?......為什么?不是朋友嗎?為什么答應這么快……沒,我是覺得他審美觀太低了……我怎么可能嫉妒……你才是,喜歡我得告訴我,我才好拒絕你……你們會一起過來......沒事,沒關系,反正就是無聊出來玩,多一個人也挺好的......沒事,沒事,就是出來玩……不借錢,你個鐵公雞……好,我在這里等你們,到了給我打電話吧”
似乎是那頭先掛的電話,男孩卻依舊在這頭陳述,“還不如不打呢”。
男孩的視線持續渙散著,雙手緊緊扣住桌沿,原本稍開的雙腿也閉得密不透風,似乎也竭力隱藏著,或者是保護著什么,也許是因為窗外的陽光過于耀眼,男孩身上被大衣覆蓋下的影子占地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大門上的風鈴叮鈴作響,男孩的臉上寫滿了驚慌,視力在那一霎也頹廢的偷懶,伸手在桌上抓了三次,才準確摸到了玫瑰的準確位置,急速將桌上的玫瑰藏進桌下,發現不是他認識的人,他將玫瑰又拿了出來,整個人是一瞬間被抽光力氣的無力。
玻璃杯中的檸檬水隨著男孩肘關節不時的上下回旋著,檸檬片很快就服帖的趴在杯底,失去了原先的活力。
我注意到陽光從男孩后背移到了下排的卡座上,男孩一只手握拳堵在嘴角,一只手握拳平放在卡桌上,他的雙腿落寞的分開,貼在桌腿。
門口的褐紅色垃圾桶被他盯了許久,我猜想他是準備把那束玫瑰扔掉,不免覺得有些可惜,話到嘴邊,也不好怎么開口。
兼職姑娘端著托盤從他面前走過時,他的聲音是穿破慵懶的沙啞,“這花……送你”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接過了那束玫瑰,“謝謝”
“不客氣”
兼職姑娘將玫瑰插入水晶花瓶里,笑不可支。
男孩的余光跟著玫瑰移動,電話響后,看到屏幕,他便走了出去。
大約一分鐘,男孩接回了大學生打扮的男生女生。
女生誠如我所想,簡單開朗,留著黑色披肩長發,面容姣好,只是原本該說的那句變成“還好他認得路,不然你還要等更久”
穿著黑色棒球服的男生接過女生手里的單肩包與米色圍巾,笑著說,“跟她在一起,我才知道,路癡外還有路癡,真是山外有山”
男孩調侃,“還好你收了她,沒讓她禍害別人”
大概是因為知道事情的大概,深知男孩是受傷方,我不由得覺得男孩臉上平常的調侃帶著別的意味,一種控訴,類似低音炮音量消減至最低的埋怨,也許那也只是低音炮回歸安靜所呈現的一縷平和。
“你們的卡布奇諾,請慢用”
女生接過馬克杯對我甜甜一笑,“謝謝”,又對著男孩使著小眼神,“難怪你特地要來這邊,看美女來了啊”
男孩正打算說什么,發現那個狹窄的世界完全隔絕了其他介質。
“看你,嘴上全是的,喝慢點兒”,男生拿起桌上的抽紙,側身往女生那邊包圍。
“還說我,你嘴上也有啊”
男生聽完,抹完女生嘴角就往自己嘴上蹭,女生害羞的環視了一眼四周,視線觸碰到男孩的打量,微微低下頭。
男孩調侃,“還是你厲害啊,認識她快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她害羞呢”
“所以我才喜歡的”
男孩端起桌上的檸檬水緩沖,才發現已經空了,看向正盯著他的兼職姑娘,晃動杯身,“你好,這里還要一杯檸檬水”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男孩靠在洗手間外的轉角處的墻壁上吸煙,也許是我臉上驚訝的意味太過明顯,他立馬將煙頭在垃圾箱上摁了一下,丟了進去,又補了一句,“我都二十二了”
我忍俊不禁,“我可什么都沒說”
“可煙味道也確實不咋樣”
“本來那就不是零食”
他趁著洗完手抽紙巾的空隙對我說,“可是很奇怪,當煙霧被我吐出去的時候,煩惱好像也走了不少”
單調的橙色吸頂燈將他襯托的越發精致,拖過未干的地磚上倒影的他的樣子十分模糊,似乎被籠罩在那地下的灰色空間,身材卻依舊修長。
期間走過一兩個人,光影明滅間,我才發現,垃圾箱里那根煙把兒散盡了它最后一絲光亮。
男孩走后,兼職姑娘抱著水晶花瓶,嗅著花香唏噓,“唉,早知道就該上去要微信號碼的,哪怕要個微博也行啊”
“現在在這里苦惱,先前干嘛去了”
“漾姐,他不才失戀嘛,萬一我上去,他拒絕怎么辦?”
“可你不是沒試過嗎”
“說不定他下次還會來呢,漾姐你技術那么好,他肯定還會再來”
有多少次呢,我們將要沖口而出的悸動埋在嘴里,顧著分崩離析的可怕,習慣性的沉淪于等待,習慣性的脫離現實。
可現實是,那個人不會一直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