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就不是小說，而是流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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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趙曉姍又一次在父母的激烈爭吵中醒來。
每天一大早都能找到吵架的由頭，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她想著，翻了個身，掏出枕頭下面的耳塞堵住耳朵，繼續沉入夢里去。
“小姍，給我發張你的照片，要全身的。”
晚飯后，趙曉珊正坐在桌前看書，母親忽然拿著手機來到房門口。
“要照片做什么？”趙曉珊疑惑道，“你那里我的照片不是有很多？那些不行嗎？”
“那些都是舊的了，我想要張最近的。”趙母堅持道。
“好吧。”趙曉珊拿起手機，翻到上周同事們一起出去玩時拍的照片，發到了母親的微信上。
那是一張同事抓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正被其他同事的耍寶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甚是開懷。
趙曉珊是一個不太習慣照相的人，在照片里總是小心翼翼地笑著，顯得十分拘謹，所以她喜歡照片中那自然的笑容，讓同事發給了她。
“哎呦，這都是什么啊？東倒西歪的。這照片怎么見人，不行不行！”
被母親的聲音打斷思緒，趙曉珊放下手機，輕聲道：“沒有其他了，最近沒有照照片。”
“唉，算了，我給你現照一張，你起來。”
趙曉珊站到墻前面，正在木然站著還是比一個剪刀手之間猶豫時，母親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哎呀，你看看你這一身穿得像什么樣子，換身好點的衣服！”
趙曉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短裙，不知道這衣服是哪里不像樣，聽著母親不斷的催促，忍不住皺眉道：“媽，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趙母打開衣柜挑著衣服：“你王阿姨給你介紹了一個對象，當醫生的，聽說人很老實，父母又都是老師，今年剛買了房，條件挺不錯的，給他介紹的人多了去了。你趕緊照張照片，我讓你王阿姨給人家發過去，安排你們見一面。”
“還要相親？”趙曉姍頓時覺得頭疼，“媽，我前一陣已經相了十幾個了，你就不能讓我歇歇？”
“相了十幾個，你倒是給我成一個啊！”趙母拿出一件衣服丟在床上，“就換這個，快點！你都二十七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都快要上學前班了！女人年紀大了就不好找了，我這周就參加了三個婚禮，那些新娘都比你年齡小。你再這樣耽擱下去可怎么辦，我最近為了你睡都睡不好……”
趙曉姍默默地拾起床上的衣服，是淑女式的連衣長裙，她有點出神地看著衣服上的花紋，母親的絮叨漸漸變得模糊，化作單調而嘈雜的背景音。
這話她已經快能背下來了。
趙曉姍在餐廳百無聊賴地刷了一個多小時微博后，終于等到了相親對象的出現。
“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還特地早一點出門，哪知路上偏偏堵了車。”男人連聲道著歉坐下來，他身材微胖，圓圓的臉顯得老實忠厚，“讓你等了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趙曉姍笑著搖搖頭，“反正我就是回了家也要刷微博，不過是換個地方刷，也沒有覺得時間很長。”
“雖然王阿姨可能跟你說過了，但我還是想再自我介紹一下，”男人鄭重其事道，“我叫周程。”
趙曉姍聽著對方從工作到家庭再到未來職業規劃一一進行了詳細說明，再看著對方一臉期待的表情，只能依葫蘆畫瓢地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只是她并沒有提未來規劃，倒不是她想隱瞞，只是連她自己也不甚分明。
“公務員好啊，穩定，又不是很累。”周程笑道，“女孩干這個正合適。”
“只是總覺得每天都只是簡單重復的東西，從工作中得不來什么有技術含量的經驗，跟你們醫生沒法比。”趙曉姍輕輕搖頭，“醫生的工作很緊張吧？”
