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幾個字,又刪了,反反復復,不知該如何書寫我與父母之間的故事。那些有笑有淚的過往模糊視線,一副“欲語淚先流”的模樣。
若用一個字形容老爸,也只能是“老”。他將近四十歲才生的我,我大一歲,他老一歲,比別人家的爸爸老得更快。
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丟臉應該是他送我上學的第一天。那天,他把我安頓在座位上,臨走時說了聲:“你好好學,聽老師的話,爸爸先走了。”我點點頭,目送他離去。老爸一走,同桌湊過來,笑著說:“啊?那個是你爸啊!真老,我還以為是你爺爺呢!”
從那刻起,他的年紀就像我人生的一個污點,他老一歲,我身上的污點就大了一圈。凡是和他一起出現的場合我通通逃避。家長會自然也就沒他什么事了。雖然我從未開口向他抱怨,心里卻一直記恨著。
直到那天——
那天夜里早已是人心惶惶,而我還在夢里快活游蕩。老爸沖進我房間,背起我就往屋后的山上跑去。他一邊跑一邊叫醒我。原來鎮上的水庫坍塌,為確保安全,大家都往山上轉移。
我在老爸的背上,聽著他沉重的呼吸聲,心里不是滋味。我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我下來。他當作沒聽見,一直往山頂跑去,好像山下的洪水馬上要漫上來似的。
老爸就這樣喘著粗氣跑呀跑,他后腦勺上的白發在路燈照射下格外刺目,我的心跟著疼了起來。
那一刻,我想我已經沒有恨他的理由了。
后來我離家在外求學,大三那年冬天發起了燒,將近半個月身體不見好轉。老爸從姐姐那里得知我生病,打了通電話過來。他絮絮叨叨地說:“離家在外,衣服要穿暖,別省著花。老爸一時半會也趕不過去看你,沒錢花就說……”聽著他的話,不輕易流淚的我,迅速捂緊話筒,小聲抽泣著。老爸是一個不善于表達的人,但他的這些話,是我聽過最溫暖的話。
每當父親節來臨,鋪天蓋地的都是溫暖的字眼,親切的祝福。老爸目不識丁,我沒法給他寫封信和他說節日快樂。
無奈,人越長大,含在嘴里想說的話硬是吞回肚子里去。
父親節最大的悲哀估計是有位至今不知道父親節的父親卻在這溫馨的節日里拼命干活。
我能做的就是買條好煙悄悄地放在他房間。他這輩子就好這口。
現在他的頭發更白了,背也更駝了,但我也更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