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憐兮兮的漂亮轉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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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2007年秋10月,周一。

  千湖縣三中高三117班的班主任從辦公室疾步走出來,兩條在秋風中瘦瘦瑟瑟的腿像兩根吸管,步伐有點飄。他太瘦了,臉也是精瘦精瘦的,但兩只微陷的眼窩里卻嵌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是這雙眼睛,使得他看上去不太老。他唇邊的微笑像雕刻的兩道紋路,深而牢固不變,也許他一直都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和藹的人。他的學生稱呼他為斑鳩,起初肯定是抵觸的,久而久之,這名字給了他一定的名氣,并且拉近了師生距離,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他進教室宣告了一件事,用與他外形極不相稱的悠揚的聲調:“今天,我們班上迎來了一位新同學,是位女孩子,大家要與她友愛互助,盡快讓這位同學融入我們這個集體,尤其是班干部要多費點心。”

  “哇,好厲害啊,插班生,什么關系進來的?”

  “女生啊?班長一個人就可以搞定啦!長什么樣啊,漂不漂亮?”

  “對啊,校花和校草都在咱們班,男生女生都好安撫,哈哈……”

  “哇,我們班57個人,都擠滿了,邊上的頂著墻,前面的頂著講臺,后邊就剩一條縫能走動,坐哪呀?”

  “只有一個人沒有同桌,就這一個空位,不是吧?!和鉉嶼坐?”

  “鉉嶼怎么會答應這樣的事,從高一開始就是一個人坐。”

  ……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炸開了鍋,只有校草江宥赫和校花同桌林筱然保持微笑不語,江宥赫既是117班班長,也是三中的學生會會長,林筱然是學生會的文娛部長。與他倆隔著一條過道的同一排空著一個座位,旁邊坐著鄭鉉嶼,神色凝重,一言不發。

  斑鳩做出了一個肅靜的手勢,說:“對,就是和鄭鉉嶼做同桌,與班長是鄰居。”

  所有的人將目光齊刷刷投向鄭鉉嶼,只見他合上眼簾閉目凝神,不屑回應周圍的目光,他的冷硬都刻畫在他墻壁一般的下顎線。

  哦,斑鳩已經和他溝通過了,以不揭發他某件事作為交換條件。斑鳩就是老謀深算,這事他發現很久了,卻一直不發聲,就等著某一天利用它。

  這時候,教室門口出現了一個高挑的女學生身影,墨發齊肩,潔白的小圓領襯衣束進煙灰色的百褶裙,勾勒出一抹細腰,披著一件靛藍色的及腰針織開衫,光著腿,腳上是光亮的藍色淺口皮鞋,書包也是深藍色的,墜著一串晶瑩的雪花圖案吊飾。在湖南這個季節有點冷了,她穿成這樣清涼,卻似沒感覺似的。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戴著口罩,并且架著一副眼鏡,根本無法讓人看清楚她的五官。

  斑鳩示意讓全班同學鼓掌,只有一個人紋絲不動,冷冷地掃視了她幾眼。這個人就是鄭鉉嶼。

  女學生落落大方地走上講臺,進行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覃暮雪,來自廣東,請多關照。”不慌不忙,爽利、簡短。

  講臺下仍然翹首以盼她能再多說點什么,連斑鳩也在等待,然而沒有了,就這十六個字。

  班長江宥赫帶頭再一次鼓掌。然后斑鳩指了指班上唯一的空位,鄭鉉嶼的旁邊。覃暮雪走過去坐下,鄭鉉嶼連最起碼的微笑問候都沒有,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下課的時候,誰也沒有走近覃暮雪這張課桌,因為鄭鉉嶼就像被釘在了椅子上一樣,一動不動。他上課就抬起頭,下課就趴著睡覺。所有的人都對他們倆行注目禮,卻不交談。

  覃暮雪忍不住偷偷望了望鄭鉉嶼的側臉,兩道粗眉像墨畫的一樣,鼻梁高挺,輕抿的薄唇似乎就沒張開過。也沒有什么特別驚艷之處,很喜歡蹙眉,眉眼、顴骨和嘴唇,甚至發型都帶著劍鋒,太缺少靈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這半天的學校生活平淡無奇地結束了,覃暮雪心想:我和鄭鉉嶼這兩個沒有存在感的人,唉,好處是落個清靜,壞處是恰恰和最備受矚目的江宥赫和林筱然是同一緯度,對比鮮明,也不是滋味。