然后她聽著對方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最近工作上的問題，其中有不少專業術語，她聽得并不太懂。
她記得朋友曾經向她吐槽過跟理工男相親被迫聽對方講了一個小時編程的事，可真等輪到了自己身上，她卻覺得并不那么討厭。
至少是個對工作認真的人。趙曉姍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默默地想。
比起那些第一次見面就明里暗里打探她會不會做家務家底如何彩禮要多少，她倒是寧愿聽一些不太聽得懂的話。
“你有想過自己喜歡什么樣的人么？”趙程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忽然轉了話題。
趙曉姍微笑：“你呢？”
“其實我以前挺喜歡女強人的，就像……歡樂頌你看過么？就像安迪那樣。”
“那我可一點都不像。”趙曉姍輕輕搖頭。
“也就是想想罷了，幻想和現實本來就是兩回事。”周程笑道，“你們女生不也總是想象霸道總裁么？”
“我就不喜歡霸道總裁。”趙曉姍笑道。
“看的出來，你更像會喜歡那種溫文爾雅的大才子類型的人。”
“這都看得出來？”趙曉姍忍不住笑。
“因為你一看就是才女類型的人嘛，”周程笑道，“我其實當初特別喜歡歷史，當年都想去報歷史專業，被我媽攔住了。我現在閑下來也不愛打牌什么的，就喜歡抱本歷史書來看。你平時閑的時候做什么？”
“我這兩年想多學門外語，閑的時候都在看日語書背單詞做閱讀什么的，”趙曉姍笑道，“前一陣剛考完能力考一級，忽然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學外語是好事，”周程連連點頭，“別放棄，再接著考二級吧！”
趙曉姍噗地一笑。
周程隱隱覺得哪里不對，拿出手機上網一查，目瞪口呆道：“原來一級就是最高級，你太牛了……”
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都是讓大學英語四六級弄成慣性思維了，覺得級越高數字越大，思維僵化要不得啊！”
“最后這句話說的，倒比我更像公務員了。”趙曉姍又忍不住笑起來。
“怎么樣怎么樣？”
趙曉姍剛推開家里的門，就看到父親母親一起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她微微遲疑，記起有的相親對象對他大侃自己在牌場上無往不利，有的相親對象向她一個勁傾訴官場黑暗，有的相親對象全程宣揚自己母親的艱辛，有的相親對象炫耀自己英語從來沒有及過格，最后一個相親對象在聽說她在準備日語考試的時候一臉不可思議：“你學那個做什么？”
她記起自己拿到日語考試的成績，興沖沖地跑去跟父母共享，父親敷衍般地說了句“不錯”，母親卻是沉了臉：“你就是把精力全用在了這種沒用的東西上，才一直找不到對象的。你就不能多花點精力在正事上？”
滿腔歡喜被一盆冷水潑到冰涼。
而周程說：“學外語是好事。”
趙曉姍苦笑，她記起同辦公室的張姐的話，相親的次數多了，對男人的要求會越來越低，因發現很多原來你以為理所當然的事，其實并不容易。
于是她點點頭：“他人挺好的。”
趙曉姍和周程開始了“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兩人定期見面，一起吃飯，看電影，散散步。
趙母通過王阿姨聯系到了周母，兩家人一起吃了個飯，親家親家的叫得好不熱鬧。
趙曉姍聽著母親催著父親去打聽哪里的婚宴酒席好，終是忍不住開口：“媽，這還太早吧！”
“你不知道，咱們這邊婚宴酒席很難訂的，不提前個半年根本訂不到的。”趙母理直氣壯道。
“我們這才剛認識不久，還不知道成不成呢。”趙曉姍無奈道。
“怎么就不成了？怎么就不成了！”趙母著急起來，“你就不能給自己加點好信息么！小周多好的孩子，你要是再挑三揀四，過兩年好的都被挑走了看你怎么辦！你倒底還有什么不滿，你說，小周哪里不好了？”
“好了，這才剛剛開始，你就這么著急問酒席的事，倒像咱們上趕著似的。女方還是矜持一點好。”趙父在一旁開口道。
“你個老頑固！”趙母見丈夫不幫自己說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玩過去大小姐那套！再說，她想當大小姐也得有個有本事的爹啊！你要是有本事，自然有無數人上趕著，沒那本事還裝什么矜持！我當初要不是太矜持了，又怎么會嫁給你這種人！”
“我這種人怎么了！我們全家對你還不夠好？你能不能別有點機會就找茬吵架？”趙父也來了脾氣。
