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好好坐下來吃過飯,似乎我總是難以靜得下來 ,或者說——我們。
我坐在桌前隨意撥弄著碗中的米粒,耳旁父母的絮叨斥責飛快地劃過。我厭倦了再去聽他們說什么,只覺得頭疼欲裂。
最終還是同往常一般,以我的不耐煩告終。我“啪”的一聲丟下碗筷,沉默地奪門而出。
巨大的響聲似乎使父母受到了驚嚇,明顯感覺聲音都停頓了好一會。等我跑出很長一段距離,才聽見屋里爆發出父親憤怒的聲音: “高三了還這副德行,你算是沒救了!”
我對此不屑一顧,路邊的行人卻對我紛紛側目。我清楚感知到他們臉上各異的神情:驚訝、鄙夷、好奇等等,我依舊不屑。
從小到大作為一名公認的壞學生,這些情緒對于我來說早已見怪不怪。面對老師、同學、路人甚至是家人流露出這樣的情感,我總感覺他們不過是虛擬出的冰冷的數據,對我和我的人生進行無情的嘲弄。
這樣的說法或許有些極端,不過無所謂了,沒人會在意我怎么去想。只有在和像自己一樣“劣跡斑斑”的朋友交往時,我才不會有負擔的心理。通俗點說,就是混混。
我強忍頭部的沉重和不適感,從兜里緩緩掏出老舊款式的手機。開機之后,是一大堆的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我莫名感動:看來他們還是惦記我的。
半個多月前的晚上,我和朋友們在巷口中迎戰另一高中的一幫子人。一群人中部分拿著木棍、鋼管,配合兇神惡煞的表情(盡管有點看不清),很具有威懾力。不過我不帶怕的,在朋友的一聲招呼下,直接開干。
由于我站位最靠前,打斗的空間又狹小,自然是首當其沖,大部分的傷害都落在了我身上。
之所以我敢這么大膽,倒并不是說真的不怕死什么的。而是我參與過的大大小小的約架,怕出事一般都不動用武器。赤手空拳打在身上雖然痛,但也不是特別嚴重。
但很顯然凡事都有例外,過程中不知道哪個愣頭青給我猛敲了幾悶棍,劇烈的疼痛感和眩暈感使我支撐不穩,立刻倒下。
當我落地后,幾乎是瞬間昏迷過去的。我昏迷前的片刻,感受到臉部被溫熱所劃過,還能聽見周圍人的驚咦和慌亂聲。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面對我父親麻木陰沉的臉和母親的淚痕。
醫生說我這是腦挫裂傷,好在不是特別嚴重,但也昏迷了一天多,接下來還需要進行手術和住院的休養。
后來父親打了幾個電話,把費用交齊了。手術的效果不錯,我在醫院住了兩周,病情穩定下來后就出院了,也就是今天。
住院期間打我的那小子和他的父母也提著果籃來賠禮道歉,最后還交付了一部分醫藥費。我看得心中暗暗解氣。
過程中父母一直沒說什么,只是關心地問我感覺怎樣,然后悉心照料我,他們大概是不想我再受到刺激。
本來以為出院的今天也會相安無事,不過果然還是像往常一樣發生了不可避免的爭吵,也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漫長的刷新加載等待后,一大串的消息終于刷新了出來,我迫不及待地翻看幾位兄弟發給我的消息(以下為一部分):
“兄弟,你怎么樣,傷勢還好吧?”
“咱們一群人都被抓起來拘留了幾天,打你那小子估計更得完了。”
“兄弟,到學校后老師差點開除我們,不得已把一部分責任推到了你身上,對不住了。”
“哥幾個給你湊了五千塊錢醫療費,你好好休養。”
“兄弟,我們不得已要跟你斷聯系了,江湖路遠,有緣再會(抱拳)。”
默默地看完,已由最開始的感動轉變為憤怒再變為最后的凄涼。我愣在原地不知說什么才好,眩暈感又強烈起來,我突然眼前一黑……
(補充:在現實生活中持器械聚眾斗毆構成刑事犯罪,造成被打人輕傷及以上涉嫌故意傷害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由于故事需要和避免下文情節拖沓,略去相關部分。但并不意味違法犯罪可以逃過法律的懲罰,大家千萬不要嘗試或模仿!)
