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鳥非鳥

我正坐在疾駛的火車上,下午兩點的氣溫混合著人群中濡濕的氣息使整個車廂顯得沉悶不堪。在人們細碎的講話聲中,突然傳來了一句“死鳥非鳥”,像平靜的湖面泛起的漣漪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死鳥非鳥?這是一個關于事實存在的判斷命題。我很自然的想到了邏輯學當中的“白馬非馬”。顯然后者是一個偽命題,種屬概念不分,即使是再外行的人也能憑經驗判斷出來。但對于眼前這個問題,我一時不知所措,感覺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糾纏在里面。

只好硬著頭皮了,那就先假設死鳥是鳥了。自然,一只鳥死了,它仍然維持著這只鳥的狀態,有羽翼,有爪子,歷史唯物主義怎么說的?我們不能切斷事物的歷史的聯系,馬克思死了,難道他就不是馬克思嗎?但是這樣說又很奇怪,馬克思死了我們又上哪去找馬克思呢?他留下來作品和偉大的思想,但我們再也見不到他本人了,死了的馬克思只是一具尸體,與泥土融為一體。

這么說死鳥不就是一具鳥尸咯。但是這好像還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想到了法醫學里面關于死亡的認定,什么腦死亡、心死亡,但這好像顯得無關緊要,現在我眼前有一只可憐的小鳥,一動不動,慘兮兮地合上了雙眼,完全沒有了生命跡象,無論你怎么想,它確乎已經死了。這么看生與死的界定,歸根結底是一個有無生命活動的認定了,這就是活著的鳥與死了的鳥的區別了。等等,這么看活著與死了只不過是這只鳥的不同狀態罷了,就像一天有日出、日中、日落一樣,太陽始終在哪里的呀,只不過我們看到的不同罷了,一只鳥從出生到死亡,我們看到它不同的變化,但鳥始終是鳥啊??蛇@樣看也有問題,我們看到的東西每時每刻都是不一樣的,即使同一個人,穿著同樣的衣服,梳著同樣的發型,連續出現在你面前,你也不會察覺他發絲上多了一?;覊m,人的目光所能認識的并不能正確說明事物的真實狀態,就像從前人們看到日出日落以為太陽圍繞地球轉一樣。假如太陽有一天燃燒殆盡,開始慢慢的坍縮,變成了白矮星,恐怕就與現在是恒星的狀態有著本質的區別。這樣事物發生了量變保持著其基本特征是可以諒解的,一旦發生了質變,恐怕需要重新認識了。鳥的生前與死后是一種截然不同的狀態,生前我們可以看到一直好動的小鳥又蹦又跳,死后就只能靜靜地躺在那里,任尸體腐爛。

下午的陽光依舊耀眼,車廂里依舊悶熱,雖然是早春季節,車窗外依然投射出新新綠意。為什么一定要從生與死去看鳥的存在,我們為什么不去看看鳥是什么呢?鳥是什么?我相信不同的詞典都會給出不同的定義,但無非是一些描述性的語言,形如有羽毛啊,卵生啊,大部分會飛啊。但這種概念未必就是客觀事物的本質,就像幾千年來人們發現的科學定律都在不斷修正一樣。經典力學出現了,牛頓道破了自然的奧秘,延伸到微觀時講不清,普朗克建立了量子力學,到了更為宏觀的領域,愛因斯坦出現了,人類總是在不斷地向真理的彼岸駛進,卻從來沒有靠岸過。這樣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理想有什么意義呢,我想無非是為了人類更好地認識宇宙吧。一個科學定律,哪怕會面臨未知的條件的推翻,但在當前我們都應當信賴它,把它當作知識,這樣人們制造先進的科學儀器,創造更好的條件去探索。同樣的人們創立了鳥的這個概念無非是為了是人們更好地認識世界罷了。我們的祖先最初也是一無所知,后來在勞動實踐中產生了概念,再后來語言產生了,就更方便地把這些概念固化下來了。一代代地遺傳下來,到今天,有人指著天邊說:快看,一只鳥!你會漫不經心地回答:哦,一只鳥啊。說到底,鳥不過是人類社會出現后才有的概念罷了。人類出現以前也有鳥啊,在恐龍繁盛的中生代時期鳥類就已經出現了,但那時誰會管一只鳥的死亡呢?難道會有上帝在宇宙上空默默地注視著生靈?那我們現在探討一個死鳥非鳥的問題究竟意義何在呢?

倘若人類某一天銷聲匿跡了,那時探討一切概念價值的東西都會沒有意義吧?何況那時也無人探討。在時間的洪流里人類只能感嘆“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到那時會不會有更文明的生物出現在茫茫宇空中呢?或者那些生命一直存在于我們知的更高維度里,在那里注視著我們,在他們眼里我們就像簡單的線條,簡單的粒子一樣?;蛟S有一天人類通過蟲洞進行旅行進入到另一個扭曲的時空會發現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吧。這樣看,人類真的是很孤獨,沒有朋友,沒有鄰居,人類文明是短暫的,而日月星辰是亙遠的。人類滅亡百億年,宇宙依然在進行物質與元素的重組。

火車緩緩地進入站臺,人們收拾著行李準備各自離開。我拎著行李箱,很重,穿過擁擠的人群,感覺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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