“你們對我怎么好了？窮成那樣，月子里總共就吃了那么一籃子雞蛋，我現在身體不好就是月子里餓的！你還有臉說對我好？”趙母說著眼圈都紅了起來。
“我們還對你不好？一家人都讓著你，就你這作威作福的樣子，到了別人家早就被打死了！”趙父怒道。
“你還想打人是不是？”趙母把手中杯子扔在地上。
杯子碎裂的聲音震得趙曉姍耳膜發痛，她看著越吵越激烈的父母，默默地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手機屏幕亮起，她看到周程的信息：
“電影票買好了，今天晚上我去接你^_^”
她忽然想對什么人傾訴一下，于是輸入道：
“爸媽又在吵架，我覺得好難過【大哭】”
手按在發送上，停了停，又一字字地刪除，然后重新輸入：
“好的，期待晚上的電影【星星眼】”
合上手機，趙曉姍躺倒在床上，適才母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你倒底還有什么不滿，你說，小周哪里不好了？”
趙曉姍閉上眼，微微地苦笑。
“沒有哪里不好。”
她聽到自己輕聲道，
“他并沒有哪里不好。”
那一晚的電影非常無聊，情節漏洞百出，主演的演技也讓人十分尷尬。趙曉姍看得無聊，側頭看向周程時，卻見他已閉上眼睛睡得香甜。
待到片尾曲響起，劇場中燈光大亮，趙曉姍推醒周程：“走吧，電影演完了。”
周程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揉著眼睛：“對不起啊，今天有點累，不小心就睡著了。”
“累了就趕緊回去休息吧。”
“沒事沒事，這睡了一覺又精神了。”周程顯然因為自己睡著感到很不好意思，堅持兩人再找個地方坐坐，趙曉姍推不過，只能提出兩人到一旁的廣場上走走。
“電影好看么？我睡著了也不知道演了些什么。”周程先開口道。
“確實挺無聊的，要不是我昨天睡得好，恐怕剛才也得睡著。”趙曉姍笑道。
“原來你也覺得無聊啊。”周程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我看我們科室里那些小護士們看了電影一個個興奮的樣子，以為很好看才選這部的。剛才還以為是自己的鑒賞能力出了問題。”
“因為里面有現在的當紅偶像在，迷戀他的小姑娘可是一抓一大把。”趙曉姍說著一笑。
“這就是所謂的粉絲濾鏡么？”周程連連搖頭。
“人也許就是這樣吧，當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會感覺一切都在閃閃發光，再無聊的事情都會變得有趣起來。”趙曉姍輕聲道。
夜風拂過她的面頰，微微的清涼，抬頭只見月色如水，清淡而疏離。
就像她和他的關系。有禮，疏離，沒有發生過任何讓人不愉快的事，但也沒有過任何讓人歡喜的事，像完成任務一樣的見面約會，一次次并無不同。
他對待這項任務一如對待他的工作，十分認真，但任務畢竟只是任務。
“周程，”趙曉姍忽然開口，“你有過這樣的感覺么？”
周程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那你呢？”
趙曉姍默然不語，腦中浮現起高中時前排男生端正挺直的背影，那是一場她始終沒能說出口的暗戀。可即使如此，她仍然記得那仿佛被漫天星辰映亮的感覺。
她有過這種感覺，所以她可以確信。
她和周程之間并沒有愛。
一點也沒有。
“曉珊，激情帶不來實質的結果。”周程的神色十分認真，“婚姻是現實的東西，它更多的像是合作關系，需要彼此一起合力經營。只因感情而生的婚姻是草率的，婚姻應該是更加認真對待的東西，挑選合作伙伴，規劃彼此的權利和義務，這才是創造一個和諧家庭的條件。人在一起久了會產生親情，那是比愛情更加牢固的牽絆。曉珊，我對我們的關系非常認真，絲毫不遜于我對工作的認真，我希望你能明白。”
趙曉姍默默無語，她想起從小到大父母之間雞飛狗跳的日常，想起那一日日在爭吵中醒來時心中的寒意。
她想，周程也許是對的。
“小姍，別吃了。”
母親伸手過來，端走了趙曉姍面前的盤子:
“這個時間吃了會胖，你現在正在關鍵時刻，要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等結了婚以后你愛怎么吃都行！”
“婚前會嫌棄的話，婚后也會嫌棄。”趙曉姍抬頭看著母親：“媽，你知道現在的離婚率是多少么？”