  放學后,覃暮雪的舅舅老鄭頭在北門口等著了,覃暮雪加快腳步走過去。傍晚的秋風更加涼了,她不由地感覺整個人都繃緊了。

  校門分兩個入口,一個南門一個北門,被汽車接送的都走南門,走路或坐公交車的騎自行車的走北門。

  老鄭頭頂著一張蠟黃的臉,推著一輛自行車,遞過來一件中年款式的棗紅色舊羊毛大衣:“暮雪,冷吧,我們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多收拾點衣服,都怪舅舅要急著回來上班。你舅媽的舊衣服,你別嫌棄,別凍著就行。”

  覃暮雪瞅著老鄭頭手里的衣服,顏色也褪了一些,結著毛球粒,她心里抗拒,但不忍心拒絕舅舅的好意,還是接過來套在身上,一股樟腦味往鼻子里竄,熏得她伸長了脖子,下巴都翹起來了。

  這時候鄭鉉嶼也從北門走出來,獨自一人,兩旁有不少男生和女生對著他竊竊私語,有些女生露出一副崇拜的小模樣。他身高估計有一米八出頭,應該和江宥赫差不多,頭戴黑色的棒球帽,鼻翼以上都在帽沿的陰影里,走路步伐很快,大步流星。

  老鄭頭見到他沖他滿臉堆笑打了個招呼:“鉉嶼啊!”

  可是這個傲慢無禮的家伙,沒長眼睛似的,哼了一聲,一陣風一樣過去了。

  覃暮雪朝他的陡峭背影撇了撇嘴,坐上老鄭頭的單車,穿過陌生的街巷,去往一個她未知的屋子。

  老鄭頭趕時間,蹬自行車蹬得很快。到了一個丁字路口,他對覃暮雪說:“暮雪啊,這兩邊的巷子都可以到舅舅家,舅舅家在左邊的巷子尾,但是右邊的巷子光亮,你晚自習回來要是害怕的話,就走右邊,走到頭再轉過一個角,就到了。這個路口,你記住這個文園書店,坐公交車也是在這坐。這個店很晚才關門,這一帶的人都認識這個老板。”

  “好的,我記住了。”

  “舅舅還要去做事,今天我們就走左邊,稍微快一點。”老鄭頭說著,加大了踩車到的力度。他把覃暮雪送到家門口,都沒歇一下,立馬就轉身蹬著車趕赴他工作的地方。

  這一帶曾經是這個縣城最繁華的地方,最早的老火車站也建在這個地方,現在成了最老的街巷,樓面呈褐色,隨處可見張貼的廣告紙,電線橫七豎八像蜘蛛網,巷子里的路面也破損了,高低不平。這里被稱作:老街,呈現出千湖最古老的城市風貌。

  這兒都是土生土長的千湖人的老房子,多數以三層的高度為主,每兩排人家以背靠背的田字形式挨挨擠擠的,高低錯落,大門口各自朝著巷子,家中富裕的可能多占幾格地。老鄭頭家清貧,就窄窄的一線地方,高度也只有兩層半,一樓就只有一個廳加一個廚房和衛生間。二樓有兩間臥室,一大一小,中間的空地說是客廳太小,說是過道又放了條沙發椅和兩個雜物柜,二樓以上都處于廢棄狀態。這房子最大的好處是每一層都有衛生間,連堆雜物的閣樓有一個。他家屋后恰好有一個大戶,四層半的高樓,鶴立雞群,俯視著這片老城區。

  夜幕早早地罩下來,覃暮雪立在門口在腦子里回憶了一遍剛才從學校到這里的路線,然而她的方向感和記憶力都很差,老巷子七拐八繞,腦子里的路線像一根打了幾個結的繩。

  她推開虛掩的顏色斑駁的大鐵門,一進門是一線窄院子,一條繩索橫在一角,晾著長長短短的各色衣物。客廳還有一扇門,敞開著,想必是舅媽在屋里等她進門。廳里的家俬只有布沙發和木餐桌椅,還有七零八落的一些雜物,地板上還有一筐蔬菜。再走一點,就看到廚房半開的木門。

  昏黃的燈光下,舅媽正背著年幼的兒子在炒菜。舅媽叫書琴。

  “舅媽!”覃暮雪亮了聲音喊。

  “哎,外甥女啊,來啦,你先坐一會,飯菜馬上就好。”書琴回頭望了望,又接著轉身咣當咣當在一口大鐵鍋里翻炒。

  覃暮雪把位置錯亂的餐椅挪了挪位,擺放規矩了,茫然地四下打量這個她將要生活的地方。地方不大,樓梯陰陰暗暗的,整個一個暗,是燈不太亮的原因,瓦數小。不一會兒,書琴端著兩盤子菜出來:“吃飯了,吃飯了,俊毛,下樓吃飯了。”最后一句是扯著嗓子喊的,用背帶背著的小表弟已經睡著了,喊這么大聲,也不怕把他驚著。可還真就沒有被吵醒,依舊乖乖地伏在書琴的背上。