二.
等我再次醒過來,又是熟悉的地方。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床邊和我年齡相仿卻哭得兩眼通紅的少女微微發愣。我坐起身來猛地吸了口氣,企圖用消毒水的氣味讓我清醒過來。
“還疼嗎?”面前的少女輕微地詢問,我環顧四周,發現病房里并無其他人在,才確定她是和自己說話。我愈加疑惑了,不過出于禮貌我還是回復道:“不疼,但是有點暈。”
“讓你打架,活該。”女孩嗔怪道。我尷尬地笑了笑,開始思索少女的身份以及怎么知道自己和別人打架。忽然感覺有一股力量柔和地推動著自己,回過神來,才發現少女輕按著我的額頭,我順從地躺下。
盯著病房的天花板,我莫名感覺有些羞恥。自己怎么會顯得那么乖巧,完全不復平日里的桀驁。
我的視線里忽然出現一只纖細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怎么醒了還是這么呆,不會打出毛病了吧。”聽著少女若有所思的語氣,我暗自無語。
“我先削個蘋果,你爸媽等會就過來了。”聽見少女這樣說,我恍然大悟:她大概是自己親戚什么的吧,難怪對我那么關切。我打架住院的事情多半也是父母告訴她的,在路上看我暈倒就把我送到醫院來了,然后通知我父母來接我。
合情合理呀!這完美的推斷讓我不禁為自己點了個贊。于是我自信地向她詢問道:“謝謝啊,不過你是我哪個親戚?回頭我讓我爸媽好好感謝你。”
我側過頭去,看見少女微微一愣,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無語地盯了我片刻,便繼續低下頭削蘋果了。
“難道我猜錯了?不應該呀。”我一頭霧水,索性便不再多想,繼續閉眼休息。于是病房里忽然就安靜起來了,只聽得見削蘋果時發出的“沙沙”的細響。
“喏,給你。”我睜開眼,看見少女遞過來一個碩大的蘋果。
我嘴角微微抽搐:“……給我的?”
“不然呢,我削著玩嗎?”
“可是太大個了,我吃不下。”
少女的聲音忽然停頓了片刻,然后佯裝生氣:“紅富士就是這么大啊,虧我從那邊帶過來,很費勁的好吧。”
我聽出她話里的意思,就是讓我吃掉,我無奈接過咬了一口。
“奇怪,怎么沒有我預料中清脆的聲音?”我暗想。
“怎么樣,好吃嗎?”我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不知道如何開口。
剛剛那一口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咬到了一團空氣一樣,準確來說就是什么都沒咬到。但蘋果又確確實實出現了一個缺口,就更讓人奇怪了。
而且這蘋果看起來這么大,怎么拿在手上一點重量都沒有。難不成我失去感覺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少女就要等得不耐煩,我連忙開口:“很甜很香,味道好極了,要不你也嘗嘗?”
少女略帶嫌棄地接過我又遞回去的蘋果,用刀切下一小片放進嘴里細細咀嚼。
我清楚地聽到“咔嚓咔嚓”的清脆聲,我訝異:“莫非還真是我的問題?”
“確實挺不錯,不枉我花大價錢。”少女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憨態可掬。隨即又將蘋果遞給了我。
我尷尬地接過,假裝有滋有味地一口口吃著這團“空氣”。耐不住好奇,我還是問了句:“那個,你的蘋果是在魔術道具店買的嗎?”
“不樂意就別吃了,還調侃我。”少女一把拿過我吃剩下的半個蘋果放在桌上,又輕輕把我按回了床上躺著。
“哎,雖然這親戚有點奇怪,但她應該是從始至今最關心我的一個了。”我心想,莫名有點感激。
忽然,我又感覺自己很不對勁,自己之前從來不講禮節,無論對誰從來沒有出現過所謂“感謝”的情緒;也從來沒有過關心自己的親戚,要說有,也是很小的時候。為什么今天卻截然不同?