“說什么離婚。結了婚再有了孩子，正經人家都不會離婚的，你看我和你爸吵了這么多年不也過下來了。結婚就是搭伴過日子，只要找個正正經經的人，不賭博不亂搞還能幫你搭把手一起養孩子就夠了。結婚不就為有個伴，頭疼腦熱的身邊有個人給你遞杯水么？那些甜甜蜜蜜的東西都是電視劇里編出來騙人的！人到了什么年紀就該做什么事情，你別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耽誤了！”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趙父忍不住開口。
“你攔我做什么，你不管還不讓我管！要靠你我看小姍這輩子都別想嫁出去了！”
趙父閉了嘴，緩緩起身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你這什么態度！”趙母怒火沖沖地追了過去。
趙曉姍聽著屋里爆發出來的爭吵聲，只是默默地坐著，然后面無表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過去的歲月里，她也曾試圖做父母之間的潤滑劑，她擋在他們中間勸他們停止，分別安慰他們希望他們和解。她還記得父親一根根地抽著煙，啞著聲音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記得母親哭得眼睛通紅：“我這輩子就毀在你爸手里了！”而他們有一句共同的臺詞：“要不是為了你，我早就不跟它過了！”
他們說“都是為了你”，一次又一次。之后臺詞也是雷同：“幸虧有你，要不然這輩子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人，一定要有個孩子。”他們言之鑿鑿地說。
趙曉姍不理解他們的結論，她想她和父母大概是有著完全不同的邏輯系統。在她看來，如果他們因為孩子而不得不停留在婚姻中，而這婚姻卻只帶給他們不幸。那結論難道不該是“如果沒有孩子就好了”么？
她無論如何推演，都得不出父母的結論。
她無法理解。
他們把她說得如此重要，說他們為自己承受著那么多的痛苦，卻從來不肯為了她停止爭吵。
二十多年來，對于父母的爭吵，她嘗試了所有可以嘗試的方法，直到變成現在這樣近似麻木的絕望。
她不再關心他們為什么會吵，也不再去想怎么才能讓他們停止爭吵，她只想逃開。
她忽然想到周程說，婚姻需要認真地經營。
像合作伙伴一樣的婚姻，是不是就會變得有禮而節制，不會像這樣充滿硝煙？
她給周程發信息：“我們結婚之后可以不吵架么？”
過了許久，她收到了周程的回復：“兩人相處難免會有摩擦，但是我們可以盡量把它減到最少。”
隔了一陣，屏幕又一次亮起：“我們在一起還沒有吵過架，不是么？”
她握著手機在黑暗中怔了良久，直到恍恍惚惚睡去。
三個月的時間緩緩過去。
趙曉姍曾經聽王阿姨說過，相親認識的人，三個月還沒有說要分手，那就是相當于默認了要結婚。
她認為這個說法很荒謬，可是看看周圍人的反應，竟似都認同著這一點。
同事們開始半開玩笑地打聽她的婚期。母親開始明示暗示他們定下日子。周程有一次在經過寶石店時停下，問她要不要去看看，她說回去還有事慌亂地推辭。
但她心里清楚，這是無法逃避的事。
她有時會做夢，夢到自己和周程在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可醒來時卻總是想不起是為什么而吵。有時她夢到他們有了孩子，四五歲大，全家人一起去游樂場，周圍人山人海無限熱鬧，卻是聽不到任何聲音，她抬起頭，看到身旁的兩人都是面目模糊。
然后她渾身冷汗地從夢里驚醒。
這一日，她收到了昔日大學同學小雨的電話。
“小姍，我現在在北京。”小雨的聲音有種不熟悉的輕快，“有空來北京玩的時候記得來找我。”
“你怎么跑北京去了？”趙曉姍有些詫異。小雨當年在系里成績最好，本可留在北京發展，卻一畢業就回了家鄉結婚。婚禮的時候她還特地跑去當伴娘。去年小雨生了個可愛的男孩，從此朋友圈常常曬娃，趙曉姍上個月還在朋友圈看到她抱著孩子笑得一臉歲月靜好。
小雨的聲音輕飄飄的：“小姍，我離婚了，孩子和房子都給了他，我現在一個人。”
趙曉姍心里一跳：“為……為什么？”
“他在我懷孕的時候就出軌了，我一直不知道，直到小三大著肚子鬧上門來。他媽說孫子是他們家的命根子死不放手，說如果離婚必須把孩子留下。”
“怎么這樣……”趙曉姍頓時冒火，“你就這么任他們欺負？”
小雨卻是輕輕地笑了：“小姍，你知道嗎，我其實有點感激他們。”
“當初我媽以死相逼讓我回家和她選的人結婚，結了婚就催著生孩子，生了一個還沒滿一歲就開始催著生二胎，我多說兩句她就鬧著要死要活。我爸死得早，她一個人為了把我養大，吃了很多苦，在她面前我就像個加害者，什么都不敢做。現在托他們家的福，我終于也是受害者了。我跟她狠狠鬧了一場，她被我嚇住，再不敢管我了。雖然從頭開始很辛苦，但我終于自由了。”
