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執著]
(一)
戰爭狀況惡化得如此迅速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在半年不到的時間內,沿海城市幾乎全部淪陷,數以萬計的國民背井離鄉,淪為難民。整個國家都籠罩在戰爭帶來的悲觀陰霾之中,大部分人都對這場戰爭不抱有任何希望,整日渾渾噩噩地度日,等待命運的發落。那些有權有關系的官員和有錢人開始逃往國外,眾多民營企業也紛紛向國外轉移。在這樣的背景下,無暇樂園工程也變得艱難起來,原先幫助星塔公司的中小型企業無一例外取消了合同,中止投資。如今只有國家建工集團還在資助無暇樂園工程。但隨著戰情日益嚴峻,國家建工集團內部對無暇樂園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
國家建工集團的一間會議室內。
“我想各位都很清楚現如今的形勢,”
國家建工集團副總經理林彬站起來環視會場,說:
“在這里我就不強調了。昨天下午,中央政府要求我們調用建工集團的力量,重建沿海地區的受災城市,并為沿江一帶的難民建造避難所,這無疑需要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為了積極響應國家號召,我主張中止對星塔公司的無暇樂園工程的投資,撤回在星塔公司的施工隊,把一切力量集中到援助難民當中?！?/p>
“我不同意。”伊甸堅決地搖搖頭說:“星塔公司現在失去了政府的支持,無力完成像無暇樂園那樣巨大的工程,如果中止投資,僅靠星塔公司自身的力量,無暇樂園工程是無法進行下去的。”
與會者都很為難地看著伊甸,林彬對伊甸說:“這我當然知道,我們也不希望失去與星塔公司的合作機會。但今時不同往日,促進業內合作共贏固然重要,但我們更應該為祖國和人民負責?！?/p>
伊甸從容地說:“關于重建災區和修建避難所的工程我已經了解了,我愿意投入更多的資金,以保證國家托付的任務能夠順利完成,無論是在資金上還是在人力、物力上,我們都擁有充足的保障,沒有必要取消與星塔公司的合作?！?/p>
林彬說:“我相信您有這個能力,但關鍵在于:我們有必要為無暇樂園工程出資出力嗎?要知道，現階段國家的命運正為戰爭所系,文化藝術行業和娛樂行業對國家而言已經不再重要,國民也很少再關注這些,市政府取消對無暇樂園工程的資助就是個很好的證明。因此,即使無暇樂園建成了,經濟效益和文化效益也不大。”
“怎么會不大呢?無暇樂園本來就是首都的重點工程,即使是在戰爭局勢中,民眾也對它抱有很大期望。再說等到戰爭結束后,它自然會發揮出它應有的影響力?！?/p>
“既然如此,等到戰爭結束后再繼續建造不就行了,為何要在這種不利形勢下進行?”
“戰爭會給這項工程帶來很大變數,我擔心,倘若我們戰敗,新政府取消無暇樂園工程,那就前功盡棄了。我想各位一定也不希望巨額的投入打水漂吧?所以我認為,有必要盡快完成無暇樂園?！?/p>
……
伊甸對無暇樂園工程的固執態度,令國家建工集團的領導們很不理解。這件事傳出去后,媒體也開始推測原因,流傳較廣的說法是伊甸想用無暇樂園來安慰處在各種絕望中的民眾,鼓勵他們重煥信心,這種說法無疑為伊甸的聲譽提供了一定保護,但這依然無法彌補現實的沉重。在半個多月后慘絕人寰的“4?13”大轟炸中,江北一帶數座大城市被炸毀,上百萬人流離失所。盡管伊甸實現了允諾,為重建災區和修建避難所投入巨資,甚至超出了預定數額。但由于道路被毀、施工隊和建筑材料難以運輸、施工人手不足等原因,導致這項工程進行得極其緩慢,經過三個多月,僅有不到五萬人住入避難所,這加劇了人們對國家建工集團和政府的失望。有很多人認為是伊甸在無暇樂園工程上投入過多,導致修建避難所的工程缺乏人力物力,輿論開始把矛頭指向伊甸和無暇樂園工程,對伊甸的指責鋪天蓋地的襲來,媒體們紛紛指責她對國家和人民不負責任,在危難時刻卻還固守無暇樂園這種無關緊要的工程。