  大表弟俊毛也只有六歲,虎頭虎腦的,呲著牙沖覃暮雪笑,不認生。小表弟被舅媽喚作細毛,在當地是“家里排行最小”的意思。

  “外甥女,這幾天特別冷,凍著了嗎?”書琴又盛了飯出來,覃暮雪急忙說:“我去幫忙拿筷子。”書琴笑呵呵地說:“你找不到,我來。”

  書琴比覃暮雪矮一個頭,大概不到一米六,身型也還算苗條,頭發留得很長,綁著一根粉紅色的帶子,一對圓眼睛很靈光,說話聲音尖細。覃暮雪第一次見舅媽,聽她招呼著的口氣,心想還好,自己沒有不受待見。

  一坐下來,書琴主動和她說話:“這幾天千湖特別冷,離冬天還遠著呢,怎么就降溫降這么厲害。你凍著了嗎?我翻了一下你舅舅拿回來的你的箱子,沒找到冬衣,毛衣都太薄了,連牛仔褲都有破洞,時髦是時髦,但是漏風啊。”

  覃暮雪搖搖頭:“多謝舅媽的衣服,沒有凍著。我還有行李寄了包裹,遲幾天才到,麻煩舅媽留意一下包裹。”

  “好的。我這衣服舊了點,但是暖和,先將就一下吧,一會去上晚自習也要記得穿著。菜合不合適?”

  “挺合適的。”

  “吃得慣辣椒嗎?”

  “吃得慣,以前在家偶爾也吃。”

  “那你這個口罩是怎么回事?生病了?我剛在廚房里看到你戴著口罩,對吧,你近視?”

  “是的,我剛取下來了。我吃多了芒果臉過敏了,怕嚇到別人,我不近視,這個眼鏡沒有度數的。”

  “哦,臉是有點發紅,嘴巴也腫,故意喬裝打扮成這樣啊。廣東真好,一年四季很多水果吃,這里水果很貴的。你吃菜,夾菜吃。”

  覃暮雪看著桌上的兩碟菜,一個青椒炒雞蛋,一個酸辣土豆絲。這一入口,讓她感覺嘴都著火了,猛嗦了幾口涼氣,緩解口腔胸腔里的辛辣。可是書琴對她的反應視若無睹,也或許是覃暮雪的反應不夠夸張,她也不想被舅媽誤會成造作。

  她裝作很趕時間,扒了幾口飯,就背著書包從屋子里出來了,臨走的時候,書琴給了她一把客廳的大門鑰匙,并囑咐她院門不用鎖,晚上和俊毛睡一個床,在二樓樓梯口的小房間。書琴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上晚班,下午兩點半上班,晚上十一點才下班,俊毛留他自己在家睡覺,細毛背在背上。

  覃暮雪蒙上口罩沿著門前的巷子走,路燈有的壞掉了,最亮的也是毛毛亮,整條巷子都沉浸在幽暗之中,好在這時候回家的街坊很多,自行車絡繹不絕。過了丁字路口,沿著那條道往前,光亮了不少。再過一個十字路口,再往前,很多小的岔路口,這里的樓沒有秩序,三三兩兩一聚,巷路也時寬時窄,她的記憶開始混亂,走幾步又停住四下張望。等到了三個穿三中校服的男同學,她默默地跟在他們后面。她套著舅媽的寬大的外套,像個丑陋的套娃,但是沒什么關系,反正沒有人認識她。穿完今天,明天凍死也不穿了。

  跟著他們拐了兩個彎,走到了一家飯店,錦程飯店,根本不是到三中的路,他們是來吃飯的。覃暮雪站在樹下面,思忖著等著這幾個同學吃完飯,還是自己返回去摸索。

  突然從錦程飯店走出來一個眼熟的身影,鄭鉉嶼。兩個人差不多隔空對視了兩秒,他便別過頭去,像是有人叫喚他,片刻間他的身影消失在門里。

  覃暮雪懊惱地掉頭就走,還好在那段路徘徊了一陣子,就找到了感覺,順利到達學校。舅媽的舊大衣拿在手上,像個燙手的山芋,她一進入教室就把它整個塞進課桌里。

  晚自習的課有人遲到,都要被斑鳩責備幾句,唯獨鄭鉉嶼的遲到是個例外,他若無其事地揮手和斑鳩打了個招呼就走進教室,從老師到同學都沒有任何反應。

  第二天第三天他還是遲到,仍然沒有處罰他。他們仍然沒有任何語言交流,互相無視,若不是看他念課文,覃暮雪真的以為他是個啞巴。

  他們的共同之處是:愛睡覺。一到下課時間,兩個不約而同齊齊趴在課桌上,被同學暗地里稱奇: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書琴除了帶孩子還要打工,異常辛苦,一回到家就有點嘮叨。聽她說舅舅出去做事,一個星期才回來一趟,有時候久的話十天半個月才回來。

