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天兒出奇的好。小小的咖啡館里,純凈的輕音樂,像山澗一汪跳躍的清泉。我把自己陷在靠窗位置的柔軟沙發里,讀著顧城的《門前》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很美好。”
突然,忍不住就想分享給林楓,
“傻丫頭都喜歡呢。”林楓富有磁性的聲音散在濃郁的咖啡香氣里,我咧開嘴呵呵的笑了。
2
那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久到我的小學年代。
那個時候,我不愛學習,現在的說法,活脫脫一個問題少年。頭發剪著流行的不等式,所謂不等式就是左邊剪的男生的寸頭,右邊齊肩的那種,每天扒在課桌前,用挑染的花花綠綠的劉海擋著手里的安徒生童話,幻想著遇見皮皮魯和魯西西。
那時候每個年級都有成績好的學生,于是組成了一個團隊,每天最早來,在上課前,站在學校的門口,像居委會的大媽一樣,很認真的檢查并記下沒戴紅領巾的
林楓就是這個團隊的一員,忘記了他是什么時候成為我的同桌的,只記得我每天變著法子使勁的欺負他,在課桌上畫一條三八線,沒事就盯著那條三八線,他只要敢越雷池一點,我就惡狠狠的一拳使勁的錘過去。只記得他身材瘦小,皮膚黑黑的,早上第一節課永遠都在打瞌睡,活脫脫一個非洲逃來的小難民,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總讓我想起來電視劇里陸小曼抽大煙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樣子,于是,給他起了外號叫做“抽大煙的非洲難民。” 許是因為公眾人物,他的綽號迅速傳遍了整個學校,每天很多同學都在校門口起哄“那個抽大煙的非洲難民”
“媚媚,你再這樣叫我 ,我打你呀,打你呀。”林楓第一次向我提出抗議,卻聲音不大,語氣慢吞吞的。
我更囂張了“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個抽大煙的非洲難民,來呀,來打我呀。”在大家的哄笑中,林楓狠狠的白了我一眼。
那個時候,班主任常常站在我旁邊,教鞭把課桌敲的咚咚響“媚媚,作業沒帶嗎?你肯定就沒寫!” “題不會做就要說,總是怕被瞧不起假裝特懂,你怎么不假裝你是大學生。”
我不敢說話,卻在課后狠狠的摔打課本,扒在課桌上使勁嘟噥
“媚媚,其實,你特聰明,下回寫好反駁他。”
“你這個非洲難民,懂什么呀。”本來就沒好氣,剛好撒在他身上。
“你知道薩科齊小時候家窮,他騎自行車出去被富孩子欺負,罵他像你這種窮孩子也配自行車。他不反抗,告訴自己一定要當上總統,就是這樣的負能量激發了他的斗志就成功了啊。”
我真的聽不懂他說什么,更不知道誰是薩科齊,卻第一回覺得,這個小難民其實也沒那么高高在上,那天破天荒的,沒有罵他。
不知道他的故事起了作用,還是我突然開竅了,亦或是老師的責罵起了作用。我開始留黑發,那時候,除了語文就是算數,本來就是不難的,再加上小難民每天都會給我講講課本上的題,到了六年級,有一天,我的考試成績竟然爬到了班里的中等。
“媚媚,我說了,你特聰明。”林楓湊過來看著我手里的卷子,我依然用力的把手里的羊拐骨朝他頭上扔過去。
3
六年的時間,我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棉布的花裙子,小馬尾辮,六年的時間,我居然以超過一本線的成績進入了北外。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哭了,真的哭了,我不用假裝是什么題都會的大學生了。
開學報到的第一天,我抱著一堆書,急急的往宿舍走,完全沒注意籃球正朝我砸過來,有個男生從我后面飛了出去,用力的一擋。
我驚魂未定的回頭,卻呆住了。那個人竟然是那個抽大煙的非洲難民!
“我是德語系的,大三了,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新同學” 林楓咯咯的笑著。
陽光直接鋪在了他小麥色的臉上,形成了一道金黃色的輪廓,那個瘦瘦小小的他已經變成了一米八的小伙子。
“有本事你大學再跳級讓我看看呀。”我一臉的不屑,只留下他一個人發呆,扭頭走了。
新的環境里我不斷的認識了新的朋友,在那個愛做夢的年紀里,我肆無忌憚的酣夢著,忙著沉浸在痞子蔡的《雨衣》和《榭寄生》里,開始忙著談戀愛,忙著尋找自己的桃花源,根本就顧不上搭理林楓,他倒是常常來找我,
“給我借五十塊錢,明天還你。”
“我不會買衣服,給你錢,幫我買件T恤。”
“為了感謝你幫我借書,請你吃飯吧。”
……
我這么忙,還有個帥哥追我,每個月的第一天,我都會收到一束火紅的玫瑰,怎么有空聽他的碎碎念?