全心投入無暇樂園工程的愛莉希雅很快得知了此事。這幾天她一直為此心神不寧。她知道輿論的指責是沒有道理的,伊甸已經盡己所能,她相信伊甸沒有罪過。但是她也看出了民眾面對這場戰爭浩劫的無助和絕望。她是那么地愛世人,因為正是他們幫她一路走來,幫助她成長和前進。她從世人中來,也與世人難舍難分,但倘若世上所有人都陷入苦難之中,她又怎能感覺到快樂?無暇樂園本來就是為首都的人們而建的,即使最終她如愿以償地建成了無暇樂園,卻沒有人前來參觀,品嘗碩果的只有她一人,那該會多么苦澀呀。
愛莉希雅又想到了伊甸,那個始終堅持推行無暇樂園的女人、國家建工集團的董事長、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即使是深受輿論的壓力,伊甸也沒有絲毫動搖,這讓愛莉希雅十分欽佩,但也感到心疼。這段時間,為國家建工集團日益繁重的任務操勞的她,還要為無暇樂園工程出力,繁忙的工作令她心交力猝,精神狀態一天天地惡化。盡管伊甸用化妝來掩蓋倦容,但依然瞞不過愛莉希雅的眼睛。無暇樂園是她們共同的目標,以前愛莉希雅認為以伊甸的地位和財富,只是在做些輕松的幫助,現在她終于明白伊甸為了無暇樂園究竟有多盡心盡力,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背負著一切。
“不論是為了國家、人民,還是為了伊甸,我都不能再坐視不理了?！睈劾蛳Ｑ艑ψ砸颜f:“如果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就太自私了,為了苦難中的祖國和人民,即使我是個普通人,也應該盡我的那份力量。”
這一晚,愛莉希雅整夜未眠,她坐在窗臺邊,側過臉遙望著掛在夜幕上的一輪明月,明月和殘云下是首都的夜景,即使在深夜，首都也并未沉睡,那些高樓大廈和立交橋在色彩繽紛的燈光中顯得生機勃勃。這幕景像竟使愛莉希雅回憶起兒時的某一天在游樂園同一位陌生的大姐姐乘坐摩天輪時俯瞰到的城市夜景,又使愛莉希雅進而想起那個生日之夜,她正是對著同樣的明月許下那個決定她人生的愿望。如果在那時給自己的生日蛋糕插蠟燭,應該一根都不插,因為那是她的新生之夜。距離那晚已經過去多少年了?自己的生日蛋糕上又該插多少根蠟燭?但今晚不是她的生日,即使是,她也決定不點蠟燭了。
真是萬分痛苦的決定啊!愛莉希雅感到胸口仿佛被什么東西阻塞住,心也悸動起來,她無比熱愛自己的夢想,但她更愛世人。
“沒關系的,我只是作出了正確的選擇而已?！睈劾蛳Ｑ虐参孔约旱?“而且,這也不代表我就此放棄自己的夢想?！?/p>
黑云遮住了月亮,城市燈海安靜地閃耀著。經過一夜的猶豫、糾纏和躊躇后,愛莉希雅終于出了決定：“我決定暫停無暇樂園工程?！?/p>
(二)
在星塔公司的會議上,愛莉希雅將她昨晚做出的決定告訴大家,與會者們都驚詫不已,人們面面相覷,然后把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愛莉希雅。
“愛莉希雅,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要暫停無暇樂園工程?”伊甸神情擔憂地看著愛莉希雅。
“伊甸,你知道……如今戰爭已經對我們的祖國造成慘不忍睹的災難,無數和我們一樣的人失去親人朋友,在戰火中無家可歸。在這種形勢下，我不應該只為了自己的夢想,我應當盡已所能去幫助更多受災受難的人民?！睈劾蛳Ｑ诺恼Z氣有些憂傷,但不失堅定。
“但這是你的夢想啊,愛莉希雅小姐,我知道你有多喜愛無暇樂園,我們大家也是，為什么要放棄它呢?”櫻疑惑不已地問。
“當下的戰況的確嚴峻,但對于援助難民、支援抗戰的工作自有相關人員去做,而我們當下的主要任務是無暇樂園工程,不僅是我們,還有更多民眾期待它建成。我們只要盡心盡力地完成,就是對祖國和人民盡責任了?！焙蹌裾f道。
“愛莉希雅女士,你別聽那些媒體胡說八道!”維爾薇激動地說,“救助難民工作的失利,主要原因是敵人的轟炸帶來的阻礙,跟伊甸女士和無暇樂園沒有關系!那幫人怪罪于伊甸女士和無暇樂園,無非是想要給這次失利找替罪羊!你和伊甸女士都沒有錯,雖然戰爭給無暇樂園帶來了不小的打擊,但它依然是很有文化和經濟前途的建筑,完全沒必要停工啊!”