  斑鳩讓覃暮雪交校服費,覃暮雪一直都不敢和書琴開這個口,包括伙食費也是。書琴連公交車錢都沒給她,她每天都走路。從家離學校也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每天為了中午飯和晚飯多往返兩次,覃暮雪覺得實在折騰得很。而且舅媽炒的菜,辛辣無比,連綠葉子菜都放了鮮紅的辣椒沫,幾頓下來,她腸胃不適,完全喪失了食欲,寧可餓著肚子。一到下午的時候,她就覺得整個身子骨軟綿綿的,打不起精神,肚子像被抽干了空氣的口袋,癟癟的。

  更恐懼的是,兩歲大的細毛有時候鬧夜,睡不踏實。雖然隔著一間房,但是二樓總共就這么點地,加上書琴連哄帶罵,動靜還是挺大。覃暮雪睡眠很淺,一點點響動就醒,每天晚上被吵醒幾次。種種的不適應加上冷和困、餓,她的精神一直處于游離狀態。幾天時間瘦了好幾斤,走路都輕飄飄的。

  書琴好心地提醒:“外甥女,你太瘦了,這個沒精打采的樣子,在學校容易被人欺負的,這千湖三中可比不得你原先大城市的學校。老街是鄭姓的天下,你在學校里多結交姓鄭的朋友,對你有好處的。”

  覃暮雪旁邊就坐著一個鄭姓同學,冷面閻羅!只聽到別人和他打招呼,他永遠用冷屁股對別人的熱臉。

  書琴仍舊沒說讓她帶飯去學校吃,她在廚房里找了個遍,也沒有像樣的飯盒可以用。書琴光是話說得貼心,實際上根本沒管她。覃暮雪私下里琢磨,也許舅媽覺得她從溫室里的花朵變成了雜草,就應該有雜草的樣子。這一天晚飯她沒有回去吃飯,實在不想奔波這一趟,心情像泄氣的皮球。晚餐時間,她獨自登上學校的天臺。

  好巧不巧,她遇上了幾個扎堆抽煙飆臟話的男生。其實是她不知情罷了,本來天臺就是三中最齷齪的地方,見不得光,一般的同學根本不敢上這個地方來。老師也不怎么管,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都是老街這一帶的孩子,有什么事他們自己家里的人會出面解決,學校也少些麻煩。

  她一上來就被圍住了。

  “呦,校服都沒有,是轉學生?小口罩,這副模樣還敢上這來?”一個流里流氣的小平頭叫囂。

  有人譏笑:“聽說鄭鉉嶼班上有個插班生,哈哈……和鄭鉉嶼是同桌,夠他受的。”

  “是被斑鳩抓住什么把柄了吧,不然他能坐得住?”四方臉的叫魏觀,高二的,他腳下的易拉罐踩得嘎吱嘎吱響。

  小平頭一臉不屑:“那小子拽的,他不就是家里有幾個臭錢,給學校做了點貢獻,每天跟三中太子爺似的。呵呵,咱們大輝哥才是正宗的。鄭鉉嶼他爸不還是得巴結大輝他爸嗎?有勢才是硬道理。”

  “對對對,說得好。那小子十有八九腦子有病,那眉毛一天天皺巴的,憂國憂民的樣,切!其實是有交流障礙癥吧,哈哈哈哈……”

  “小口罩,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摘下口罩給哥看看漂亮不?哥看看那小子的同桌長啥樣。”有個人伸手撥覃暮雪的頭發。

  她本來就有氣無力,真是禍不單行,大腦一片空白。但她骨子里并不膽怯,她的生活背后是貧窮、饑餓、孤獨、寒冷、生離死別,有什么可畏懼的?!她也想找個宣泄的出口,哪怕是挨打。再或者,以死相拼也不是不可以……正在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有沒有看見大輝哥?”

