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他和中也先生并沒有產生更多的感情,那么現在的情景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他的意思是說他依舊成為黑手黨的無心惡犬,中原中也也依舊做他的得力干部,兩個人不產生更深的交集,會是怎樣。
也許他會一直懷抱執念,以亡命的覺悟毫無畏懼地永遠沖在前線,沐浴戰火硝煙,于生于死了無牽掛。在他骨子里的不安定的因素就會一直占據他生命的主要部分,將其他都擠到一邊,讓那些平常的事物都顯得無關緊要。
有一次,他將這話題在閑暇時與中原說起。當時芥川手里還捏著一個精致的長勺,面前擺著一份吃了一半的紅豆沙,右手邊是咖啡店高大的落地窗。陽光西斜,顏色比之正午更加深沉,泛著橙色的光線似乎將一切都洗刷得陳舊復古,像是某個老照片里框住的回憶;那種顏色似乎本身就帶有令人舒服的溫度。中原中也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恰巧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半滿的棕褐色液體打著旋舔舐潔白杯壁,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用包裹著黑色皮料的修長手指輕敲了桌子兩下,然后抬起手臂撐住臉頰對著盯著自己看的芥川勾起一個一如既往的張揚肆意笑容。
他說——
敲下任務報告的最后一個字,芥川微微勾起嘴角,合上電腦的屏幕,起身離開皮質的黑色辦公椅,心里揣著一個明確的目的地,踏上歸途。從前也是如此,只是那個目的地從不得不回去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只是想起就令人心情愉悅的,名為家的歸所。
他總是這一層回家最晚的一個。作為一個上司,他恪盡職守盡心盡力,這一點與中也幾乎一模一樣,對方甚至更勝一籌,幾乎整個人都綁在工作上。
所以芥川走出大樓的時候,看到的橫濱也一如既往地浸在沉黑的夜色中,但是四周卻不冷寂,商店的招牌一排排亮著各色霓虹,車輛拖著長長的車尾燈從身邊掠過,街路燈長明。燈紅酒綠,世間百態。
然而這些都留不住芥川的腳步,他明確地轉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并不有所遲疑。一身黑色隱沒在人群,竟與那些普通的為了一點薪水日夜奔波的上班族并無二致。
所以就像這個瞬間,他也像是普通的人一樣,因為某家店的櫥窗里某件被燈光照得精致而夢幻的東西所吸引,在玻璃門前駐足。
那些精致漂亮的甜品啊,在過去他是不會多看一眼的,不管自己事實上有多喜歡甜食。然而如今,為了慶祝一個并非節日的平常而又不平常的日子。就像那天中也的回答一樣,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無須介懷啊。那樣的你的確十分美麗,像是眼中燃有純黑的業火,而那也是我最初被你吸引得挪不開眼的緣由。但是你也不單單是無心的鋒銳刀刃,這是我在日后與你的日子里慢慢發現的。即使我們沒有在一起,你也會遇到一個能告訴你你柔軟一面的人吧——不,我不是說我想離開你,我是說你足夠優秀足夠有吸引力。但既然我先發現了你的好,那這就是我的東西了,別人休想覬覦或者輕視它。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普通,但是每一天都顯得不尋常,所以對我來說它們都是寶物。所以別多想,之前的日子過去就過去了,以后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休想逃脫。”
啊啊,那么這就是注定了的事情呀。他心里的壁障注定有誰幫助他跨過,就像那天玻璃冷堅卻擋不住燦金的陽光。而他等到的那個人也像是那天穿透玻璃的陽光一般,完全不在意那壁障多堅硬多寒涼,直接一碰就將它粉碎得徹底,就和他一貫的作風一樣干脆直接。
然而那些不夠平靜的東西,也無法終日無止息地躁動。像是那些銳利如刀的殺戾,不可一世的狂氣,蕩氣回腸的愛戀,沒有誰可以僅僅擁有它們就能活下去。像是烈酒、香煙、刀槍,在一生的開初經歷過只靠著這些去生活的日子,然后隨著一天一天的磨合,遇到不同的人,接受不同的感情,日復一日地,最后它們都會成為相似的安靜的事物。
而如今,芥川覺得,再沒有什么比這樣的安靜更好的了。有一個人等著,有一個人陪伴,有一群人記掛,這一路走來收獲了不少的東西都值得珍惜。
所以當他拎著裝著蛋糕的盒子推開門,看到一個橙色的腦袋靠在沙發上,桌上擺著溫熱的飯菜,甚至還有白霧從上面飄起來,然后沙發上的人轉過來,海藍的眼睛在燈光下有著柔和的光,映著自己嘴角微揚的面影。當聽到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說出“歡迎回來”的時候,芥川突然覺得,一切感情去掉浮華回歸了本真,大概也不過就是這樣。
If you ask me what I have searched for years,I will say that it must be something like this.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