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是大鵬（上）

騰小追聽老師說，李白不僅詩寫得好，文章也寫得非常不錯。可他只看過李白的詩，從來沒讀過他的文章。一天，他去圖書館找到一本《李太白全集》，打開書第一篇就是李白的名篇——《大鵬賦》。

他看了幾行就看不下去了。很多字都不認(rèn)識；賦這種文體他也不熟悉，看起來很費(fèi)勁。一會兒就昏昏欲睡了。

睡夢中，他恍恍惚惚飄向唐朝，來到一個叫江陵（湖北荊州）的地方。

一片桔林，茂密清幽。

李白正和一個人走在桔林里。桔林深處傳來幽遠(yuǎn)空靈的琴聲。他們循聲而行，來到一座涼亭前。亭中一個老道士正在撫琴，看上去鶴發(fā)童顏，儀表不凡。

李白不敢打攪，站在亭外聽老者彈琴。

一曲彈罷，老者抬起頭來，笑著問道：“二位郎君，有何見教？”

李白趕緊上前施禮：“請恕李白冒昧，攪擾先生雅興。敢問先生可是司馬煉師？”

“正是貧道。”

落座之后，李白說明來意，表達(dá)了對司馬先生的仰慕之情。

原來李白少年時就對尋仙修道有興趣，讀書時聽老師說起過道教大師司馬承禎，沒想到這次辭親遠(yuǎn)游，剛剛離開蜀地到江陵，就聽說司馬承禎也到了這里，他喜出望外，便和友人一起來拜訪。

“先生剛才彈的是《蓬萊操》嗎？”李白問起司馬承禎的琴曲。

“正是！”李白的問話讓司馬承禎有些意外，“看來郎君精于此道啊！”

“哪里，只是一向仰慕先生，對先生的大作也略知一二，沒想到今天能有幸聆聽，真是不虛此行啊！”

“隨手撫弄，自娛自樂，打發(fā)時光而已，不值一提。”

“先生過謙了。這一曲《蓬萊操》，聽起來‘瑯瑯鏘鏘’‘采采粲粲’，‘若云雪之輕飛’‘若鸞鳳之清歌’，宛如天籟！”李白不失時機(jī)地吹捧道，他所用的那些詞語就出自司馬承禎的琴學(xué)著作，讓他聽起來很是受用。

李白和司馬承禎說起自己修學(xué)訪道的經(jīng)歷，又奉上詩稿，請司馬承禎指正。他們在一起談詩、談劍，談老子、談莊子。

司馬承禎對李白的詩大加稱贊，其中一首詩尤其引起他的注意：

上李邕

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fēng)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恒殊調(diào)，聞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司馬承禎舉起詩稿，對李白說：“自比大鵬，志向遠(yuǎn)大呀！”

“李白年少輕狂，先生見笑。”

“以郎君之才識，當(dāng)此開元盛世，必定鵬程萬里，前途無量啊！”

“先生過獎！”李白忙起身答謝，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接著說道，“先生的夸獎讓李白又有一比。”

“哦？又有何比呀？”司馬承禎問道。

“先生認(rèn)可李白自比大鵬，李白就想把先生比作希有鳥，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哦，是《神異經(jīng)》中的希有鳥嗎？”

“正是。”李白隨口背誦道，“上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羽，一萬九千里。西王母歲登翼上會東王公也。”

“郎君為何有此一比？”

“先生的風(fēng)骨氣度、道德文章世所罕有，此其一；更主要的是，希有鳥認(rèn)可大鵬，大鵬愿意追隨希有鳥。”

聽了李白的話，司馬承禎走過來，仔細(xì)打量著李白，好像第一次見到他一樣，看得李白直發(fā)慌。他拍著李白的肩膀說：

“有仙風(fēng)道骨，可與神游八極之表。”

辭別司馬承禎出來，李白看到騰小追跑了過來，他問李白：“剛才那個老道士是誰呀？你為什么要來見他？”

李白告訴他：“這司馬承禎可非比尋常，不僅道行高深，還博學(xué)能文，曾經(jīng)多次被朝廷召見。我仰慕已久，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他。你聽見沒有，他對我也是贊賞有加！”李白很興奮，還陶醉在剛才的談話里。