  順著聲望去,林筱然清秀的臉龐映入眼簾。這幾個男生立馬換了一副討好的面孔。

  “我們的女神怎么有空上這來?大輝哥今天回家吃飯去了。”小平頭第一個上前獻媚,連站姿都正了。

  林筱然望見了呆若木雞的覃暮雪,沖她說:“你趕緊下去吧。”有她這話,那幾個人挪了挪腳,松出一個口子,覃暮雪立刻從這個空隙里閃身鉆出來,蹬蹬蹬跑下樓。在桌子上趴一會兒,才看到林筱然進教室來,她站起來想和她說聲“謝謝”,然而她像是沒看見她似的,和幾個女同學有說有笑,完全不搭理她。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節課組織去戶外活動,學校后面有個小山坡。斑鳩問:“有誰不愿意參加戶外活動的,留下來打掃教室,要把地板打掃完拖干凈,把課桌椅擦一遍。”

  覃暮雪望了望窗外陰風怒號的鬼天氣,把手舉起來。戶外又冷,和同學又不合群,還是默默勞動比較好。

  “覃暮雪,鄭鉉嶼,陸芳,鄭忠,鄭丁丁,好,五位同學……”斑鳩讀出舉手的名字,令覃暮雪大吃一驚,什么?鄭鉉嶼!

  她用余光打量,果然,鄭鉉嶼的胳膊呈九十度直角舉立在桌面之上。一種不妙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果然,待江宥赫組織同學出了教室以后,鄭鉉嶼就消失了,連同另外舉手的三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都消失了。

  覃暮雪孤苦伶仃地面對58張課桌椅,天旋地轉。

  她知道自己被孤立了,從前只覺得孤僻點圖個清靜,原來真正孤立無援的時候,是這么難受。

  她硬撐著先把桌椅擦完,再搬開桌椅,一個組一個組打掃,每條過道,光是第一個步驟就把她累得夠嗆。拖地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氣,最后一道步驟完成時,突然覺得小腹墜脹得厲害,偏偏這時候生理期提前來報道,屋漏偏逢連夜雨。摸了一下褲子手指紅通通的,她連忙把外套毛衣脫下來,綁在腰間,遮擋住褲子上的紅色印跡。

  她身上一塊錢都沒有帶,身邊也沒有朋友,她一邊往廁所走,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肩膀一抖一抖,所有的委屈和傷痛都缺了堤。

  迎面遇上鄭鉉嶼從男廁走出來,覃暮雪當他是空氣一樣,一眼都沒往他身上瞧,直奔女廁。

  兩人擦肩而過,雖然覃暮雪戴著眼鏡和口罩,鄭鉉嶼還是一眼就瞥見了她鏡片與口罩之間的淚痕。

  鄭忠、鄭丁丁和陸芳已經回到教室。

  “哎呦,這才幾根煙的功夫……這插班生不錯啊,動作麻利。”鄭忠的大嗓門,怪聲怪氣:“鄭舫,女孩子要互相幫助,沒聽到校花經常給你們女生叮囑的話啊。”

  陸芳抓住馬尾往他臉上一甩:“我來大姨媽,你管得著嗎?”

  “哎呦,那是得好好歇著,娘娘。”鄭忠摸著一邊臉眼睛瞇著笑。

  鄭丁丁長得跟個瘦猴似的,嘴巴張成O型,吐煙圈似的呼氣玩,說:“不知道這插班生會不會告狀呢,要是個沒頭沒腦的家伙,指不定就捅到斑鳩那去了,被宥赫知道了也是個死。”

  “她敢!這鉉嶼不是也抽煙去了嗎?!這要是沒聽到鉉嶼的名字我報這個名干啥,跟校花去情人坡玩多好啊。”鄭忠話特別多,嗓門也大,眼珠子來回轉。學校后面的小山坡經常會有些早戀的同學在那約會,所以被私下里稱作情人坡。

  “大言不慚,人家筱然眼里有你嗎,她眼里只有宥赫。”陸芳毫不猶豫拆他的臺。

  說這話的時候,鄭鉉嶼兩手插在校服褲袋子里,往教室里走。教室里的空氣立刻像打了霜似的,凝結了。

  “鉉嶼。”鄭忠他們三個異口同聲,然后各自回到座位上。

  鄭鉉嶼哼了一聲,算是應聲。

  等江宥赫帶著同學回來,教室里恢復沸騰的景象。唯獨鄭鉉嶼又趴到桌上睡覺,仿佛方才累得要死的人是他似的。直到斑鳩做完一周總結,附帶表揚戶外活動中表現突出的同學,也表揚了留下來做清潔的五位同學,覃暮雪都一言不發。