趙曉姍躺在黑暗中回憶著小雨說這話時的語氣，她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
“可是看你在朋友圈的照片，我覺得你很愛你的孩子。”趙曉姍記得自己這樣問。
電話那端的小雨沉默了很久，然后輕聲說：“是的，我愛他。可是，小姍，我是不得不愛他。”
趙曉姍一晚上睡得很不好，第二天上班只覺得精神不振，好在她手頭的工作并不需要太多的精力。
鄰桌將近退休的主任在網上悠閑地瀏覽著新聞，她則慢悠悠地整理著手里的資料。
她覺得她到退休為止的工作就在自己面前展開來。
做這些簡單的整理歸檔工作直到主任退休，然后做到再有新人到來，她就可以悠悠閑閑地瀏覽著網頁，支使著新人整理資料。
曾有人羨慕地對她說，你這個工作，等生完孩子請個假，偷偷回家喂個奶肯定很容易，遲到早退都不算事兒！”
是啊，真是令人羨慕的工作。
她想著，眼中露出幾分自嘲的笑意來。
到了下班的時候，趙曉姍只覺得精神比早上還要差，走出單位大門，卻見周程在門外等他。
他笑著向她招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寬敞的三居室。雖然只是白墻水泥地，但看得出戶型極好。光照充足，客廳和臥室都有著大大的窗臺。
“你看看，這是我們的家。喜歡吧？你說你喜歡坐在窗臺上看風景，這個房子有三個窗臺，視野也好。”周程笑道，“我媽說下周六請你們全家一起吃飯，咱們也該商量下以后的事情了。”
趙曉姍卻似沒聽見他的話，只輕聲道：“這房子還貸款得還三十年吧。”
“別擔心，貸款的事我來負責，你們家只要出錢裝修一下就可以了。結婚后你只要拿你的公積金來還貸，那個反正不用也白放著，其余就交給我，我會盡早把錢還完的。”
“你來還貸，我負責裝修和家用。”趙曉姍輕輕地笑，“這樣將來離婚，房子是你的，我頂多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補償，什么都得不到。”
“你在說什么！”周程皺了眉，“這還沒結婚，怎么就開始考慮離婚的事了？”
“我說的不對么？”趙曉姍目光直接地看著他。
“別胡思亂想，我們是不會離婚的。”周程沉聲道，“我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說這樣的話多傷感情，要是讓我爸媽聽到了……”
“婚姻是現實的東西，它更多的像是合作關系，需要規劃彼此的權利和義務，合力經營。”趙曉姍微微笑著，“周程，這是你對我說的。既是合作關系，第一要義就是公平，不是么？”
“這個跟那個是兩碼事！”周程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曉珊，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一向不是這么斤斤計較的女孩。”
“我只是指出不合理，就算斤斤計較，那做出這種不合理安排的你呢？算什么？”趙曉姍冷笑道。
“你是說我是故意算計你么？你的心理怎么會這么陰暗！”周程不由地拔高了聲音，停了停，強行吸了兩口氣讓語氣緩和下來，“你今天情緒不太對，這種情緒下不適合商量事情，我送你回家，咱們明天再說。”
那天晚上，趙曉姍又做了那個夢，她和周程牽著孩子一起去游樂場，周圍人山人海一派熱鬧，卻是沒有一點聲音。
忽然她感到孩子在輕輕地扯著她的袖子，低下頭來，只見孩子仰頭看著她，面目一片模糊。
她聽得他問：“媽媽，你為什么要生我呢？”
她久久地沉吟，然后低聲道：“因為我到了結婚生子的年紀，我必須要結婚，必須要有一個孩子，才能不被他人指指點點，才能做一個正常人。”
她看不清孩子的臉，卻感覺到自己被清澈的眼睛注視著。
“那媽媽你是真的愛我么？”
“是，我是真的愛你。”趙曉姍輕輕苦笑，“我這輩子做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嫁給了一個我不愛也不愛我的人，無論是工作還是家庭都沒有任何值得指望的地方，只除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創造，是我這慘淡人生中僅有的有價值的東西。除了你我一無所有，我不愛你還能愛誰？孩子，我所有的愛都只屬于你一個人。我沒有其他的寄托，我不得不愛你。”
孩子模糊的面目中露出了悲傷的神情。她聽到孩子幼小的聲音輕輕響起：
“媽媽，如果是這樣的愛，我寧可不要。”