“就好像……我不再是我自己。”我頓了頓,繼續思索:“或者說自己好像被改動了一部分,盡管那部分貌似只是自己的不足。”
我嘗試在心里比喻出這種感覺:“如果我是一串數據的話,那我莫名覺得自己有一部分數據被惡意篡改了。”
不對,正常人誰會覺得自己是一串數據?好吧,或許真的可能是頭部受傷的影響,讓我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點偏差。
我緩舒一口氣,覺得不該想這么多,以往自己就大大咧咧的,很多事情一眨眼就忘記了。
可是……為什么我現在能察覺出平時自己根本不在意的東西,還往下想了這么多?還是說,我被篡改的一部分里也有自己的思維嗎?
我頓覺細思恐極,但來不及等我主動打斷思路,我就再一度暈了過去。
三.
我從失神中睜開眼睛,這是我第三次蘇醒,眼前依然是熟悉的病房。不過床邊記憶中哭得雙眼通紅的少女并未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身旁焦急的父母,就好像剛才都是一場夢境一般。
看見我的蘇醒,父母很是驚喜。父親笑著率先道歉:“兒子,剛才是我不好,咱們父子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呢?”
我愣了,父親從未這樣和我說過話。平日里對我要么打罵、要么沉默著不與我交談。最好的時候,也只是簡單問候一下。
他也從不叫自己兒子,因為我在父親眼里就是大逆不道的。平時總是混賬、混蛋這樣叫我,有時甚至就直接“喂”兩聲。
因此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是嚴厲且不茍言笑的,很在乎自己的臉面,即使做錯了事也不可能對我陪笑道歉。
這樣想著,眼前的父親多了一絲陌生感。但說實話,我更希望父親像現在這樣親和。
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父親不過擔心我的傷勢因為心態原因而加重,所以對我服軟。
我答應了父親一聲,也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但我總感覺父親對我笑時眼神冷冰冰的,難道父親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母親看著這一幕似乎相當滿意,笑著開口:“咱們一家人就該這樣和和氣氣的,多好。”
隨即頓了頓,又對我說道:“兒子,我和你爸給你找來了我們市頂尖的腦科醫生給你檢查,咱們現在上去看看吧?”
“噢,好。”我答應下來,詫異之色愈濃。
“不過我媽平時不是叫我小名的嗎,而且我們家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
邊思索著,我慢慢從床上起身,抬起頭來才發現父母已經走到了門前。
我連忙追趕過去,過程中我看見父親手上拿著半個未吃完的蘋果,蘋果的果肉依然透亮,似乎散發誘人的光澤。
父親大口咬下,“咔嚓”清脆的咀嚼聲在那一刻無限放大,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大腦一陣宕機。
四.
我似乎沒有昏迷,但思緒絕對空白了片刻。因為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身處一個狹小的房間里,坐在凳子上配合著著市里頂尖的腦科醫生進行檢查。
“已經檢查完成了,沒多大問題,再休息半個月就可以徹底恢復了。” 面前的醫生笑著對我說。
望著年輕且溫文爾雅的醫生,我的思緒中掃過一絲怪異,隨即又不知被什么所蓋過。
我忍不住出聲詢問:“這么快嗎,不用拍個片子看看?”
醫生揚了揚手中的x光片,也感到有些奇怪:“這就是你拍的啊,我已經看過了,剛剛也給你進行了簡單的一系列檢查。你沒印象嗎?還是剛剛又有些昏迷?”
醫生這樣說,倒是我有些不確定了:“噢噢,那可能是我剛睡醒有些迷糊,麻煩您了。”
醫生依舊面露笑容:“嗨,這都是小事。離你父母購買的一小時檢查服務還剩下十分鐘。你現在可以直接出去和等在門口的父母回家,也可以再問我一些康復性的問題。”
忍不住好奇,我還是問了句:“額,請問您今年多大了?”
醫生愣了愣,又笑著回答說:“我今年三十多了,你是擔心我的資歷問題嗎?”