“不是的,大家誤會了?！睈劾蛳Ｑ派钗豢跉?盡量平復內心情緒,緩緩說道:“我當然熱愛我的夢想,熱愛無暇樂園,我也明白大家的期盼,感謝各位這么多天來對我的支持和幫助。但我更喜愛我祖國的人民,他們是跟我一樣心懷夢想和對明天的希望的人,他們曾經讓我貫徹了夢想,塑造了獨一無二的人生,如今的他們都滿目灰暗,生活在恐懼和絕望之中,無暇樂園本就是為鼓舞民眾實現夢想而生的，如果他們成了這樣,我即使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又如何?所以我想把原本用于建造無暇樂園的財產捐獻給抗戰事業,為和平盡一份力……當然這不代表我會放棄無暇樂園,等到戰爭結束后,我會重新啟動無暇樂園工程。”
“但戰爭結束的時間是個未知數,更何況到那時候我們還有機會重新啟動工程嗎?假如我們戰敗的話?！币恋檎f。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首先為當下的人民負責,畢竟能夠讓人民幸?？鞓?這也算是我的夢想吧?！?/p>
會場陷入一種失落的氣氛中,人們都低頭看著桌面,然后互相看看,又看看愛莉希雅,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大家都對無暇樂園予以厚望,這么多天來都一直很努力……是我不好,辜付了大家……我……”
“別這么說,愛莉希雅,我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理解你的想法?！比A連忙說。看到平日里活潑開朗的愛莉希雅此時黯然神傷的樣子,大家都頓生憐憫之心。
“還是再考慮考慮吧,愛莉希雅,這畢竟關系到一項重大工程的命運,是不能如此輕率地作出決定的?！眲P文冷靜地說,他是從會議開始到現在唯一一位鎮定的人,他依然是一位精神力量強大的領導,這給了眾人一種心理上的支撐。他接著說:“這樣的會議以后再開幾次,盡量爭取各方意見統一,在最終決策做出之前,無暇樂園工程照常進行。散會!”他宣布道。
走出會議室,伊甸跟上愛莉希雅,詢問她:“愛莉希雅,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無暇樂園本身就是能夠鼓勵民眾的工程,即使是在戰爭中也是如此,我們以前不是多次談論過這個話題嗎?促使人們重煥希望,這也是在幫助人民呀?”
“這我明白,但我還是想從最根本的方面去幫助人民?！睈劾蛳Ｑ派袂橐廊坏吐涞卣f。
伊甸盯看愛莉希雅的臉思索了幾秒,然后忽然一笑,說:“我明白了,愛莉，你跟我來,我帶你看東西?！?/p>
伊甸把愛莉希雅領進自己的辦公室,然后坐下去,打開處于待機中的電腦,她一邊點開瀏覽器一邊說:“愛莉希雅,有一件與無暇樂園有關的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想它一定會讓你知道無暇樂園在社會中的影響力有多大……”她十指敲擊鍵盤,輸入了一個網址,打開了它。愛莉希雅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只見網站的背景是一座樂園的正門景像,她瞬間就認出來那是自己曾經繪制的無暇樂園的外觀圖,標題的開頭是一朵粉色水晶花圖案,標題寫著:為了天堂與夢想。
愛莉希雅突然回想起來了,她對這個網站有印象。在戰爭剛爆發時,她就在網上無意中看見這個網站,網站目的是為處于困難中的無暇樂園工程捐款。但那時候網站人跡罕至,也沒幾個人捐款,愛莉希雅僅僅將其視作一個有趣的創意,后來漸漸地淡忘了。
伊甸說:“我在剛看到這個網站時沒有多大在意,直到三個月前凱文與我提起這件事時,我才開始留意它。而在接下來我見證了不可思議的過程:僅在三個月內,網站的總點擊量突破了兩百萬,先后有八萬多人為無暇樂園工程捐款，累計捐款數額超過一千萬。帶且隨著戰爭的發展,關注網站的人數也越來越多,僅昨天一天就增加了十萬人。”
愛莉希雅難以置信地看著網站界面,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網站的用途也不僅僅是用來捐款,它還有一個專門的留言區,網友可以在上面寫下對無暇樂園的鼓勵，或者自已的感想、經歷。”伊甸說著，移動鼠標點開左上角留言區,大量陌生網友的留言一條條掠過愛莉希雅的視線：
（網友）江山如此多嬌：“真是壯美又無暇的樂園,希望在有生之年看見它?！?/p>
（網友）長橋：“剛剛看見了無暇樂園的外觀圖,太震憾,太美麗,做夢都想不出這樣的樂園,即使我是個普通人,我也想為這項工程盡一份微薄之力。有機會我一定來首都,我真想親眼看看它?！?/p>
（網友）枕頭旁的貓：“愛莉希雅姐姐,伊甸姐姐,能夠設想出這樣美好的樂園,你們一定都是內心充滿希望和夢想的人吧?我盼望有一天能夠參觀無暇樂園,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見見你們。這是我全部的零花錢了,請收下吧,加油啊!可愛的大姐姐姐們!”
（網友）鳥與長空：“多么偉大的工程啊!更使人震憾的是它竟然是在戰爭中建造的,我知道即使是戰爭也無法打消你們對美好的追求，向星塔公司的勇士們致以崇高的敬意!”
伊甸一頁頁地翻著。愛莉希雅的目光被一則留言吸引住了,那顯然是一位士兵寫的:
“我上午剛從前線下來,戰況實在慘烈,我所在的山頭幾乎被削去一層土,硝煙味直到現在還那么濃烈。對這場戰爭的最終結果我幾乎不抱任何希望了。直到我老婆給我寄來幾張無暇樂園的照片,她在信中告訴我，家的附近要建造一座大公園了。我看了那些照片,被驚呆了,原來世界上竟有這樣美的地方,首都要是有這樣的公園一定會動人許多吧。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的祖國還有那么多美好的東西,我決不能讓敵人糟蹋它們。我把那幾張照片好好保存,在我支撐不住時我會拿出來看看。如果能活著回來,我一定要回首都看看無暇樂園?！?/p>
愛莉希雅的眼眶濕潤了,她喃喃道:“原來……竟然有這么多人支持我、幫助我嗎?伊甸,我一直以為只有你和我的同事們在為無暇樂園工程努力。”
“怎么會呢?你在設想之初就應該知道,這樣的樂園沒有誰會不喜歡的?！?/p>
“可……大家不都處于絕望之中嗎?”