她從夢中驚醒，只覺得遍體生寒，用被子將自己裹緊，睜著眼一直待到天明。
翌日趙曉珊走出家門時，看到周程正在門外等她。
“曉珊，”周程迎上前來，“我送你去上班，咱們路上好好談一談。”
她微笑：“我今天很忙。”
“曉珊，你聽我說，你對我有誤解。房子的事我也許是想得不夠周全，那是因為我從未想過離婚的事，我覺得一切都是我們共同的東西，所以才沒有考慮那么多。”周程急急道，“我從來沒有打算房產證上只寫我一個人的名字，所以你昨天忽然生氣我只覺得莫名其妙。回去想了一晚上才明白，是我一開始沒把話說清楚。曉珊，我是真心要和你結婚，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她點點頭，“所以你是那種一旦結婚就絕不會離婚的人是么？”
“是啊，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我會讓我們的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周程正色道，“曉珊，你放心。”
趙曉姍忽然一笑，眼神里有幾分黯然，她輕聲道：“有時候，孩子真是可憐。”
她說著加快步伐，不顧周程在身后的呼喚，匆匆離去。
忙碌的一上午過去，中午她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有事不回家吃飯，一個人呆在辦公室里。
她打開一上午沒有碰過的手機，看到周程發來的幾十條信息。
她只回了一句：
“我這幾天很忙，等周末我們再好好談談。”
然后她退出了微信頁面，打開了通訊錄。
“你說什么？”
趙曉姍看著桌子對面周程驚訝的表情，這些天這樣的表情她看過太多，早已是習慣，于是她只是輕聲道：“就像你聽到的那樣，我很抱歉。”
“就因為那天的事？我不是已經向你解釋了嗎？”周程急急道，“如果你不放心改成你負責還貸我負責日用裝修也可以啊！”
趙曉姍只是輕輕地搖頭。
“你曾經說過，我們從未吵過架。”趙曉姍淡淡道，“但是我們在一起，不過看看電影吃吃飯聊點無關緊要的事，作為兩個并不相熟的人，如果連這個都可以吵起來，那脾氣也未免太差了。我們沒有吵過架，只不過因為我們還沒有真正地在一起生活過。你說親情比愛情更穩固，可是親情絕不是短時間內就能生出的，在那之前，我們要如何撐過婚姻里無數瑣碎艱難的消磨？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了解我自己，我做不到。”
“你為什么會突然這樣……”
“不是突然，其實我內心深處一直都是這樣想的，只是我不敢去面對。看到同事同學結婚，有了小孩，我每次都說好羨慕，但其實我一點都不羨慕。我根本不想結婚，也不怎么喜歡孩子，更不喜歡所謂穩定輕松的工作。但是所有人都說這是好的，如果我提出異議，就像是宣稱自己大逆不道。”
趙曉姍微微苦笑：“我以前很怕被人判定成大逆不道，可是現在忽然發現，就算承認自己大逆不道，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會結婚……”
“我已經辭職了，很快就會離開這里。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只要不無中生有編的太過，我都無所謂。”趙曉姍站起身來，“很抱歉耽誤你這幾個月時間，祝你一切順利。”
“你以為你父母會答應你這么做么？”周程嘆氣道。
“我想不會。但是我并不需要征得他們的同意，我只是需要告知他們我的決定。”趙曉姍一笑，“雖然過程是可能會是一場災難，但一切總會過去。”
她沒有再等周程的回話，拎起自己的包，走進店外的夜色中去。
隨著開關啪的一聲輕響，燈光映亮狹小的房間。
趙曉姍走進屋，衣服都沒脫便躺倒在窄小的床上。
她現在在北京的一家小公司工作，工資不高，交房租吃飯每月緊緊巴巴。房間不大，雖然有個小陽臺，但光線被其他樓房擋了，一日里大多時間都是一片昏暗。離公司又遠，每天擠兩個多小時地鐵上下班，常常加班到很晚。
她是在母親的罵聲和父親的嘆氣聲中離開家的，到了北京換手機后，雖然也曾經發短信告知父母手機號，但卻沒有任何回應。有時凌晨回到家，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床上時，她甚至會覺得自己即使這樣死去，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可她并不覺得后悔。
趙曉姍在床上躺了一陣，正準備起身換衣服，忽然電話響起。她以為公司上級又有什么吩咐，便隨手接起來：“喂？”