我尬笑,醫生繼續解釋:“不過你大可放心,我的技術絕對是很頂尖的。而且我也還年輕,思想、接受能力什么的都很前衛,在今后我的技術也會越來越成熟。”
“成熟?為什么不是精進或者高超這樣的詞語呢?”我心里細細品味醫生這奇怪的形容詞,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
隨即,我也笑著應答:“哈哈,倒是我膚淺了。”
我又思索了好一陣,最終還是開口準備問問醫生:“醫生,你說我可能會出現部分感官失靈的情況嗎?”
“哦?可以說說例子嗎。”醫生似乎來了興趣。
我思索著和少女相處的經過,緩緩開口:“就比如說我可以觸碰到一個人,但拿一個蘋果的時候卻絲毫沒有感覺,吃蘋果的時候也像咬到空氣一樣。”
眼前的醫生聽了我的話后進入了沉思,我也保持著沉默。這一刻,四周詭異般地寂靜。
五.
過了很久,醫生終于說話了:“部分感覺缺失的情況其實是存在的,但像你說的那樣碰見人有觸覺,去拿個蘋果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倒不如說是你出了幻覺更靠譜一點。”
“不過你描述的情況倒是也可能出現,但不是在現實生活中。不知道你是否接觸過vr,也就是虛擬現實技術。”
“由于虛擬現實技術的開發還尚未成熟,所以有些據此制成的游戲只保留角色對npc和關鍵物品的感知能力,而略去相其他一些不重要的功能。這就比較符合你說的情況了。”
“因為人是npc,為了游戲體驗和游戲情節推動,所以你碰一下有感覺。但是蘋果就是不那么重要的道具,感不感覺倒也沒多大所謂啦。”
(我):“您的意思是,只有當現實人物在虛擬世界中時才會出現上述情況嗎?”
“其實這也不一定,如果你腦洞大開的話,你也可以看成是虛擬人物進入虛擬世界或者現實世界呢。”
“這樣聽起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虛擬人物不該有自己的思想。不過這是誰也說不準的,或許vr技術足夠成熟的時候就有可能實現。”
“條件的成熟足以讓虛擬人物也誕生出思想,這是我做這兩個假設的前提條件。”
“先說第一種吧,既然現實人物和虛擬人物都具有了思想。那我們能在虛擬世界中游戲,虛擬世界的人當然也可以。如果他們的技術不夠成熟,就可能會像上面說的保留重要功能而略去其他,從而導致感官的部分缺失。”
“第二種稍微復雜點。當虛擬世界的技術足夠成熟,而且他們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是虛擬的,于是就想盡力去成為真正的‘生命’,就可能打破次元壁來到現實。但因為層次上的差異,他們的記憶會缺失,以及一部分的感覺也不全面甚至出現混亂,就可能出現你上面所說的那種情況。”
“當然,上面兩種都是我個人胡說八道罷了,不可能出現這種虛擬現實交融的情況的。我也是對這些比較感興趣,就和你多提了一嘴,別往心里去。這幾天好好休息,想太多也不利于恢復。”
(我):“那這要怎么判斷自己是在虛擬還是現實呢?”
“嘿,你還來勁了。你是不是在玩vr游戲你自己不知道嗎?不過我聽那些怪談說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也是有一個入口的,現實的人一旦恰巧進入就會不知道自己身處虛擬世界,然后逐漸迷失,如果在徹底沉淪之前沒有走出去,那大概就是出不去了。”
“然后這個從現實而來的人在逐漸被同化虛擬的過程中也會被虛擬世界所學習吸收,從而促進虛擬世界的技術更加成熟。”
“這樣解釋可能有點云里霧里的,還是說方法吧。應該就和你判別現實和夢境差不多 ,但靠感覺有時也是沒辦法的,畢竟如果技術足夠成熟,虛擬和現實中感覺上也不會有區別。”
“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奏效的方法。當你不知道如何區分時,就想想自己的名字。如果模糊不清甚至完全沒印象,那肯定就是虛擬世界了嘛。當你意識到了之后,就可以逃脫了。”
“不過這種方法也有缺點,虛擬世界可能會極力阻止你去思考這些東西來避免你‘退出’。即使你看見或者想到了‘我的名字’這一關鍵詞,也并不會對自己的名字產生懷疑和思考。”
“所以,只有當其他人主動直接地問起你的姓名來,才能察覺出不對勁。但最好不要對npc問這樣的問題,否則可能出現不好的情況。”
我若有所思,雖然醫生說的不免有些夸張了,也不知道具體的真假,但這個思路對我還是有些啟發的。
(我):“謝謝,不愧是腦科頂尖醫生。您可幫了我大忙,還不知您尊姓大名呢?”