“就是那個什么‘仙風(fēng)道骨……神游八極……’？”騰小追問道。

“對呀，這可不是一般的夸獎！這是一個道教大師對一個后生晚輩的認(rèn)可和接納！”

“他說的是什么意思？”騰小追不太明白。

“他說我有仙人的風(fēng)度，道長的氣概，可以和我一起神游八方。”李白解釋道。

見李白如此激動，騰小追拿出手機(jī)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仙風(fēng)道骨”這個成語就是出自這里，他趕緊告訴李白。

李白更加自豪：“看，我還給你們貢獻(xiàn)了一個成語！”

回到住處，騰小追發(fā)現(xiàn)李白依然很興奮。到了晚上他也睡不著覺，在屋里走來走去，一遍遍地回味著司馬承禎的話。

“司馬承禎是希有鳥，我是大鵬……”李白喃喃自語，“仙風(fēng)道骨……神游八極……”

騰小追看這架勢，估計李白已經(jīng)進(jìn)入狀態(tài)，馬上就要寫詩作文了，他趕緊找來筆墨，擺在李白面前。

李白點(diǎn)頭致謝，提起筆來，刷刷點(diǎn)點(diǎn)，寫出一篇《大鵬遇希有鳥賦》。

騰小追記得，他在《李太白全集》中看到的文章叫《大鵬賦》，不是叫這個名字。他打開手機(jī)查了查，原來是李白在多年以后重新修改了這篇文章，把題目改成了《大鵬賦》。

寫完文章，只見李白瀟灑地把筆一扔，如釋重負(fù)。

“怎么樣，小追？”他有些得意地問騰小追。

“這也太長了！看不懂啊……好多字都不認(rèn)識；這賦可比詩難多了……”騰小追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我能感覺到它很有氣勢！”

“哦，讓你看這種文章是有點(diǎn)難，”李白說，“賦這種文體介于詩和文之間，它講究文采、韻律，側(cè)重于寫景，借景抒情。一般來說，詩以抒發(fā)情感為重，賦以敘事狀物為主。”李白給騰小追簡單講了講賦的特點(diǎn)，然后有點(diǎn)為難地說，“要想把這篇長賦給你講清楚，還真不容易……”

“找我的顧問哪！”騰小追打開手機(jī)，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個“意境再現(xiàn)”的功能。他點(diǎn)進(jìn)去，是“錄入作品”頁面，上面有“錄音”和“文本”兩個選項。他有了主意，走到李白面前，請他把那篇賦朗誦一遍。

“這有何用？”李白不解。

“我給你錄音——就是把你的聲音收到這個手機(jī)里，錄完之后，估計就可以把這篇文章的意境再現(xiàn)出來了。”

“有這等事？！”李白又一次感到意外，這個小盒子給他帶來的意外太多了。

李白開始朗誦，聲音洪亮，極富情感：

南華老仙，發(fā)天機(jī)于漆園。吐崢嶸之高論，開浩蕩之奇言。徵至怪于齊諧，談北溟之有魚。吾不知其幾千里，其名曰鯤。化成大鵬，質(zhì)凝胚渾。脫鬐鬣（qí liè）于海島，張羽毛于天門。刷渤澥（bó xiè）之春流，晞（xī）扶桑之朝暾（zhāo tūn）。燀赫（chǎn hè）乎宇宙，憑陵乎昆侖。一鼓一舞，煙朦沙昏。五岳為之震蕩，百川為之崩奔。

李白越來越投入，他走動起來，還結(jié)合文章內(nèi)容加入了手勢：

乃蹶厚地，揭太清。亙層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萬而迅征。背嶪（yè）太山之崔嵬，翼舉長云之縱橫。左回右旋，倏陰忽明。歷汗漫以夭矯，羾（gòng）閶闔之崢嶸。簸鴻蒙，扇雷霆。斗轉(zhuǎn)而天動，山搖而海傾。怒無所搏，雄無所爭。固可想象其勢，仿佛其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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