“曉珊，”她聽到電話里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你還好嗎？”
她怔了怔，記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一笑道：“還過得去。”
“我今天看了個電影，不知怎么了，忽然想和你說說話。”電話里周程的聲音有些低沉。
“又是那種特別無聊的電影么？無聊到你特地打聽到我的電話號碼，來找我吐槽？”
“電影里面的男女主角為了追求各自想要的東西分開，可經歷了世間種種之后，才發現原來對方才是最適合自己的人。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最美好的年華已經過去了。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有太美好的想象，如果他們當初就能現實一些直接在一起，該有多么好。”周程輕聲嘆息，“曉珊，你不這么覺得嗎？”
趙曉姍握著手機沉默良久，開口道；“我不這么覺得。多年后他們是最適合彼此的人，并不代表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合適的。并不是他們蹉跎了時間，而是時間讓他們變成了合適的人。就算他們真的一點沒有改變，那時間至少帶來一樣東西，那就是甘愿。人如果不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那至少要按自己甘愿的方式生活，這樣即使辛苦，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周程在電話那端輕聲嘆息：“曉珊，我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的媽并不是我的親媽。只是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而我爸是再婚后才搬到現在的城市，所以幾乎沒人知道。聽我奶奶說，我親媽和我爸當年曾經轟轟烈烈地相愛過，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結婚，可即使是那樣的愛也在四年之中就消耗殆盡。激情帶不來任何實質的結果，曉珊，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說的一切都沒有錯。”
“我沒有能力去評論別人的對錯。我能判斷的只有自己的意愿。我想這世上一定會有人認同你對婚姻的定義，但那個人不是我。”趙曉姍輕聲道，“周程，我很感謝你。你一直對我很坦誠，從來沒有因為想要達到目標而說謊。短時間內編造一個愛的幻境其實并不難，可是你并沒有這樣做，所以我才有機會認清自己的心意，謝謝你。”
長久的沉默，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她輕輕地舒了口氣。
她想，周程不會再打電話來了，畢竟他是個冷靜而理智的人。
忽然手機又一聲輕響，是微信的聲音。
趙曉姍看過去，是母親發來的信息：
“小姍，給我發張你的照片，要全身的。”
她看著這熟悉的話，不由皺了眉，回道：
“最近沒有照照片。”
“那就現照一張。”信息又傳了過來。
“自拍照不了全身。”她飛快地回了過去。
“那明天讓你同事給你照一張。”母親的信息仍是緊緊追來。
“媽你要照片做什么？”她終是忍不住發信息問道。
母親久久沒有回信。
趙曉姍嘆了口氣，開始緩緩地輸入：
“媽，我最近工作很忙，真的沒有時間考慮——”
這時母親的信息忽然跳了出來：
“好久沒看見你，想你了。”
趙曉姍輸入的手停住，怔了半晌，將適才的內容一字字刪掉，重新輸入道：
“好，明天就照。”
然后她放下手機，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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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寫的根本不像小說，沒高潮沒沖突沒懸念，完全是流水賬......感覺老師教的東西一點都沒用上.......覺得這文里從頭到尾都是滿滿的廢話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