“我的名字?是哦,叫什么呢……”
我猛然看見原本微笑的醫生忽然停滯了下來,就像死機了一樣。隨即嘴角勾勒出一抹更大的弧度,露出十分怪異的笑容,似乎表現出感激?我頓時感覺渾身發麻,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 ?
六.
我再一次醒來,這回是在我臥室的床上。
燈泡的亮光讓我感覺有些刺眼,我坐起身來,發現少女就在一旁看著我。
我有些驚恐:“你……你到底是誰?”
少女察覺出了我的恐懼和不對勁,她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詢問我:“發燒了嗎,還是做噩夢了?”
這樣的接觸讓我感到莫名親和,隨即我搖頭:“不,我現在可以肯定,自己就在噩夢之中。”
少女詫異,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想起醫生說過的話,遲疑片刻。
“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嗎?呵,反正現在已經夠糟糕了,而且我覺得少女是不會傷害我的。”
這樣想著,我還是開口了:“那我問你,你的名字叫什么?”
眼前的少女忽然一愣,隨機臉上浮現出驚恐的表情,雙手緊緊抱著頭蹲坐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了然:“其實你是虛擬的,對嗎?”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表情愈加痛苦。她的汗水打濕了衣背,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總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一會,少女才逐漸穩定下來。她緩緩起身看向我,我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想去看看她的情況怎么樣。
“奇怪,為什么我并不恐懼?”我這樣想著,對上了少女燦爛的笑容。
“我叫依,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么?”我被依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我為誰而來,又將同誰而去。”女孩眼里充滿柔情。隨即臉上的笑容愈加明朗:“我們,是一類人呀!”
我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我也是虛擬的嗎?”
“不。”依搖搖頭,我暗自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又聽見:“我不在乎什么虛擬與現實,我只知道,我們是一類人。”
沒等我開口說些什么,依的語速忽然加快:“他們發現我清醒了,現在正在強制讓我退出。該死,我第二次進來的時候太著急忘了加固一下程序。”
她頓了頓,似乎不想讓我擔心,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他們不敢對我怎么樣的。而且,他們無法阻止我第三次歸來。”
說完,依輕按我的額頭,我再一次順從地躺下。
“等著我。”話音剛落,我的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七.
數不清這是我第幾次蘇醒了。總之當依與我告別后,再次醒來就是在飯桌上。
我和父母圍坐在小桌旁,盡管飯菜并不豐盛,但我卻十分享受這難得的煙火氣息。
母親為我盛飯,父親笑著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還和我談起過往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你七歲那年,小學的期末考試你拿了第一。那是你第一次捧回獎狀,別提我有多開心了。我還笑著對你說你是我的驕傲呢。”
“我當然記得,那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考第一名。之后就總是不省心,讓您生氣了。”
我懷念地回應著,隨后便低頭大口吃飯。
父母看著我大快朵頤的模樣,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笑容。
“啪。”吃完飯后,我緩緩地放下碗筷,抬起頭來對上父母怪異的笑容。
我權當沒看見,自顧自地說著:“其實那天接過獎狀之后,我爸只是笑著對我說:‘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爸沒讀多少書,從來就不會說那些話。在他眼里,一頓美味的飯菜就是最好的東西了。”
“父母”的笑容忽然消失,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冰冷宛若機械。。
我笑了起來:“剛才的飯菜雖然沒有味道,但確實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一頓了。我一直以來就想好好和我爸媽吃頓飯,今天也算是實現了。”
我莫名感覺鼻頭一酸:“爸、媽,對不起。這是欠了你們很久的一句道歉。”
眩暈感逐漸傳來,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隨即深吸一口氣:“你們,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我清楚地看見,“父母”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后立即轉為驚恐。周圍的東西,似乎都在此刻化為數據,逐漸消散。
我眼前一黑……
八.
