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最盼望的是過年,小孩子嘴饞愛玩,一心想著吃大餐放鞭炮,哪里管大人們在辦什么節日。大了才知道原來過年就是迎春,就是期盼著來年風調雨順。
春天風多,是放風箏的好時節。年長四歲的哥哥不知從哪兒學會了扎風箏,劈竹篾,裁紙樣,繃骨架,糊紙鳶,拴繩線,一氣呵成。每次放飛,我都會跟在哥哥后面屁顛屁顛地跑。隨著風箏升得越來越高,總是會開心地鼓掌,止不住地歡叫。哥哥時常會讓我牽著已放飛風箏的線,每次我都要使出吃奶的勁才拽得住,要不是哥哥護著,幾次都險些脫手了。
偶有風大崩斷線的時候,風箏便搖晃著墜下,還要飄出去老遠。若是落在果園里,只能眼睜睜看著破出幾個洞來。果園是爺爺家的,待到果樹花開,滿園飄香時,便引來蜂兒、蝶兒采蜜。此時最有趣的是徒手捉蜂,說是蜂,其實是一種叫食蚜蠅的昆蟲,因為它外形酷似蜜蜂,但沒有蜇人的毒刺。撿些低矮的花簇枝條,瞅準了蜂,張開手掌,迅速掃過花簇,瞬間攥緊,運氣好的話就手到擒來了。偶爾看走了眼,抓著只蜜蜂,那就只有挨蜇的份了,疼得嗷嗷叫半天。
滿園的果樹花謝了,掛果了,楊樹便開始揚花了。特別喜歡去點燃那滿地的楊絮,眼望著一條條火龍,瞬間竄向遠方,便開始傻傻地樂。但也有樂極生悲的時候。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小伙伴們來我家玩,爸媽都不在家,我們玩起了點火龍的游戲,火龍迅速竄開,引燃了靠墻堆放的麥秸,頓時濃煙滾滾。幸虧小伙伴人多,舀水的舀水,抬水的抬水,很快就澆滅了,只是墻壁已熏得漆黑一片。當然,爸爸的一頓胖揍也是免不了的了。
待到楊樹枝繁葉茂,已是仲夏,知了整天在樹上叫著,仿佛在說,抓我,抓我!這樣的挑釁,真是忍不住,捉住它們是心里唯一的念頭。最開始我們用的是網子。用鐵條箍成一個直徑約10公分的圓,然后找一個深約30公分的袋子,將袋子口用針線縫在鐵箍上。再找一根長竹竿,將做好的網子緊緊地綁在竹竿的一頭,一個捕蟬網就做好了。后來又學會了做面筋,簡單說就是把面揉成團,然后在水里不斷地搓洗,去掉淀粉,留下來的就是面筋。然后把面筋粘在竹竿一頭,粘桿就制成了。拿著做好的工具,輕輕地靠近那知了,臨近了猛地一扣或是一戳,就成功逮到了,屢試不爽。每次出門都能捉一大兜子,回家就喂了雞,很是解恨。
盛夏里,也只有夜晚那點涼風才值得期待。暑熱難耐時,大河便成了我們最愛去的地方,涼涼的河水就是消暑的最大武器。小伙伴們三三兩兩,一起約著去下河游泳。這一下去,也是大半天吧,嬉戲打鬧,樂此不疲。好多次錯過了飯點,大人們找來,在一頓呵斥聲中,我們才悻悻地上了岸。
對于河邊長大的孩子來說,發洪水卻也是一段難忘的歡樂時光。爺爺家西邊有一條長長的溝,上游是個水塘,下游直通發水的大河。河里的魚,總喜歡逆流而上,緊貼著溝邊往上游。這時只要在溝邊貼近水面的地方挖一個大坑,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坑里就存滿了過路的魚,用舀網一舀,一兜子魚就抓到手了。偶爾有幾只跳脫的也不怕,傻傻的魚兒不一會兒又會積滿一坑。挖坑,下網,忙活一天,收獲總能滿滿當當。
秋風起,瑟瑟響,雨連場,陣陣涼。此時日里雖熱,但早晚已涼。小孩子火力壯,每到這個季節總是不想多加一件衣裳,只是爭不過媽媽執拗,左一句穿暖點兒,右一句別著涼,也只好乖乖就范了。穿暖了衣服就要出門玩時,媽媽又免不了一番嘮叨:別老去魚塘,小心淹著。
魚塘是自家挖的,為了護魚,爸爸便在塘沿兒邊上種了一圈帶刺的灌木與酸棗。幾年下來,灌木叢生,酸棗扎堆。小酸棗每年都會掛滿灌木叢,雖比不上大棗脆甜,卻有著野果子的獨特風味。
中秋節前后,但見魚塘邊紅彤彤一片,那便是酸棗熟了,采食棗子便是此時最快樂的事情。酸棗叢中,粗壯的能長到一人之高,各個枝條上綴滿了棗子,離遠了瞧就好像點點紅星鋪陳在綠色的幕布之上,總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把。
輕輕摘幾顆下來,來不及清洗,一把塞進嘴里,酸酸甜甜之感覺,回味無窮,一時間幸福滿足感,充盈心中。此刻想來,這一顆顆酸棗,個頭雖小但卻身披艷艷紅光,果核雖大卻可讓人滿口留香。小個子卻有大滋味,真是這人間的造化。
入了冬,大風時時吹來,卻鮮有雨水飄落,魚塘里的水又常常被抽了澆地,水面落下大半,實是入不敷出了。果園里,各個枝條上果子已被摘得精光,偶有幾片枯葉在風中飄搖,甚是冷清。冬里的第一場大雪,總是與我們不期而遇的,看不到它怎么來的,但確是一個大驚喜。
清早醒來,只聽見媽媽在院子里唰唰掃著什么。一骨碌下床,跑到門口一看,一院子的雪,白皚皚一片。于是跳將上去,踩得那雪嘎吱嘎吱作響,手里拿一根木棍不停地在地上寫呀劃呀,恨不得把新進學的幾個字都練上十幾二十遍。寫累了,便捏幾個雪團子,使勁往墻上扔,不一會墻上就炸開了花。一場雪能玩上好幾天,只是碰上陽光好的日子,雪就開始融化了。第二天一早,房檐上就掛滿了冰溜子。小孩子不懂事,拿棍子敲下來,還要咯吱咯吱咬著吃起來。
雪化盡了,便掰著指頭數日子,盼著下一場雪。有時,雪還沒來年關先至,趕大集,備年貨,過年的喜慶勁一下子把盼雪的愁云驅散了。待到除夕,便見家家張燈結彩,大人們忙著炸酥菜,貼對聯,我們便嗑瓜子,放鞭炮,直等著大年初一換新衣,拜年領壓歲錢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我們的童年已去,今后路上,能與我們相伴的,也只有那深埋心底的童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