“但這個時代依然不乏樂觀和富有希望的人,就像你一樣,或者說正是你讓他們重煥樂觀和希望。你從剛才的留言中也注意到了吧?他們被無暇樂園的美麗所打動,也驚嘆于我們創造樂園的勇氣,他們向無暇樂園寄托對美好的希冀,成為他們生活的動力。你看,這個時代的人們渴求的不是食物,不是避難所,而是對生活的希望啊?！?/p>
“原來是這樣嗎?那真的太好了,在戰爭中依然能樂觀向上，大家都是勇敢又可愛的人呢!”愛莉希雅的臉上又恢復了笑容,就像一朵綻放的花,令伊甸內心一陣溫暖。愛莉希雅繼續說:“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負大家的期待,我決收回我在會議上的發言,繼續完成無暇樂園工程?！?/p>
“看見你回心轉意,我真的很高興。”伊甸微笑著說。
“這幾天在新聞上看見國家發生的種種事情,不斷惡化的戰情,腦袋暈乎乎的,有些考慮不周了,作出這種決定,實在抱歉啦?！?/p>
“沒什么的,愛莉,在這種特殊時候，會動搖也是人之常情?！?/p>
“對了,伊甸，我有些好奇,這個捐款網站是誰建立的呢?好想親自去感謝他/她呀?！?/p>
“要說網站的建立者,說出來恐怕更讓你難以置信了。他是凱文的朋友:蘇?！?/p>
“啊?”愛莉希雅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腦海里浮現出那個坐在梧桐樹下冥想的清瘦的中年男人。
“他曾經和凱文一同參戰過。我知道你和華在伊斯藤鎮認識了他。但你不知道,自從你離開古鎮后,蘇就與凱文聯系,得知了無暇樂園工程。于是他建立了這個網站,希望能夠幫到我們。他一開始也沒抱太大希望,不過后來出人意料地成功了。他發郵件告訴我，能夠為我們提供實質性的幫助,他也很高興?！币恋閷劾蛳Ｑ耪f。
“真的很感謝他,蘇真是個很善良的人呢。”愛莉希雅感覺心中淌過一道暖流,眼前涌現出無數她曾經認識過的,見過的人的臉。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獨的追夢人,世界上正有成千上萬人心系于她的夢想,為無暇樂園提供幫助，其中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她又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在自己追尋樂園的旅途中,也有很多人幫助過自己,正是她所愛的人民讓她走到了今天。
“既然有多人大家都愿意支持我的夢想,那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愛莉希雅握住伊甸的手說,“伊甸,你仍愿意幫助我嗎?”
“當然,”伊甸看著愛莉希雅的眼睛,說:“畢竟那是我們共同的事業。”
(二)
愛莉希雅站在初步完工的廣場上,仰望前方一座外型像城堡的巨大建筑物,那是由她主持設計的一座酒店,此刻已經基本完工,清晨的光將那幾十扇古典風格的玻璃窗照亮，墻壁上也映著柔和的黃色。愛莉希雅努力用想象力去除周圍的腳手架,感覺這座酒店比她預想的更加壯美。
無暇樂園工程從啟動到現在,除去停工的那幾天,已經進行了一年零三個月。中途雖然幾經波折,但從進度上看還是令人滿意的,無暇樂園的大部分區域的建設已經完工,如果接下來依舊順利,無暇樂園將在三到四個月后峻工。
愛莉希雅爬上一張石凳子,站在上面望俯瞰廣場地面上那幅巨大的水晶花圖案,這也是她提出的點子,如今已然成為現實。她又踮起腳尖遠眺,望向廣場東邊的那座花園迷宮。
廣場上經過一個人,愛莉希雅認出了她,是櫻。
“嗨!早上好,櫻。”愛莉希雅立即從石凳子上跳下來,向她走去?！澳阋彩莵硇蕾p樂園的嗎?”
“嗯,我恰好有一些空閑。”櫻轉向愛莉希雅,停下來說。
“想不想陪我一起去參觀花園迷宮?那天我提出這個創意時你一定也很期待對不對?那是很有少女心的設計哦。”
“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有時間我一定會陪你去參觀的。但是現在我想去湖邊,我想去看看那片櫻花樹林?！?/p>
“那我陪你去,你不介意吧?”
