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池塘,是我們孩子的樂園。渾身嗮的黝黑發亮,個個像個歡快的小鴨子,劃水,游泳,一個潛入又在很遠的地方露出了頭,抹著臉上的水,仰著頭笑。稍大的孩子有了心計,四個洗衣服的大盆用棍子支撐綁在一起,劃到深處有菱角的地方,采到嫩的菱角生吃。香香的帶著甜。如鏡的水面蕩漾著水的波紋,起伏著遠去了。孩子們快樂的笑聲隨著水紋滿塘流動。
塘子的上面,是一片自然形成的荒地,從沒有整理過的痕跡。合抱的桑葚樹彎曲著瘋長,結出的桑葚又小又丑,也能引來成群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在上面采食。地面上的蔽陰處生長著手指粗的小槐,得不到陽光與養肥,低著頭卑微地生長著。風拂著它的細小枝葉輕輕地擺動。
若是遇到一片敞亮的空地,沒有樹地遮擋,遍滿了枯黃細小的蘆葦,蘆葦上爬滿了”知了猴”的殼,癩蛤蟆蹲在下面靜靜地等著。
它們就這樣自生自滅,和諧著生長著,年復一年。
后來從南方遷居回來一個老人。在林子深處開墾出一塊空地來,蓋了一間茅草房,草房子的四周栽了多種不知名的花草,移栽過來大的果樹,澆上水不幾天就繁苗了,嫩嫩的葉子舒展開了。小院的四周用花枝插成了密的籬笆墻,每年的春天籬笆墻上開滿了黃的小花,小花似老太太的小腳,我們孩子都叫這花”小腳娘娘”。
經一夜春雨吹開了滿樹的梨花,潔白的梨花開滿枝頭,梨花上墜著的水珠晶瑩閃亮,嬌艷憐人,撲鼻的花香陣陣吹來,如癡如醉。走近了如同進入夢中。蒙蒙的雨在飄著,老人打著傘坐在樹下,看著我走近,露出開心地笑,布滿皺紋的臉舒展開了,像梨花一樣美。
只幾日梨花敗去,樹的枝頭上掛滿了一串串的,黃豆大小毛絨絨的小梨,帶著驕傲在微風中晃動。
老人在地的東南角打了一口井,用磚頭切成彎彎曲曲的小渠,有的通向果樹下,有的通過花木里,提上一桶倒進渠里,水潺潺地流動,載著落花,載著落葉四下流淌。
初夏的油菜花開滿了老人的房前屋后,夕陽下的老人站在花叢中靜靜地看著:花上成群的蜜蜂飛來飛去,五彩的蝴蝶翩翩起舞,幾只麻雀俯沖下來,蝴蝶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油菜花花色單一,要是比起怒放喇叭花遜色多了,老人在房前屋后撒上了多樣的喇叭花種子,拖了的秧爬滿了茅草屋和籬笆墻的小院,喇叭花開在早上最為濃烈,有大紅色,玫紅,雪青色開在花心里,漸漸地生出雪白的邊,不知道這是哪位神人的杰作,遠遠看去像天邊的云霞,更不知道是在人間還是天上。
不知老人感覺自己是卑微還是高傲。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偶爾趕集買些日用品,平日多不出門,而是一個人守著滿園的花草和樹木,隨著季節耕種,隨著日升日落作息。
我出外幾年,回到家里,遠遠的沒有看見如云得花海,走進村里才知道老人過世了,他住過的草房,侍弄過的花草以經消失了。那口水井,還孤零零在地坐落在荒地的東南角,井水渾濁,上面飄著落葉和雜草。一只青蛙蹲在雜草上,向上張望著,
這里又恢復了以前的荒蕪,一群孩子在塘子里洗澡。他們不會記得,這里曾經居住過一個老人和老人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