4
我身邊的男生走馬觀花的換著,時間是最惹不起的東西。轉眼,我就到了剩女的行列里,周圍人用世俗的眼光看著我,二十七八歲了,還不結婚,等什么呀?當母親說起,什么年齡就該干什么事情時,我開始了相親之旅。
相親的第一個男孩據說是某國企的職員,介紹人的同事帶我去了男孩家,男孩的母親很熱情的拉著我的手,“這姑娘,水靈靈的,長的很好看。”,“只要休息時候就來家里玩哈。”……男孩穿著很正式的西裝,一言不發地站在窗臺旁邊。中午,阿姨請我們去了一家大飯店點了一桌子的菜,席間,也只是阿姨和介紹人熱火朝天的聊著天,偶爾我插一句,男孩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就是,我的筷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男孩說,重開一副新的吧。
回來,介紹人說,男孩的媽媽特喜歡你,男孩也覺得你不錯呢……這回,真的輪到我沉默了。
相親的第二個男孩,據說是個海歸,男孩在一個周末,約了中午在一家星級餐廳見面。男孩把菜單遞給我,“點你喜歡吃的啊”我翻了翻菜單,點了一個西紅柿炒雞蛋就遞了回去,男孩一口氣點了八個菜,我驚訝,我們吃不完這么多吧,男孩一邊看著菜單,一邊搖頭,“沒關系啦,這里的菜好吃,多點些品種多。”
等菜的間隙,男孩說,“你知道天天焦化廠嗎?那是我爸開的。”
“哇,你爸好厲害哦。“
“對啊,我們家好幾個別墅呢,院子里的車都停不下,聽說你是國企翻譯,我特羨慕學習好的,我在國外呆了三年就和華人混一起,還是小學英語水平。我爸就喜歡你這樣的。”
我笑笑,那是我此生吃過的最漫長的一頓飯,結賬的時候,男孩說“你介意aa制嗎?我們國外都這樣。”
我笑著搖搖頭,不介意啊,從包里掏出來四張毛爺爺遞給了服務員。借口先走了。
男孩再約我吃飯,再叫我出去玩,我果斷的拒絕了。介紹人說,男孩特喜歡你,我淡淡的笑了。
第三個,第四個……
最終,我厭煩了這樣的面試。靠相親將就來的婚姻在電視里一般都是活不過兩集的吧?就算當剩女,我也不想一生被淚水浸泡。說真的,相親這種事情,沒有經歷過的人肯定不知道,實在是太苦了。兩個完全陌生的人,為了一個結婚的理由硬生生的坐下來,問問你爸媽做什么的的啊,你是什么學校畢業的啊,公司發展怎么樣啊,真是很難為情的事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民國時期,多少文人用生命熱血捍衛的自由戀愛,到我這里,居然又穿越回去了,想想就覺得氣憤。
記得《時間自有來速》里有一句話這么說,不抽煙的女人沒有過去,不使用香水的女人沒有未來。你說,我是不是毀在了從不用香水上??
發完牢騷,胳膊上多了幾個碩大紅腫的包,這該死的蚊子,也來欺負我!一定得下十八層地獄,使勁撓著大包,滋長出來幾分的悲觀。
5
最終,我還是妥協了,我要結婚了,對方是空總的醫生,介紹人說人家是軍人,結婚還能分房子,多踏實。同事說,人家是軍醫大學的博士,將來孩子也會聰明。父母說,找個穩定工作的一輩子安穩。
見了一面,那就嫁了吧?與其都是找個陌生人結婚,不如這樣吧?
不值班的時候,他會準時在單位門口接我;我生病了他會告訴我你這是怎么了,該吃什么藥;周末他會帶我坐兩個小時的地鐵去云南辦事處吃米線;小長假他會帶我去北戴河去拍日出
就這樣吧。
我開始忙碌著看房子,忙碌著買衣服,路過影樓,看著穿婚紗的模特,突然就呆住了。忘了誰說過,世界上三種事情不能偽裝,貧窮,咳嗽和愛情。僅僅是因為條件不錯,我就得想辦法假裝愛他嗎?
突然想起來,每月那一束火紅的玫瑰,比女人的例假還準時的玫瑰,已經有一陣沒見了。
我發瘋的跑到院子里,寒風中穿著單薄的T恤從垃圾桶里翻出來一些腐爛的玫瑰花,花上的字早已看不清楚,卻還是被刺扎的滿手是血。給媚媚,落款小難民。這幾個字誰偷了?
想起來很久前,你說,“媚媚,我看好你,要努力哦,咱兩都考上北大就假裝在一起,讓他們都氣死。”我白眼,假裝我都虧死了。
想起你說,“媚媚,是我收買了老師鼓勵你報考北外的。我去外交部了,不忙我就回學校問你借書哈”我罵你有病。
想起來,大學運動會上,三千米的比賽中,我被后面的男生推到了,摔了個腿骨折。你跑去跟那個男生理論,每天都去醫院給我送點吃的帶點雜志,“有時候我倒希望你殘疾了,這樣我就可以照顧你”。我使勁嘲笑你多事。
想起來你說,“劉備,三顧茅廬感動了臥龍先生助他成就大業;關羽,不忘桃園三結義,感動了曹操放他回去;劉邦,感動了伯在鴻門宴為他擋劍。那么,媚媚同學,我為什么感動不了你?”
……
我的胸口很輕易的被撕裂,眼淚迅速的如洪水般潰決我的防洪工程。在路人詫異的眼神里,我跌坐在花間哭的歇斯底里。發瘋一樣的撥打林楓的號碼,卻一直無人接聽,打到他辦公室,同事說他去了德國出差。
林楓是你說的“無論我在哪里,都只離你一個轉身的距離,我一直都在,在你身旁,在露臺上靜靜的看著你。”你還在嗎?
冬天的夜,冷寂如冰。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昏暗的路燈下,旋轉飄零的落葉里我聽不見呼呼的西北風,卻清晰的聽到了自己心跳。落在掌心的雪花的早已結了冰,滲在殷紅的傷口上。身旁走過一個男生,帥氣而溫暖,努力的想追上他打個招呼,卻發現早已淹沒在茫茫人群里,猛然回首,如夢一場卻似曾早已相識。
我是嗓子發炎還要吃辣的張玉晶,世界這么大,謝謝你讀過我的字。我有故事,也有啤酒和炸雞,一直等你哦!