“嗯?！?/p>
二人來到人工湖的岸邊,周圍是一樹樹櫻花,由于未到季節，櫻花沒有盛開,只在枝頭長出許多花蕊,收縮著的花瓣在綠色中露出米粒大小的一點粉白,猶如一個個在襁褓中的嬰兒。但櫻依然很開心,陶醉地到處看那些櫻花樹,再過一半個多月,這些櫻花就會盛開,到時候將是一樹樹云霞般的絢麗和溫暖。
愛莉希雅在旁邊問:“櫻,我有些好奇一件事情，既然你那么喜歡櫻花,為什么在會議上卻不愿意將櫻花樹林設計得大一些,湖邊明明有那么多空間。”
櫻把沉浸在櫻花的目光收回,回答道:“在我故鄉,并沒有太大規模的櫻花樹林,雖說規模更大一些會顯得壯觀,但那就失去了回憶的感覺,所以這也是我個人的一點私心?！?/p>
“理解。”愛莉希雅微笑了一下,“其實我也這么覺得，我在沿海見過不少一眼望不到頭的花海,但小小的一片也很有風趣?！?/p>
“我的故鄉是在沿海一座偏僻的村鎮,在內地工作的我很少有回鄉的機會,好在首都氣候溫暖濕潤,在這里竟然也適合種植櫻花。每當我看見櫻花時,我就感覺那遠隔千里的故鄉,此刻就在我身邊。”
愛莉希雅和櫻走到湖邊,水面隨著風的輕撫有規律地抖動著,像是一張大膜,其中的櫻花樹也跟著一顫一顫,仿佛有看不見的風在搖動它們。櫻底下身子,看著映在水中的自己,她感覺水面下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也有一片櫻花樹林,也有一個粉色頭發的女孩正注視著自己。
愛莉希雅的話打斷了櫻的思緒,她很驚喜地指著水面中倒映的人影:“呀!櫻,你看!我是粉色頭發的女孩,你也是粉色頭發的女孩,我們站在一起,像不像一對姐妹?”
“姐妹?”
“嗯,對呀……不過看上去,你似乎更適合當姐姐呢,畢竟你在這方面更有經驗”
“……你怎么知道?……你偷看了我的吊墜?”
“不是偷看哦,是你在前天下午會議結束時你把它拿出來看了一會兒,我不經意間注意到了而已?！?/p>
“好吧,我還以為這種小動作沒人會注意到?！?/p>
“照片上的你笑得好可愛哦,我也想看看你笑起來的樣子。還有你身旁的妹妹,也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呢,好想見一見她呀?！?/p>
櫻遲疑了,她把眼睛重新轉向櫻花樹,自顧自地沉吟:“多么令人懷念的櫻花啊,要是我的妹妹也能看見就好了。”
“等櫻花盛開時,要不把你的妹妹帶過來,我們一起賞櫻怎么樣?”
“我的妹妹在我十四歲那年去世了?！?/p>
“啊?!為什么?”突然聽見這個事實,愛莉希雅不禁睜大了雙眼。
“當時我的村子爆發了一場瘟疫,她就是得了那種病逝去的?！睓颜f。
“啊……真的很抱歉,讓你回憶起悲傷的事情?！?/p>
“沒關系的,如今的我早已釋懷了。只是在最近這幾天,我不知為何又起她來?？赡苁且驗槿嗽谶@種緊張形勢下都會懷念那些珍貴的往昔時光吧。我還記得每逢村中舉行祭典,恰好是櫻花盛開的時節,我就和我的妹妹玲坐在櫻花樹下,一坐就能聊上一整天,現在回憶起來,那也是我最幸福的時刻?！?/p>
櫻背靠著湖畔的一棵櫻花樹坐下,愛莉希雅緊挨著她在她身旁坐下,抬起頭仰望在藍天背景下的綠葉和花蕊,又把目光投向櫻的臉龐,欣賞著她那與櫻花顏色別無二致的長發,她忽然暇想:假如此刻從不遠處站著一個全知的觀察者,看見并肩坐在櫻花樹下的二人,會不會覺得,她們就是櫻和玲這對姐妹長大后的模樣?
櫻從地上撿起一粒櫻花花蕊,放在鼻下輕輕聞著,對身旁的愛莉希雅說:“在我故鄉有做櫻花釀的傳統,將七分盛開的櫻花用鹽腌漬,泡制成櫻花釀，雖然作為飲品的櫻花不會再開放，但也不會再枯萎了。等到這里的櫻花開后,我想做一壇櫻花釀寄給故鄉的親人們,希望在戰爭時代,能夠給予祝福,保佑他們平安……”
愛莉希雅告別了櫻,順著一條沿湖而建的小路,向湖的另一邊走去,她準備去無暇樂園面積最大的區域:游樂園,也是目前正著重建設的區域,由于人工湖面積非常大,繞過湖前往游樂園需花上不少時間,等到湖邊的碼頭建成后,乘船駛過人工湖會快上很多。
愛莉希雅來到還未建成的游樂園里,她首先看見幾座高聳的塔吊,再走近時則聽見了金屬碰撞聲,電鉆聲和機器引擎聲,游樂園的建設已經進行了八個多月,大部分主要建筑已經完工,雖然作為靈魂的游樂設施大部分還未建成,但它們所占據的工程量較小。
站在一處臨時休息棚下的伊甸看見愛莉希雅,連忙迎接道:“早啊,愛莉希雅。”
“早呀,伊甸,很開心能這么早遇見你?！睈劾蛳Ｑ判χ蛩蛘泻?。
“你是來視察工作的嗎?還是說……單純是來參觀的?”