  她沒有揭發鄭鉉嶼等四位同學的“罪行”,也沒有向周圍的女同學借衛生巾。

  周五沒有晚自習,斑鳩一宣布放學,同學們就像出籠的鳥一樣,迫不及待飛出教室。沒一會兒,人就走光了,就剩下坐立不安的覃暮雪和埋頭大睡的鄭鉉嶼。

  覃暮雪見他睡得超然忘我,站起身來拿紙巾擦拭凳子上染上的紅印。

  突然,毫無預兆地,鄭鉉嶼霍地直起腰來盯著覃暮雪的椅子。

  這家伙就是故意讓她難堪,覃暮雪羞憤交加,但是全程沒有看他一眼,也不搭理他,擦拭完背起書包就走,系在腰間的毛衣隨著步子在一晃一晃。

  鄭鉉嶼也抓起書包,跟在后頭。

  除下了毛衣只剩下單薄襯衣的覃暮雪一走出教學大樓,瑟瑟發抖,她站在一樓的臺階猶豫了一下。正在此時,一件校服外套穩穩當當劈頭蓋臉飛過來,搭拉在她頭上。她把衣服抓在手里,扭頭一看,鄭鉉嶼從樓梯走下來。

  衣服是他的,眼下他身上只穿著煙灰色的針織衫和白色的襯衣。這風格和覃暮雪第一天來三中的著裝一模一樣。

  覃暮雪不假思索就把衣服扔了回去,丟在他身上,然后邁開步子走入秋風里。冷,就把手握成拳頭,咬緊牙關。

  鄭鉉嶼幾步追上來,把他的外套粗暴地罩在她身上,說:“別感冒了傳染給我!衣服不用還了,用完扔掉。”他的嗓音低沉,與其他同學嘹亮的少年聲截然不同。

  覃暮雪不回話,但這回也沒拒絕。她瞥見了他校服上的名牌,每個人只有一個,他顯然忘了這一茬。扔掉就扔掉!

  這一路上,兩個人不近不遠地隔著,走一條道,誰也不出聲。一直走到文園書店那個丁字路口,鄭鉉嶼率先往右邊頭也不回地走了,覃暮雪猶豫要不要把衣服還給他,但是愣愣的沒叫出口,看著他越走越遠,背影孤絕,不容人靠近。她往左邊的巷子回去。這時間還早,路上有行人,走左邊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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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她把他的名牌摘下來,放進書包的小口袋里,又掏出來端詳幾眼:鄭鉉嶼,三個銀色的字在燈下泛著冷冽的光,猶如他一貫的眼神一樣沒有感情。和他同桌五天,都沒有看清楚過他的臉,像座冰山一樣。他走路要么低著頭,要么揚著下巴,目視遠方,方圓十里都不在他眼里。

  覃暮雪把他的校服也一同洗干凈了晾好,才爬上床睡覺。書琴沒回來,覃暮雪做了她和俊毛兩個人的飯,手藝太差,俊毛沒怎么吃,她自己也難以下咽。看了會兒書,早早地就把俊毛哄上床睡覺,她已經累癱了。

  第二天是覃暮雪在千湖的第一個周末,早晨出了點毛毛太陽。俊毛把她領上天臺,經過一個狹窄的矮閣樓,堆滿了盛雜物的紙箱。一根晾曬衣服的細鐵絲銹跡斑斑,橫穿天臺的兩個角,地面臟亂得不像樣子。

  天臺上尚有幾盆缺乏照料的植物頑強地生長著。與舅舅家背靠背的斜對面的一戶,便是這一片區最高大的樓,容不得人忽視。

  “俊毛,這家的樓建得好高啊!”覃暮雪說著,著手清理天臺的雜物,把它們挪往一個角落堆放。

  “我爸爸媽媽就是幫他們家打工,他們家在這個地方最有錢。”俊毛奶聲奶氣地說。

  “哦,俊毛幫姐姐拿個掃把來好嗎?”

  “好的。”

  覃暮雪費了一上午的功夫把天臺的垃圾都清掉了,把盆栽都擺放整齊,空出好大一塊地來,俊毛特別高興,在這里瘋跑。

  有這么一塊清凈地,覃暮雪的心情也好些了,把院里的衣服都晾曬到天臺來見見陽光,又搬了兩把竹椅子上來和俊毛玩。書琴回來了,在樓下喊她下樓。

  書琴說:“你和我去辦點事,俊毛你自己在家里玩一會兒,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他會不會亂跑?”

  “不會,他很乖的。”

  窮人的孩子幾歲就學會生存。

  覃暮雪邊戴上口罩,邊說:“我的眼鏡在樓上,我去拿,你等我一會兒。”

  “別拿了,我看你就嘴巴一圈還沒好,臉上都好了,走了啦!”書琴抱起小兒子挽著她的手就出門了。

  走過一個拐角,再往前走一點,正是那間氣勢恢宏的四層半樓房。書琴嫻熟地按響門鈴:“張姐,是我啊,老板娘在家嗎?”

