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活著的時候,每天最大的興趣就是走向各個階層、各個年齡的雅典人面前貿然發問。通過追根究底式的問話,往往讓人體會到自己固有的觀念和思想毫無根基。
蘇格拉底看來,只有那些不能被理性駁倒的論斷才是正確的,不能證偽的論斷才是真理。如何追求真理呢?那就是通過反問法的理性思考,這有可能讓讓自己原先固有的想法變得支離破碎。
故事一:蘇格拉底和拉凱斯談勇敢
拉凱斯是當時深受雅典人民尊敬的一位軍事將領。蘇格拉底和拉凱斯討論的問題是,什么是勇敢。
拉凱斯先說,勇敢就是在戰場上往前沖。蘇格拉底說,那如果為了消滅敵人,先撤退,再包抄,算不算勇敢?拉凱斯說,當然算了,騎兵經常采取這樣的戰術。
蘇格拉底說,那既然勇敢不是在戰場上往前沖,我們是不是應該重新定義什么是勇敢呢?拉凱斯說,勇敢就是堅韌不拔。蘇格拉底說,這個定義很好啊,不過,如果堅韌就是勇敢,那做一千個俯臥撐,也很堅韌,這是不是勇敢呢?
拉凱斯說,這不算勇敢。我說的是明智的堅韌。蘇格拉底又問:那什么叫明智的堅韌?如果有一個人堅持守在陣地上,但他這樣做是因為早就知道援軍很快就會來了,另一個人也堅持守在陣地上,但他根本不知道會不會有援軍。這兩個士兵,哪一個更勇敢呢?拉凱斯說,那應該是后一位士兵。不計風險的人才是勇敢的。
蘇格拉底說:如果不計風險就是勇敢,那么,一個不習水性的人貿然跳進水里,而另一個受過跳水訓練的人跳進水里,哪一個算勇敢?拉凱斯說:那我可能說得又不對了。沒有經過訓練,直接跳進水里是很愚蠢的。
蘇格拉底和拉凱斯最終也沒有得出勇敢的標準答案,然而對于勇敢的理解卻深入了很多。
故事二:蘇格拉底和游敘弗倫談虔誠
有一天,在王宮的前廊,蘇格拉底遇見了一位熟人,叫游敘弗倫。游敘弗倫說:“咦,這不是蘇格拉底嗎?你怎么也在這里呀。不會是跟我一樣來打官司的吧?”
蘇格拉底說:“對啊,我就是來打官司的。有人告我不敬神,引誘青年學壞。不用管這事兒了,他們愛告就告吧。那么,你是來干啥的?”
敘弗倫告訴蘇格拉底:“我來這兒是要告我的父親。”
蘇格拉底說:“哦,發生什么事情了?”
游敘弗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下:“我要控告他謀殺。我家有個仆人,這個仆人喝醉酒之后把家里的另一個家奴殺死了。我父親當時很生氣,就把這個殺人的仆人手腳捆起來扔到了溝里。然后,我父親派人去請教神巫該如何處置這個殺人兇手,回來之后卻發現這個人已經在溝里凍死了。在我看來,我父親就是殺人兇手。你知道嗎?竟然還有人認為我控告自己的父親是褻瀆神靈,真是愚昧地不可理喻!”
這個游敘弗倫,是雅典當時有名的宗教家,自以為關于宗教問題無所不知,而且他自認為是個新派人物,很是瞧不起那些守舊派,對蘇格拉底倒是比較欣賞,覺得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蘇格拉底趁機問游敘弗倫:“那我跟你請教一下,什么是虔誠?什么是褻瀆神靈?”
游敘弗倫想了想,說:“做神喜歡的事情就是虔誠,做神不喜歡的事情就是不虔誠。”
蘇格拉底又問:“那要是這樣的話,如果不同的神有觀點的分歧該怎么辦?就說你的事情,你要起訴父親殺人,可能有的神會支持你,有的神不喜歡你這樣去做。按照你的標準,這件事情到底是虔誠,還是褻瀆神靈呢?”
游敘弗倫皺起了眉頭,說:“那我再修改一下吧。褻瀆神靈就是做所有的神一致不喜歡的事,虔誠就是做所有的神一致贊成的事。”
蘇格拉底說:“那我再問你,那是因為虔誠所以神喜歡,還是因為神喜歡所以是虔誠?”
聽到這里,游敘弗倫有點被搞糊涂了。其實蘇格拉底想說的是,我們要考慮兩種情況。一種情況下,一件事情本身是虔誠的,所以神喜歡這件事。還有一種情況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神喜歡,做這件事情就是虔誠的。
游敘弗倫辯不過蘇格拉底,就找了個借口走掉了。到最后,他們也沒有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即到底什么是虔誠。但這不重要,我們關心的不是找到標準答案,而是怎樣提出正確的問題。
使用“反問法”的三個步驟:
1、找出一個看似不證自明、天經地義的觀念;
2、假設這一觀念是不對的,試著找到一個例子,證明這一觀念存在邏輯上的破綻;
3、修改原有的觀念,使之能夠包含我們剛剛找到的例外,接著,我們再反復使用這三個步驟,步步緊逼,把原本似是而非的觀念逐步澄清。
蘇格拉底教給我們的是,一種觀念是否正確,跟它是否被大多數人接受,跟相信它的人有多偉大,一點關系都沒有。只有獨立去思考,反復地用理性去推敲,才能讓我們的信念更加堅定。即使我們不斷地拷問,似乎觸到了更為堅實的認知的基石,我們也要時刻準備著,當有了新的反例,我們就必須放棄舊的理念,一切從頭再來。
感謝:阿蘭?德波頓的《哲學的慰藉》,《得到》專欄“何帆的北大讀書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