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
《紙上的秋天》歐陽江河
秋天和月亮來到紙上
老去的人們相見如初
重新迷戀日出時的理想
月落時散步 嘆息天空的深邃
這是一個正在結束的秋天
但在開始之前有更遠的開始
通向一個難以反復的下午
那兒 情緒被秋風寫遍
而我微笑著去掉眼中之人
以一本書的速度談論南方
快到死亡時 停住 回頭
烈煙和白雪奪眶而下
城市的街道燦爛
墨水從肉體流向筆端
但在鄉村在一天的四季里
嬰孩和果實不停地掉落
我看見田野里稻草人的舞蹈
夕陽無聲十面埋伏
盡管紙撕碎了千里之外的耳朵
我還是能聽到光,寂靜,或逝者
我一直都覺的歐陽江河不好讀。前幾天還和朋友討論到他,說他在意象的選擇上,是陌生化的代表。八十年代的朦朧派正面臨著從貼地飛行向沖臨高空的轉型,歐陽江河的這首詩有意放棄意象的實體化,而是使用更具概括性的意象,形成“一對多”的話語解讀結構。
這首詩的題目叫“紙上的秋天”,秋天便是解題之眼。秋天和月亮分別是一個年度與一個晝夜的尾聲,“秋天與月亮來到紙上”預告了整首詩都指向“終結”,正與二句“老去的人們”的身份設置相呼應。當老去的人們再度回想從前,最先撞入回憶的便是人生清晨的躊躇滿志,是年輕氣盛時自發的詢問與思考。
“這是一個正在結束的秋天”,時間在此刻形成節點,隨后向前追溯,回到概念中的“某個午后”。在整首詩中存在兩個主人公,即“我”與“老去的人們”。當我翻閱“老去的人們”的人生時,“南方”又以概念的形式成為一個溫柔濕潤的背景,其實一生經過如此迅猛,不過翻閱書般短暫順利,直到達到“死亡”這個終結點之前,才會為回首一生的“烈煙與白雪”——平生的艷麗與純潔,驚詫并且潸然淚下。
在時間軸不停跳躍的同時,整首詩的空間也發生著轉換?;蛟S老去了的主人公正在城市的燦爛中書寫回憶平生,然而與此同時,農村的土地上不停上演著新生與成長,在生命強大的輪回面前,小我顯得可有可無。
結尾一段,“我“回歸了詩歌的敘述者身份,在無聲夕陽圍攏的寂靜下,盡管面前這張紙已經呈現“一種老去的經歷”,但作為另一個維度中的存在,“我”依然依靠通感的手法,感受”光,寂靜,或逝者”。當作者寫作這首詩的時候還很年輕,或許他這種感受更多是對衰老與死亡的思考,是作為后來人對人生秋季的探討。
周幼安 17.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