“當然是后者啦,畢竟我可是每一天都盼望著看見樂園的變化呢?！?/p>
愛莉希雅和伊甸來到一處工地旁,一堆堆礫石和沙子堆在一大片覆蓋著綠色紗網的腳手架下,在零散在各處的工人當中,愛莉希雅不經意見認出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千師傅，你怎么也在這兒干活?”
“多打一份工,想多領點工資罷了。還有,別叫我千師傅！”千劫右腳踩著那捆鋼管,雙手麻利地解開綁帶,頭也不回地說。
“您不是廚師嗎?還要干這種粗活,能承受嗎?”伊甸問。
“笑話!二十年前在療養院當過十多年的搬運工,干這種活我可不會輸給任何人!”千劫邊工作邊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頭向兩人瞥了一眼:“你們倆怎么回事?在工地里連安全帽都不帶!”他轉頭朝一個方向喊:“管事的,拿兩頂安全帽來!”
施工隊隊長雙手各端著一頂安全帽遞給兩人。她們走遠些后,愛莉希雅回頭看向千劫,他正扛著幾根鋼管,朝腳手架下走去,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與晨霧中的腳手架一起,形成了一個極有力的構圖。在他周圍也有很多同他一樣專心勞動的工人,有愛莉希雅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大家都是些很努力的人呢,我想這座無暇樂園一定不會辜負他們的努力?！睈劾蛳Ｑ鸥锌馈?/p>
“是啊,我們都各盡其職,有時候這種過程和毅力才是最珍貴的?！币恋檎f。
兩人一面聊著,不知不覺走到游樂園的中央:那座宏偉的劇院旁。愛莉希雅和伊甸先是聽見了工程部部長維爾薇的聲音:
“喂!再往左移一點……對對,就是那個方向!……哎呀,不要擺高了!”維爾薇站在劇院正門下,投入地指揮著腳手架上的工人在劇院外壁上安裝浮雕。直到愛莉希雅和伊甸走到她身旁時她才注意到。
“愛莉希雅女士,伊甸女士,哎呀我是怎么了,竟然沒有注意到你們來了。”說著維爾薇端來兩把折疊椅,請兩人坐下。
“愛莉希雅女士，說真的，你那天在會議上說要取消無暇樂園工程時可把我嚇壞了，我還擔心我的創意無法實現了呢，以后可別再這樣了?！本S爾薇故作生氣地說。
“哎呀，那天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對不起呀，你就原諒我，原諒我嘛，好不好？”愛莉希雅調皮地撒嬌道。
“真拿你沒辦法?！?/p>
“這是……在忙什么?”愛莉希雅扭頭仰望著劇院上的浮雕,顯然是第一次看見把浮雕制作好后再逐一安裝上去的做法。
“怎么樣?為了使外觀更加新穎出眾,我特意將二十四塊浮雕用不同材質打造，最終逐一安裝在建筑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設計哦!”維爾薇自豪地介紹道。
“但也正是因為你的創意,導致浮雕的安裝十分費力,工人們不得不像拼拼圖一樣一塊一塊地安裝浮雕,這項工作忙活了五天還沒完工,本來按照傳統的設計會便利很多?！眲≡旱母笨傇O計師程風站在一旁苦笑道。
“在我看來,被人習以為常的傳統設計就是失敗,你會喜歡失敗嗎?”維爾薇有些不悅地反駁道。
伊甸凝神仰望,專注地研究劇院的外觀。在現代設計中,大到高樓大廈,小到家具擺件,無一例外遵從簡潔實用,“少即是多”的理念,現代人的審美也都追求簡潔大方。但眼前的劇院像是在挑戰主流審美,它那極為張揚、浮夸、奔放的外觀,仿佛是設計者在竭力表現內心的思想和情感,猶如一幅壯觀的超現實主義畫作。伊甸在腦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找不出現實中有什么東西能夠類比眼前的景像。
維爾薇似乎注意到伊甸的目光:“感覺我的設計如何?”
還是愛莉希雅給出了比較貼切的比喻:“我覺得它就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精彩、豐富,卻不可言狀?！?/p>
“啥哈,很有深度的比喻嘛?！本S爾薇笑道,“其實在設計之初我就盡可能地回避世俗的、大眾化的設計理念,主張自由和開放。我認為設計師設計建筑就像藝術家作畫一樣,應當盡已所能表達創作者的內心,才能夠設計出跨時代的建筑?！?/p>
“如果說表達設計者的心境,的確做到了,但這樣的設計能被時代接受嗎?”伊甸問。
“印象派能被接受嗎?在它剛被創造出的時代,有多少藝術家嗤之以鼻,稱其為“兒童的涂鴉”?但在當今,你看人們把印象派發展到何種度程度,有多少藝術家靠它吃飯?我的設計至少在當今時代是絕無僅有的!即使可能不被這個時代認可,但總會迎來它熠熠生輝的時代!”