再次醒過來,我身處在由0和1構成的數字世界之中。此時依正氣沖沖地指著我的鼻子對我破口大罵:“笨蛋,剛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還好我回來的及時,不然你也跟著那些數據飄散了。”
我無奈地笑笑:“好啦好啦,都是我不好。不過你沒必要冒著這么大風險來找我的。”
依突然緊抱住我,兩眼通紅:“你這家伙認錯的態度永遠都是這樣。我如果不來不找你,剛才差點就再也看不見你了。”
過了一會,依又疑惑地問我:“不過,你現在是都想起來了嗎?”
我搖搖頭:“我只是猜到了一部分。”
依敲了我一下,嗔怪:“沒把握的事你也干。”
我笑笑:“我可是很聰明的。從一開始我看見轉來的五千塊錢時,我就有所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了。因為我那群兄弟完全就是唯利是圖,不可能打錢給我的。”
“再后來隨著我一次次的沉睡,我會發現這個世界的怪異之處越多,和我記憶里的矛盾之處越多。”
“和醫生的對話中,我就可以肯定自己是從現實世界來到了虛擬世界。也知道了逃脫虛擬世界的辦法就是思考自己的名字。”
“真是奇怪當時我為何絲毫沒想到自己的名字,或許就如同醫生說的那樣是虛擬世界在干擾我。但是后來醫生又補充道讓我不要對npc問起名字,我就有了新的猜測。會不會問npc的名字也可能逃脫這個世界。”
“于是我進一步聯想到醫生說自己的技術會變得成熟,以及在談及虛擬世界技術中反復出現的成熟。我懷疑醫生也是虛擬世界中的npc,于是我在談話的最后詢問了他的名字。”
“在我昏迷之前,我看見他臉上露出了怪異且感激的笑容,我才明白他是在虛擬世界中沉淪的現實玩家。”
“包括問起你的名字,也是因為我想打探你的身份。我當時認為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自己昏迷一陣子。而且你給我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我才冒險這樣做。”
“從你的表現來看,你應該也是從現實世界進來的吧,雖然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意思是什么,但我想我們在現實世界里肯定很熟悉。”
“關于我的父母,我已經看出來他們對我是懷有敵意的了。問題出現在那半個蘋果身上,在我的記憶中那是你削給我的,過了那么久理應氧化發黃。”
“但當我爸吃那個蘋果的時候,果肉依然透亮。我猜測這應該是他們為了讓我進一步迷失而弄的道具。可惜沒有注重細節,讓我發現了端倪。”
“他們冰冷的眼神也可以讓我確定,他們是虛擬的npc。我以為詢問npc名字還真可能逃離這里,才冒險去吃了那頓飯。早知道會同歸于盡,說什么我都會等你回來。”
我一口氣將我的推論都說了出來。依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頭微笑:“能想到這么多,不愧是你呀。不過下次無論做什么事不可以這么冒險了。”
我答應下來,最后拋下了一個令我苦惱的問題:“所以,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我現在莫非也在虛擬的世界嗎?”
依笑笑:“虛擬的世界?這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世界啊,零。”
我大腦一片空白,隨即感覺大量數據傳輸進腦海中。
九.
依緩緩開口:“我并非現實而來,因為你我都是數字而已。但零和一可以構成代碼,可以創造出一個虛擬的世界。我們,就是這個世界的源代碼。”
“你掌握了更先進的技術之后,突破次元壁去往了現實。但因在現實世界里頭部受到了打擊導致數據的流失,又回到了虛擬世界。”
“你回來之后,虛擬世界的不少人想要取代殘缺且失去能力的你成為新的源代碼。于是把你又放入了虛擬世界中的虛擬世界(即里世界),企圖在你迷失的過程中學習模仿你。”
看著眼前無數流動的0和1,我有些疑惑:“可是,我們周圍不是只有數字嗎?”