  “在。”

  門開了,書琴以飛快的語速向覃暮雪介紹:“張姐是這家煮飯打掃的保姆,外地人,我和她很要好的。我和這家的女主人翠瑛也很熟,我們是同鄉。待會你見到她就叫瑛姨,要不跟著我叫老板娘也行。”

  入門即是一個綠植滿園的小院子,布置了銅茶桌茶椅,然后是兩扇敞開的赭紅色的雕花大門,廳內懸掛的水晶吊燈金光燦燦。

  有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出來招呼,倒是慈眉善目的模樣,書琴低聲說她就是張姐。張姐搓著手說:“這就是你從廣東來的外甥女啊,長這么高。”

  “張姐。”覃暮雪禮貌地叫人一聲,張姐便眉開眼笑:“快進來,快進來。”

  張姐是湖北人,離了婚,自己帶著女兒小雨和村里幾個人結伴出來謀生,幾個人里頭還就張姐混得最好,鄭老板家做保姆,工錢高。她做飯的手藝深得翠瑛的喜歡,樓上樓下的清潔她也包攬了,以勤勞心細取勝。她把這一家子的脾氣、喜好和禁忌都花心思摸透了,做起事來自然就到位一些。背井離鄉,出門在外,自然需要朋友,張姐最先結識的就是書琴,離得近,書琴對老街心里是有本譜的,隨便個事,都能說出個貓膩來。

  覃暮雪跟在書琴身后步入大廳,屋內清一色的紅木家具,墻上掛著鎦金的字畫框,卻搭配了一盞華麗的歐式水晶大吊燈,大白天也開著,亮閃閃的。

  覃暮雪正疑惑,從樓上下來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身段苗條,小巧玲瓏。看她的行頭就彰顯了女主人的身份了,殷紅的指甲蓋,手和脖子、臉都粉白粉白的,老遠就聞著香水味。

  書琴迎上去,悅耳地一聲:“老板娘!哎呦,這身衣服真是打眼啊,眼前一亮。”

  “是嗎,我家鄭老板托人從香港買回來的。”翠瑛抿著笑,蓮步輕移,像是需要人攙扶的清宮里的貴妃。

  “鄭老板貼心啊,衣服最不好買的,大了小了都不歡喜,可瞧著你身上這件,簡直是量身定制啊。不過也是老板娘身材好,什么款式都能穿得好看。”舅媽這口才,令覃暮雪嘆服。

  “你找我什么事啊,這是你費盡口舌讓我幫忙辦理借讀的外甥女啊?”翠瑛拈起一顆茶幾上水晶果盤里的櫻桃,送入猩紅的口中,但是也不招呼書琴吃水果,客套話都沒有。

  翠瑛在老街的女人之中,居高臨下,生得五官俊俏,嫁得有錢,生了個兒子,這就是她的底氣。這些也是老街的中年婦女垂涎欲滴的事。

  覃暮雪連忙道謝:“老板娘,謝謝你幫忙。”

  “挺會說話啊,為什么戴著口罩?是不是生病了?”翠瑛盯著覃暮雪的臉,嫌惡地皺起眉頭,捂住口鼻說。

  “沒有沒有,她就是臉過敏了,你站院子里等著去。”書琴示意覃暮雪出去。

  覃暮雪只得走到院子里待著,但是她并不委屈。她剛知曉舅媽為她的事這么奔走,自己受幾句話沒什么。她站在院子里往上看,第四層樓的陽臺隱約晾曬著一件與三中校服相同色系的衣服,這老板娘的孩子也是三中的學生?

  她又將目光轉向院里的綠植,布置得頗講究。

  正觀賞著,廳內的人交談得越來越大聲。

  只聽見舅媽向翠瑛介紹:“我這不是家里添了張嘴,就有難處了嘛,老板娘救個急,不然下個月都揭不開鍋了。這外甥女在三中還有些零碎的花銷,家里經濟就緊張了。”

  “書琴,你這不是救急,是救窮了。我好賴幫你把外甥女上學的事辦妥了,你還開這個口就難為我了,我每個月的花銷很大的,沒有余錢借給你。”

  聽到這里,覃暮雪已然背脊發涼,一臉發懵立在原地,不敢動彈。原來扯上她來借生活費來了。舅舅家日子緊巴,她明白,以前舅舅大大小小也往她爸那借過不少錢,可是沒想到她才來幾天,就困難成這樣了。

  覃暮雪往門口挪了挪腳步,在那一瞬間望見廳內的樓梯又下來一個人,她最不想碰見的人,她的同桌鄭鉉嶼。一身休閑運動服裝扮,一絲不茍的發型。

  他也望見了她。隔著老遠她都能嗅到他的冷漠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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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舅媽的聲音又響起:“鉉嶼在家啊,鉉嶼越長越帥氣了,我看比三中那個副校長的兒子還帥。老板娘,我外甥女和你兒子是同班同學。”

  翠瑛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你是說江宥赫嗎?真的嗎?江宥赫的鼎鼎大名,不知道是千湖多少女學生的初戀呢。”

  “當然,鉉嶼遺傳了鄭老板的身高,遺傳了你的臉蛋,越看越英俊。”

  “你為了找我辦事,從來都是能說會道。鉉嶼,站在那干嘛,快過來吃車厘子,好新鮮,個又大又甜。”翠瑛又轉移話題了,:“鉉嶼,你和她家的外甥女是同班同學?”