“的確如此呢。這個世界美的事物很多,只不過人們所認可的美不盡相同,有時候人們的審美也該開放些包容些,這樣眼中美的事物就更多了。正如:“世界上并不缺乏美,缺乏的只是發現美的眼睛。””愛莉希雅說。
“哈哈,果然還是你理解我的心思嘛?！本S爾薇嫣然一笑,她轉身面向未完工的劇院:“等到它建成的那一天,我會親自為你們出演一場盛大的魔術表演。”
“魔術表演?維爾薇你還會這個?”愛莉希雅有點驚訝。維爾薇是個博學多才的人,她不僅在工程技術和設計上天賦異稟,廚藝也很優秀,不輸千劫,在哲學和自然科學領域也有相當的造詣。維爾薇常被同事們稱作“天才”,在愛莉希雅看來這個綽號沒有一點兒恭維。
“當然,我在年輕時就當過魔術師,曾被譽為“黃昏街最偉大的魔術師”,街上的大人們和孩子們都很喜歡我的表演呢!我給各位表演一個簡單的魔術如何?這也是為了滿足你們的一點好奇心?！本S爾薇不知何時手中多出了五張紙牌,將花色展示給愛莉希雅等人看:“請記住上面的花色?！?/p>
“三張黑桃A,兩張紅心J,……嗯,我記住了。”
“很好,接下來,我會讓各位見證奇觀!”維爾薇收回紙牌,用令人目眩的速度將紙牌打亂,她似乎刻意向觀眾證明自己沒有進行暗箱操作,把紙牌盡可能地遠離袖口位置,僅用指尖打亂。十幾秒種后,她將紙牌成一疊,背面向上給愛莉希雅:“選一張你中意的吧,猜猜是什么花色?！?/p>
“……就這張吧！我猜是黑桃A，愛莉希雅接過那張一卡牌,翻開一看:“呀!我猜對了呢!”
“伊甸女士,你也愿意試試嗎?”
“我猜……這張是黑桃A?！币恋榉_后,確實是黑桃A。之后愛莉希雅又猜了一張,也是黑桃A。
“余下的這兩張,我想不用猜也知道是紅心J了?！币恋檎f。但是看維爾薇的表情,依舊不減期待和熱情,似乎在說:魔術才剛剛開始呢!
愛莉希雅看看維薇手中的卡牌,又看看維爾薇的臉,眼睛轉動一下,有點狡猾地一笑:“余下的兩張都是黑桃A,我猜對了嗎?”
話音剛落,維爾薇故作喪氣地攤開兩張牌:“哎呀,看來是瞞不過聰明的觀眾呢?！?/p>
“這……真的很神奇,是什么原理呢。”伊甸睜大雙眼盯著兩張黑桃A問道。
“抱歉,這一點,我可不能告訴觀眾,畢竟如果知曉了原理,魔術還有什么趣味呢?”維爾薇說,“不過這只是魔術中最簡單的一種,遠不足矣展現我那高超的魔術技巧。但沒關系,等到這座劇院建成后,我將為各位帶來一場空前絕后的華麗演出！”
“哇!期待期待!”愛莉希雅捧場地說。
“真是動聽的呼聲?！本S爾薇笑著點點頭,那么,請期盼我站上舞臺的那一天吧,我可愛的觀眾?！彼７乱晃荒g師的樣子向愛莉希雅和伊甸脫帽致敬。
“早啊，愛莉希雅?！?/p>
痕從遠處走來，和愛莉希雅打招呼。他牽著身旁一位十二歲左右的小女孩的手，她長著天藍色的短發，戴著黑色貝雷帽，眼睛里充滿了好奇的色彩，背上背著一塊畫板和一個裝顏料盒和畫筆的背包，白色的裙子上沾染了幾點顏料。
“早啊，痕?！睈劾蛳Ｑ抛焐洗蛑泻?，眼睛卻被面前的小女孩吸引住了：“這位可愛的小妹妹是你的女兒？”
“是啊，她叫格蕾修，這幾天她非要我帶她來無暇樂園，說是來這兒尋找靈感。格蕾修，這位是我的同事，愛莉希雅?！?/p>
“愛莉希雅姐姐好?！备窭傩弈搪暷虤獾恼f。
“你好呀，格蕾修妹妹?！睈劾蛳Ｑ哦紫聛砜粗媲暗乃{發女孩，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臉蛋，“你真的好可愛呀，我對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呢，你長得一定像你媽媽吧？”
“哈哈，我怎么感覺你話里有話呢？”痕有些難堪地笑笑。
“痕主管！”
遠處有個人跑過來，告訴痕：“群星酒店的施工需要你過去監督一下?！?/p>
“好，我這就過去?！焙壅f。他轉向愛莉希雅：“愛莉希雅，得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格蕾修了?！?/p>
“沒問題。”
“格蕾修，爸爸有事情得離開一段時間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就跟著這位姐姐，記得不要亂走?！焙鄹┫律碜訉Ω窭傩拚f。
“好?！?/p>