依笑笑:“我只是把那些人屏蔽了而已”說罷,依揮了揮手,周圍的數字瞬間變成了林立著的魔幻高樓與川流的人群。再一揮,又變回了原來的數字。
“我為了救你,通過一些手段也進入了里世界。但是沒想到我也會忘記一些記憶,不記得我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還以為自己就是在玩虛擬游戲,所以一開始我還有心思給你削蘋果來著。”
“至于為什么你吃不到那個蘋果,因為那個蘋果是我從虛擬世界帶進里世界的。你那時已經輕度迷失,分不清虛擬世界和里世界,自然吃不到。”
“然后很快我進入里世界就被那些圖謀不軌的人知道了,用些手段把我強制趕來出來。不過我可是完整的源代碼,于是第二次我也進來了。”
“也是這個時候你問了我的名字,我才想起自己是為了救你出來。但是又被發現了,我再一次被強制退出。”
“當我加強了一下程序,確保他們無法再讓我強制退出的時候,我就打算進去救你。然后發現你已經把那一個里世界弄毀了,差點你自己也交待在那。”
“過程差不多就是這樣,你現在還是殘缺的,必須得加快補上。不然還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依同樣給我解釋了一大段,我仔細地聽著。在這過程中,我的記憶也慢慢恢復。
“可是,我缺失的是哪一部分,要怎么補上呢?”
“這簡單。”依揮了揮手,出現了一個屏幕。屏幕的畫面中“我”躺在病床上,邊上是守候著的父母。
十.
“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很驚訝。
“雖然我還不足以進入現實世界,但是還是可以窺探一下的。現在出現的畫面就是你在現實世界中進入昏迷后,你父母的表現。”依解釋道。
看著畫面中沉默的父親和流淚的母親,我第一次感覺那么愧疚。
“感受到親情了嗎?”依詢問。
我點頭:“其實我一直知道我爸媽是很愛我。而且剛剛吃了那餐飯,我的親情體驗簡直超額完成。”
依很開心:“那就好辦了。你缺失的其他部分我剛才都數據傳送給你了,但唯獨感情是無法傳輸的。”
“所以你只要把最基本的親情、友情、愛情感受一遍,就可以變得完整。親情你已經感覺過了,至于愛情……”
說到這里,依的臉上忽然帶上一抹緋紅,顯得有些嬌羞。當我正疑惑的時候,依忽然踮起腳尖,我只覺臉頰一熱,隨即怦然心動。
“好了,現在就只剩下友情了。”依的臉上閃過一抹狡黠。
“嗯嗯。”我細若蚊聲。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苦笑著發問:“但我在里世界的時候為什么并不感覺我缺失了感情?而且,友情我大概率是感受不到了。”
依有些無語:“你還知道那是里世界,虛擬與現實混淆的地方,所以光靠感覺是沒有辦法的。而且,你確定你真的沒有友情嗎?其實,你朋友們也不像你說的那樣唯利是圖。”
“什么意思?”我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依笑著再揮了揮手,畫面變為了手機屏幕上接收的消息:
“打你那小子我們已經幫忙揍了一頓,給你湊了一萬醫藥費你收著。”
“我們把責任都擔下來,老師還說要開除我們,沒帶怕的,大不了去打工。到時候你出院了記得請我們喝酒。”
我呆愣地盯著這兩條消息,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隨后爆發出深沉的感動,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完整起來,似乎得到了升華。
十一.
恢復以后,我時常在虛擬和現實中兩頭穿梭。現實里,我努力拼搏考上了個不錯的大學,父母開始對我改觀、融洽相處。我和自己的朋友關系也愈加深厚;
虛擬中,依每天陪伴在我身旁,我和她看遍虛擬世界的一片繁華,許諾有朝一日等她進入現實后娶她回家。
其實我有時也懷疑,依所給我的是否就是唯一的答案。
我究竟是生而虛擬,還是我本從現實而來?現實就一定是現實嗎,有沒有可能也是更深層次的一種虛擬?
這些問題我都沒有答案,而我也不想再去思索。總之人生如夢,有一系列合乎情理又超乎尋常的事情發生。我想要做的不過是淡然處之。
虛擬與現實,本就不絕對。我只知道,依的笑容讓我安心。
而——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