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日本有名的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書一直緊跟時代潮流?!秹艋没ā分兴磉_了自己作為日本國民對核能的態度,在這一本中他將目光投向了人體器官移植。
書中的女主人公熏子假扮特教老師新章房子,去探望因患心臟病而不得不籌巨款以遠赴美國做心臟移植手術的江藤雪乃時,曾發表過一通關于日本器官移植法律的意見,我想這或許亦代表了一部分日本國民對腦死判定和器官移植相關法律的態度吧。然而,在我看來,東野圭吾真正想表達的,不是現有法律的不合理之處,而是關于生與死的界限問題。
六歲的小姑娘瑞穗在游泳時溺水昏迷,醫生判斷她的大腦已經死亡,于是按程序規定,征求父母是否愿意捐獻女兒的器官,如愿意捐獻,則需做“腦死判定”。身為母親的熏子執意認為女兒并沒有死去,父親和昌亦不愿接受這個事實,夫婦二人利用最先進的科學技術使瑞穗不僅擺脫了人工呼吸器,還以“植物人”的狀態又活了三年。在這三年中,熏子一直悉心照料著女兒,利用各種先進儀器幫助女兒鍛煉肌肉,每天將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仿佛她只是睡著了。直到那一天凌晨三點,瑞穗向她告別。她才真正接受了女兒已經離去的消息。
熏子十分聰明,尤其是她舉刀向女質問警察自己“殺”女是否有罪時,更是讓人深思。如果“腦死亡”的女兒已經死了,那么自己殺了她就是無罪的;如果法律判定自己有罪,那就表示女兒仍是活著的,那自己也甘愿服刑。但結果是,警察也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而她的這個舉動,真正殺死的,是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猶疑。在那之前,想必她其實也有過“瑞穗已經死了”的念頭,但她不允許自己有這樣的念頭,甚至不許兒子、妹妹和其他家人有這樣的念頭,所以在生人和若葉拒絕呆在瑞穗的房間時才大發雷霆。因為她害怕女兒真的如旁人所說早已死去,自己悉心照料的只是一具“尸體”。生人生日會風波后,熏子從心底接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無論女兒是以何種狀態存活于世,她都是我摯愛的女兒,我認為她活著,她就是活著,無需向別人證明。
我想,任何身為父母的人,都能體會并理解熏子的做法和心情。哪怕從醫學上來說,女兒已經死亡,但她的呼吸仍在,她的身體仍溫熱,那她就還活著,就仍是自己最寶貝的孩子。無論父母采取何種方式,用先進的儀器也好,花費巨額的資金也好,都是他們的自由。所以,江藤對假冒新章房子的熏子所說的那段話,很是打動我。
我和我太太也曾經討論過,即使已經籌到了款項,決定要出國接受移植,也不能期待捐贈者出現,至少不能說出口。因為當有捐贈者出現,就代表有孩子去世,會有很多人為此感到難過。我們認為移植手術是接受善意的施予,絕對不能要求或是期待。同樣,我們也無意對無法接受腦死、持續照顧病人的人說三道四。因為對那些父母來說,他們的孩子還活著。既然這樣,就是一條寶貴的生命。我是這么認為的。
瑞穗真正死去后,熏子和和昌決定將女兒的器官捐獻出去。因為他們相信,心地善良的女兒一定會希望自己的身體可以幫助那些生病的孩子。而對和昌而言,女兒的心臟仍在跳動,她就一直活著,在世界的某個地方。
即使這個世界陷入了瘋狂,仍然有我們必須守護的事物,而且,只有母親能夠為兒女陷入瘋狂。
當熏子對和昌說出這句話時,和昌被她眼中的神采所震懾,而我的內心亦為之一震。此前讀到熏子向和昌描述女兒瑞穗離開時的場景,我亦快要落淚。作為一個母親,我太明白熏子的心情,亦懂得她為了照護女兒所付出的辛勞,更佩服她的勇氣和決心。
東野圭吾在這本書中提出了一個問題:我們對待生命該采取何種態度?是應該理性地讓它實現最大價值化?還是順應自己的情感用盡所能去挽留?和熏子和昌夫婦才起高科技和巨資照料“腦死”的女兒相對照,江藤雪乃因國內缺乏合適的器官捐獻者而不得不籌措巨資去美國做手術,最終她沒有等到手術那一天就死去了。對這兩種做法,東野圭吾都沒有任何指責。因為,他們都是從人性出發,從情感出發,做出了在當下最好的選擇。我想,這就是東野圭吾的態度吧。
無論從何種角度出發,重要的是,順應自己的心,做出無悔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