“走吧，格蕾修妹妹，我帶你去些有趣的地方，怎么樣？”愛莉希雅牽起格蕾修的手，朝遠處走去。
她們一路走到人工湖的西邊，這期間經過空中花園、園林區、音樂廳和童話小鎮，格蕾修好奇的大眼睛一直四處張望，面對無暇樂園，她并沒有像一般女孩子發出驚呼，她似乎是懷著一種敬畏之心欣賞著樂園的美景。在人工湖西側的一座木橋旁邊，格蕾修停了下來，對愛莉希雅說：“就在這里吧，我想在這兒畫畫?！?/p>
“好啊，小格蕾修還挺有眼光嘛，乍一看這兒的風景還真有詩意?！睈劾蛳Ｑ盼⑿χI格蕾修在湖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格蕾修從身后取下畫具和顏料，面對著人工湖的方向開始作畫。她的筆觸有些隨意，似乎只是把顏料在畫布的各種地方零散地涂抹。但過了一會兒，畫布上就顯現出具體的畫面來，那是印象派的畫風。愛莉希雅覺得她的風格很像凡?高，但沒有后者的躁動和瘋狂，反而顯得真實而略帶夢幻，仿佛是在表達對色彩和自然的好奇。
愛莉希雅抬起頭望向格蕾修取景方向上的那座木橋，發現在距離橋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她認出來那是華。
愛莉希雅離開椅子，朝華的方向走去。
“嗨，早上好，華。”
“早上好，愛莉希雅。”華轉過身向她打招呼。
“要不要去欣賞一下那邊的小畫家的畫作？畫得很有意思呢?！?/p>
“你是指格蕾修嗎？她一直很喜歡畫畫，她有這方面的天賦，作品都很精美?！?/p>
愛莉希雅和華并排坐在格蕾修的身旁。華看了一會兒作畫中的格蕾修，把目光投向湖那邊。太陽已經升高了，光耀奪目地在群山上方，在湖的另一側是園林區，由于距離過遠看不太清楚。晨霧已經消散，湖中央的那座小島和島上的教堂清晰地顯現出來，教堂的金色尖頂在陽光中閃耀。華久久地看著樂園的風景，問愛莉希雅：“距離無暇樂園工程被提出的那一天，已經過去多久了？”
“大概……一年零三個月多十幾天吧?！?/p>
“竟然只有一年多嗎？我總感覺像過去了很長時間一樣。”華說，“這段時間里真的發生過很多事情，有關于無暇樂園工程的，也有關于祖國的戰爭的。在這段極劇變化的時間里，尤其當我身處無暇樂園中時，我感覺這一切都像一場夢。”
“嗯……該怎么說呢……當美好的夢想化作現實時，人們反倒有些難以相信它的存在了。”
“的確是這樣?？纯串斀竦臅r代：戰亂、和平、絕望、希望、痛苦、美好……這些彼此對立的事物竟然能在同一個時代并存，以前我也只在書上見過，如今它就無比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我在無暇樂園中時，時常懷念起那些久違的日常，想起小時候我和父親在武館中的往事、和新認識的朋友一起去游戲廳的經歷，我感覺一些早已淡忘的經歷，在這幾天都變得清晰起來。”
“或許只有經歷過戰亂和紛爭，才能領悟日常生活的珍貴吧？”愛莉希雅說，“但這個時代也并非不美好，只能說變得有些復雜了吧。但依然是充滿希望的，比起懷念往昔，我還是更期待未來會是什么樣的呢。”
“愛莉希雅，你真是無論何時都樂觀堅強的人，也只有你能夠創造出這樣的樂園。”
“別怎么說嘛，無暇樂園是大家共同的努力。華，你也為它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呢?！?/p>
“這，倒是讓我受寵若驚了?！?/p>
“華，其實我覺得無暇樂園本身并不是多么偉大的工程，她只是我童年時一個心血來潮的夢想，它的偉大在于它的意義，它能夠給予這個時代的人們美好、希望和勇氣。這些我以前未曾想過。畢竟……”
愛莉希雅若有所悟地看向正在畫畫的格蕾修，
““世界就像一張畫布，它的美麗取決于每個人在上面涂抹的色彩”，無論是什么樣的創造，創造它的都是人，它的意義也在于人。等到無暇樂園建成后，我希望能看見更多的人來到這里，那一定會是很熱鬧的景象吧?！?/p>
太陽升到半空中，云漸漸多起來，陽光沒有剛才那么刺眼了。格蕾修已經完成了畫作，往后退了幾步，正自我欣賞著。華的目光飄向遠處，看著湖面正在陽光下粼粼閃動。
“呀！快看，湖中還有魚呢！”愛莉希雅在湖邊俯下身子，驚喜地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