  “是的,是我同桌。”鄭鉉嶼應了一聲,走過來坐下。

  “書琴,高三那么多個班,你是不是故意的?”翠瑛一聽是同桌就惱了。

  “這就是巧了,我哪里有那個能力故意安排一個班啊。”

  “你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叫暮蛋。”書琴的這三個字,對于覃暮雪來說宛若晴天霹靂。

  “什么?木蛋?”

  “叫覃毛順口一點。”

  “沒有全名嗎?”

  “窮人家的孩子,加個蛋字或者毛字叫個小名就行了。覃毛早早的就沒了媽,本來家境還不錯,結果這一兩年她爸生意連年虧損,虧了個底朝天,還欠了債,最后人也突然中風進醫院了,現在人還躺在醫院里頭昏迷不醒。我這外甥女就舉目無親了,本來就是獨生女,沒個兄弟姐妹的。覃家本來也沒有什么親戚,這一遭了禍,更沒人管她死活。我家老鄭頭過去探望,看著可憐就領了回來。我家老鄭頭和她媽媽是同父異母的姐弟,我公公婆婆早就過世了,老鄭頭也是沒爹疼沒娘愛長大的。覃毛她媽媽去世得早,起初兩家人還有些聯系,后來慢慢的也沒了往來。她爸爸后來找了一個相好的,生意敗了以后就人間蒸發找不到人了。連房子都處理掉了,還債也要用錢,醫院要花銷要用錢,她是身無分文來我家的,”書琴把覃初雪的身世翻了個底朝天,像茶館里說故事的,繪聲繪色。

  “哎呦,這么苦命的孩子啊。”張姐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并向廳外望了望。

  覃暮雪的手微微顫抖著,她帶著口罩,沒有人看得出她的神色。舅媽述說的這些,句句屬實,只是這樣在她的同學面前剖析得一清二楚,令她感到無比羞恥。本來以為來到這個陌生的縣城,她就不用直面那些不幸,可是偏偏走到哪都擺脫不了。

  生活的不幸,一旦經旁人傳播,痛苦又加倍。這一刻,她非常厭惡舅媽,厭惡她的兩片嘴唇翻個沒完,厭惡她拿她做名頭來借錢。

  廳內又傳來翠瑛的聲音:“鉉嶼,怎么這個眼神望著媽媽,媽媽都看不懂。借吧借吧,書琴你真會挑時候,當著我兒子的面說這些事。張姐,幫我把錢包拿來。”

  覃暮雪背過身去,默默等待書琴目的達成離開這里。

  鄭鉉嶼一言不發往樓上走,翠瑛在身后叫喚:“鉉嶼,你不是約了人要去打球嗎,怎么又上樓了?這孩子,就是善良、太安靜了。書琴,你拿了錢趕緊走吧,吵到我兒子不高興了。”鉉嶼應也不應她,翠瑛一邊掏錢一邊嘀嘀咕咕說著什么,方才下樓時的明艷被攪得一團糟,心里怏怏不快。

  覃暮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書琴回到家里的。出門的時候還有一圈稀薄的陽光,回來的時候陰云籠罩,像要下雨了,雨點一直在醞釀,一直沒落下來。

  一路上書琴喜滋滋的,像是借的錢不用還了似的興高采烈。俊毛在院子里玩,望見媽媽心情很好,他也咧開嘴咯咯咯咯笑,細毛也跟著樂,一個傳染一個。

  身邊的人都樂開了懷,唯有覃暮雪心頭積著烏云,像此時的天氣。

  書琴做了飯就去超市上班,俊毛在二樓睡午覺,覃暮雪一直待在天臺上,呆呆地望著四周的屋舍,陋巷,交錯的電線網,干燥的風呼呼刮著,不知道該思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迎接每一天的清晨日暮。

  鐵絲上晾曬的鄭鉉嶼的校服外套,兜滿了風蕩漾來蕩漾去。她捧著自己的下巴,痛苦地緊閉雙眼,不想讓風吹得眼里滲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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